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木雪正在梳洗,就听見見外院傳來一陣陣嘈雜聲。
讓幾個小丫頭過去看看, 回來報說,卻是十幾個百姓在賣女兒。
木雪疑惑道, 「怎的會有這樣多的百姓一塊兒過來賣女兒?」
「奴婢們也不知道呢,外頭高姑娘正在和那些人交談呢。」
「是麼,那咱們出去瞧瞧。」
領著小丫頭出去看時,果真見了一堆百姓攜著女兒,在高畹兮面前哭訴。
「姑娘,可憐可憐我們吧,求姑娘收了她吧。」
「姑娘…只要姑娘願意收了她, 我們全家做牛做馬下地府都要報姑娘的恩德啊。」
「姑娘……」
她趕緊走上前去, 向高畹兮詢問道,「這是怎麼了?」
「外面抓女子抓得厲害,全國的賦稅又加了幾分,家里養不起了, 听說我們這里的姑娘不賣身, 就要送過來。」高畹兮嘆口氣和她解釋道。
「這…咱們開這個地方,又不是專程為收容她們的。」木雪聞言,也嘆了口氣,望一眼那些跪在地上不斷哭求的女子,「開了一個例,自然會有百個,十個, 到時候若是朝廷發現不妥追問下來,咱們不是得遭殃?」
「本宮就是這個意思,奈何跟他們說,他們一句也不听。」高畹兮低聲嘆說著,看她一眼,笑了,「木姑娘,本宮以為以你慈悲,定會什麼不說就答應呢。」
「要答應,也得看看咱們有沒有余心。」木雪無奈道,「咱們如今就和泥菩薩過江似的,哪里還有閑情逸致去管她們?」
「這倒是,不過,又怎麼和他們說好?」
「木雪有個主意,王妃好生看著便好。」露出抹無奈的笑,木雪咳了聲,先讓那群百姓止了哭,而後淡淡道,「非是我們不收容你們的女兒,而是…你們看見了麼,只有這般姿色的,才能入閣…」
說著,她指了指高畹兮,而後又略打量了眼他們跪在地上的女兒,「諸位的女兒雖也容貌佳,但必須得如這位姑娘這樣的,方能進得了咱們風月閣。否則,要咱們給你銀子幫你們保女兒,這未免太便宜諸位了吧?」
高畹兮出身大士族,周遭風韻氣度又怎是那些貧苦出身的女子比得了的,听她這麼一說,不少百姓自慚形穢,默默地扯著自家女兒離開了。
就是腆著臉不走的,木雪也不惱,喚幾個護衛,指著地上跪著的人對他們道,「這幾位姑娘想要賣身尋不到對的地方,你們帶她們出門,拐一條街,那里就有家普通的花月樓,尋常走夫一錢銀子就能進去買醉的,你們將她們帶過去,往後指不定還能和她們有個良宵呢。」
「是。」護衛們應著,上來就要拖人,嚇得那些百姓連忙討饒,哭著在地上叩頭說不賣女兒了。
木雪淡淡一笑,「既然如此,諸位就回去吧,往後再要賣女兒,可也別過來咱們這地兒了。」
听見她這話,那些人如蒙大赦,趕緊帶著女兒離開了。
看他們慌張奔逃的樣子,高畹兮笑得開懷,拉著木雪道,「木姑娘,虧得你有這個法子。」
「惡人自有惡人磨。那些人雖心地不算壞,可利用旁人的心地,也算不得多好。」木雪嘆一聲,這些道理還是錢玉教給她的,她過了這些日子才明白。
外頭人心不古,有善念,又能如何?
高畹兮嘆笑,「難得木姑娘看得清。」
兩人正說話,淳于敷從內院緩緩走了過來,皺眉道,「方才發生何事了,那樣吵人。」
看見她,高畹兮別扭地轉過了身去,木雪只好自己將方才的事敘述給她听。
淳于敷听了,皺眉不語,好一會兒才道,「是麼,竟然要逼得百姓賣兒蠰女,齊孝衍的□□當真是彌深啊。看來,殿下也凶多吉少了。」
木雪听得心里怕得很,還要說什麼時,錢多卻從偷偷外頭溜了進來,滿頭大汗地笑著對她道,「少女乃女乃,小的打听到少爺到底被關在哪座宮殿里了,偷著打听之下,少爺還好生活著呢。」
「是麼。」木雪驚喜地看他,「在哪兒?」
「就在靠近舞殿的那座冷宮里。」錢多老實答道,「小的還听說,是老爺給少爺求情,那害咱們少爺的混蛋才答應給少爺留一條命的。」
「錢大人?」木雪聞言皺眉,「他不是一直想要殺錢玉麼?不然,也不會射了那箭了。」
「恐怕,錢大人的意思,也不是就想殺了錢公子。」旁觀者清,高畹兮想了會兒,道,「木姑娘,你其實比錢公子身量要矮上幾分,若當時你不替錢公子擋那支箭的話,其實它該是射/向錢公子肋下的。」
木雪嘴角略抽,「王妃的意思,是我白擋那支箭了?」
「也不是就白擋了,起碼錢公子對你的芥蒂不是少了許多?」高畹兮笑呵呵道。「要是齊孝衍沒有搗亂,指不定你們連第二個孩子都有了呢。」
木雪面色微紅,還要說話,淳于敷忽然叫錢多,「錢多,你過來,我跟你說幾句話。」
「哎。」錢多答應著乖乖跟她走了。
後頭木雪這時才察覺到不對來,「錢多何時這麼听淳于敷的話了?」
「你倒不如問問,錢多一個小廝為何能知道這樣多,和那給咱們茅屋住的男人到底去哪兒了比較好。」高畹兮苦笑一聲,「他已經一個半月不見人影了,他那女兒雖不哭不鬧,本宮看著,卻總覺得心疼得很。」
「王妃的意思是……」
「誰知道呢,反正待會兒出來,淳于敷若是要咱們幫什麼忙,咱們還是趁早替那男人立個衣冠冢吧。」高畹兮嘆一聲,苦笑著搖頭,「免得那女孩兒長大了,連祭拜生身父親的地兒都沒有。」
木雪听了,沉默不語。兩人等了好一會兒,才見錢多和淳于敷從內院出來,錢多還連連向淳于敷保證,「淳于姑娘放心吧,小的一定辦成這件事。」
說完,他給高畹兮和木雪請了個安,轉身就跑了。
淳于敷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高畹兮卻直直地走到她身前,冷淡道,「你又讓他干什麼了?」
「偷齊孝衍的腰牌。」淳于敷也很坦蕩,望著她淡淡說完,看著木雪笑道,「四小姐能幫文施一個忙麼?」
不管淳于敷這樣處心積慮到底為了什麼,她這樣做,也是為了救錢玉,光這一點,木雪就沒辦法拒絕她的請求。
愧疚地望了一眼高畹兮,淡笑著道,「自然可以。」
「還請四小姐在端午日時,將齊孝衍拖住。」淳于敷直言道,「文施派人幫助錢多,在端午前想法子將腰牌偷到手,而後會讓他在端午時以尋花問柳之名將齊孝衍帶來這里,那時,還請四小姐與…將他拖住。」
木雪聞言皺眉,「你是要進皇宮?萬一,被人發現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還請四小姐放心,文施會小心的。」
「那…好吧。」木雪嘆息著點頭,叮囑她道,「淳于姑娘記得小心。」
「多謝四小姐關心,文施會的。」淳于敷淡笑著說完,轉身離開了。
「王妃,淳于姑娘走了呢。」
「她離開了,咱們派人去給那男人立衣冠冢吧。」高畹兮苦笑,「本宮猜得倒是對了呢。」
木雪嘆了口氣,慢慢點頭。
***
史載,北燕王天授元年,燕王□□,橫征濫斂,收民女千萬入宮,使適齡男子不得婚配,一時民生載道,怨氣迭天,至于天降廣旱,六月飛霜,判其無道。
五月初五,這天本該是賽龍舟吃米粽的好時節,卻因連日的大旱,使得繞京都的河水枯竭不說,收成也因先前的一陣冰雹大減,百姓無以為繼,紛紛入街求乞為奴。
雖百姓生活慘淡,花街反而比以往更加熱鬧。
笙竹響動讓人如入仙境一般。
京都最大的風月閣前,錢多殷勤地將齊孝衍往里頭讓,「陛下,您請,這地兒是奴才無意中見到的,里頭美貌又溫柔的姑娘可多了呢。」
「是麼。待朕看看到底是不是如你所說的美貌,再讓你去領賞。」
齊孝衍說完,哈哈一笑,搖著折扇帶著護衛迫不及待的走了進去。
迎面卻和一個老婦人撞個正著,將他手里的折扇都撞掉了。
他身邊的護衛頓時拔刀怒道,「大膽!你這老婆子,知道——」
「陛下,陛下,難得出來尋樂子,管這老婆子做什麼。」見狀,錢多忙上去打圓場,點頭哈腰道,「這老婆子奴才也見過,是這里頭洗碗碟的,一把年紀了,話都不會說的,陛下您開恩,饒她一命吧。」
他說著,那一身黑衣滿臉褶子的老婆子也識趣地跪了下來,嘴里「啊啊」的叫個不停。
看出來是個啞巴,齊孝衍也不想掃了自己的興致,便搖了搖折扇,皺眉道,「罷了,咱們進去吧。」
「哎,哎,陛下英明。」
錢玉又是好一頓賠笑,看齊孝衍高興得走進去了,才趕緊上前扶著那老婆子起來,低聲問道,「淳于姑娘,您沒事吧?」
「無事。」扮做老婦人的淳于敷淡道,「腰牌弄到了麼?」
「弄到了。」錢多點頭,四處望望,確定無人後,才從懷里掏出來一塊玉牌,對她道,「淳于姑娘,這是趁著幾日前那王八蛋喝醉逼著幾個大臣之女一同侍寢時小的偷著跑到龍床外頭拿的,他該還未發覺呢,您動作可要快些。」
「放心,我印個模子就交還給你。」淳于敷點頭,收起來那玉牌,對他叮囑道,「待會兒到內院來,我把玉牌交還你,然後你看著齊孝衍別對你們少女乃女乃和王妃做些什麼,我先出去一趟。」
「淳于姑娘,你去哪兒啊?」
「這你就別問了。」淳于敷嘆了口氣,「快進去吧,齊孝衍已經進去一段時候了,怕是要找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