三人面面相覷,一直沒言語的那位,終于嘆了口氣,緩緩開口。
「國舅爺,今日,我三人前來,卻是因明若楠,只因八殿下至今還未顯露過治國之才。」說話之人,高昂著頭,曾經的戎馬生涯,讓他說話一向不卑不亢,也極少拐彎抹角,「我三人相信,有內室如此,就算繼承大寶的是個廢物,也定然不會任大宣繼續亂下去。」
凌國舅嘴角抽搐,突然有些想動手。
甘永達和卜興旺忙去捂這人的嘴,可這兩個書生,哪里是此人的對手。
「朱大人慎言啊!」
「听我說完!」這人嫌棄地白了那兩人一眼,「依在下看,王妃,有治國之才,可惜是個女子,但既然她甘願委身于八殿下,那便證明八殿上有可取之處。」
「你這‘委身’兩個字是不是用的不大合適?」
凌國舅強忍著沒動手,卻見這人說著似乎還不怎麼在乎,擺擺手接著道︰「不要在意這些措辭,甘大人和卜大人都曾對在下言,既然王妃信殿下,那殿下定然是值得信的。」
「誒?」甘永達和卜興旺再次去捂嘴,卻被凌國舅攔住了。
「兩位大人,也不用攔了,您幾位說這些,我听明白了。」
見三人望著自己有些驚訝,凌國舅嘆氣道︰「其實靖兒的問題,不在于無治國之才,而在于心慈……」
凌國舅說著從桉幾上掏出幾本書來,遞給三人。
三人不解,只看著這一摞書,有兵法,有策論,有史卷……
「這是?」
「三位大人一看便知。」
三人疑惑地翻開這些書,在看見其中的批注後,皆是眼中綻出光芒。
「這……這是八殿下所書?」
「針砭時弊!博學多聞!當有治世之才啊!」甘永達翻完一本又看一本,越看越欣喜。
「這些都是我外甥看過的書,寄放在別處怕被人發現,便都存在我這兒了。」凌國舅說著嘆出口氣來,「只是我這外甥要說起來,確實不如他媳婦兒。我那外甥媳婦兒,手腕該黑便黑,心該狠就狠。別人若是欺負了她,那定然落不得好。可靖兒就……」
卜興旺正巧看到元靖在一本史書中的批注︰「此書言,前朝崇帝,為平內亂,滅邛、匡兩氏十族,殿下在此處圈注,匡氏尚有情可原,何苦斬草除根……」
「殿下仁德……」
凌國舅嘆氣︰「三位老哥哥,同我講話,不用避著。這說好听了,是仁德,說難听點些,便是心慈手軟,自古君王,仁德和狠絕,哪一項偏頗了,都不可。」
三人對視一眼,仍是甘永達先忍不住開口道︰「國舅爺告訴我們這些……是有了謀劃?」
「靖兒如今,不願意同親兄弟爭,認為大宣的問題,待他的哥哥繼位之後,自然會迎刃而解。」
「殿下……眼里只見著了一個皇兄,卻沒看見他身後之人啊。」
論才學,元泩和元靖興許不分伯仲,但元泩背後有尤氏與孫氏兩大士族,現在還攙上了梁氏一族。
臣強君弱,定會內亂,元泩既靠著這三大家族上了位,自然奈何他們不得。而這三家士族,也各個不是省油的燈。
凌國舅笑道︰「那諸君不怕,明家外戚旁權?」
「國舅爺不怕,我們自然也不怕。」甘永達三人何等老奸巨猾,此刻望著凌國舅,微微一笑,皆在不言中。
「國舅爺的計劃是?」
凌國舅笑道︰「計劃沒有,不過等一個機會。」他說著朝內室喊了句,「出來吧,趴牆角听也不嫌累。」
三人皆是一驚,只見梁太師,笑呵呵地掀起簾子走出。
「諸位老弟,近來可好啊?」
三人齊刷刷身子朝後縮了縮,警惕地望向梁太師。凌國舅忍著笑道︰「諸位莫慌,一頭兒的。」
「梁太師……這……不會吧?」
梁太師捋著胡子,笑道︰「唉,都是孽緣啊……」
「狗屁的孽緣。」凌國舅給梁太師倒了杯茶,「他們梁家欠我們凌家一個媳婦兒。」
三位大人年齡都不小了,所以皆是知道梁家與凌家的那段往事。自小與凌啟定親的梁婉跟人私奔了,雖然梁家對外說是梁婉病死,但這事兒當年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大家皆心知肚明。凌啟即使之後封侯拜相,也未曾娶親,眾人皆說他還是心中念著梁婉。
「在下還以為,自此之後,梁家與凌家結仇了……」
「嗐,這媳婦兒不是已經還上了麼,舊事就不要再提了。」
三人皆是瞪圓了眼楮,「媳婦還上了?」
可凌家就剩了凌多多一個男丁,他至今未娶……難道……
三人驚得下巴差點兒掉地上。
甘永達仍是有些恍惚,結結巴巴道︰「那個……那個既然都是一家人……那……那國舅爺……額不,梁太師,有什麼良策,不如說出來大家一起商討一番?」
「良策倒是沒有,不過個‘等’字。」
「等?」
「等賢王殿下主動,等八殿下,想通。」
「啪!」這聲拍桌子聲,把幾人嚇了一跳。
「反正朱某這回認定八殿下了!一切听憑太師安排!」
堅定地說出這話的,正是朱谷禮。
「所以朱大人……」明若楠有些哽咽。
「沒錯,他是主動赴死。」梁太師表情難得的嚴肅,「以身證道。」
在場眾人,皆是內心震顫,半晌說不出話來。
當時元泩準備派人去西南時,這群老狐狸便料到,他是準備殺人滅口。其實最初選中的不是朱谷禮。
「朱大人,我們可以再想別的法子……」
朱谷禮搖搖頭,笑得兩眼彎彎,皺紋皆擠在一處。
「徐大人上有七十歲老母,兒子也才七八歲,此趟,徐大人去不得。在下,可去。」
梁太師給他們的信中,寫了兩條計策,一是說服徐大人,二是接著等……可朱谷禮卻擅自改了。
「為保萬無一失,這趟,必須我去。」
卜興旺道︰「老夫年紀一大把了,要去,也該是老夫去。」
朱谷禮笑道︰「幾位大人不用爭了,你們或與明若楠或凌國舅有過私交,或是家中老小皆是指望你們,就我合適。只要徐大人稱病,陛下定然會選中我。」
元靖眼眶通紅,緊緊攥著拳頭。
在場眾人,也是半晌說不出話來。
明若楠鼻子發酸,她從前不懂什麼叫「國家大義」,但今日,她懂了。
眾人還處在悲慟之中,卻听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見裘太守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
「不好了……」
「老裘,有什麼事喘勻了再說。」
裘可千扇著汗,根本顧不上喘勻。
「聖旨……聖旨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