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時, 已然是第二日的午後。
她眨了眨眼,想起方才發生過什麼後, 嘴角露出一抹饜足的笑。而後慢慢偏過了頭,木雪抱著她的手臂還在酣睡, 身上斑斑點點的都是紅痕,呼吸深長,看來很長一段時間不會醒過來。
盯著她的睡顏望了會兒,不滿足地在她唇上臉上親了又親,又壞心眼地在她挺立起來的兩顆蓓蕾上又舌忝又咬,直到快收不住欲念時,她才不情願嘆口氣起身, 穿好地上四散零落的衣裳, 又細心地替她穿好身上的衣裳,換上蠶皮面具後,才出去喚了幾個小丫頭,告訴她們等木雪醒了就進去服侍。
然後她就靜心在那家小客棧里等著子時到來。
錢世勛還算有良心, 果然在說好的時辰過來赴約了。
身後意外的沒有帶護衛, 到了她指定的房間,望見她完好地坐在椅子上時,愣了好些時候,而後慢慢笑了起來,驚喜的神色鋪滿在臉上,「我就知道我的玉兒聰敏絕倫,怎麼會隨意的就喪生呢?」
「這話不對吧, 錢大人你不是該說,你怎麼還沒死麼?」錢玉可不想听他這些話,冷笑道。
「玉兒…你是我自小養大的,衍兒他是先皇托付給我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要我怎麼選?」
難得和她說這些,錢世勛算是把積攢在心里幾十年的話都和盤托出了,痛心道,「你和衍兒,並不是親生兄妹,衍兒他是先皇的嫡長子,當日,先皇臨終托孤…我錢世勛本是一介布衣,得先皇賞識才能在朝中立穩腳跟…先皇對我恩重如山,我怎麼能不接下這任命!」
「那你就忍心從小騙我,一直騙到我長大麼!在青桐時,你讓我放浪形骸,其實是為了給遠在漠南的齊孝衍攢聲譽,你騙我說那兩府的太守想讓我做孌童,急著讓我娶親,是因為那兩府太守根本就是我生父派過來尋我的!他們只知我是女子,而不知我被你扮成了男子,所以你一直借口托辭在騙我!」
「生父?」被她駁得啞口無言,好一會兒,錢世勛才嘆息著問她,「你找到齊洛了?」
「是。」錢玉冷笑,「果真不是血濃于水的人,心里就只有算計。」
「也好。」錢世勛聞言一怔,隨後苦笑道,「齊洛雖處事毒辣,為人倒是沒得說,你的性子,倒隨了他有幾層。」
「難道齊孝衍就不狠毒嗎?」听見他說自己性子毒辣,錢玉不屑地笑了,「他殺了那麼多人,糟蹋了那麼多的姑娘,他的性子就好?」
「衍兒他是被我寵壞了,其實他本性忠厚,不然,他也不會在知曉你身分的情況下,還不昭白天下,說你本是女子。」錢世勛下意識反駁道。「論心計智謀,其實他遠遠比不上你。」
若不是他在一旁指點幫襯著,其實齊孝衍能不能坐上皇位,也是個謎團。
錢玉被氣得笑了,「原來在錢大人心里,我就是陰險毒辣的,齊孝衍就是忠厚任性妄為了些,也罷,你好歹養了我十六年,我不和你計較什麼,只是此後,咱們就什麼瓜葛都沒有了。」
「玉兒你…」真切把她當骨肉養了十幾年,听她這樣說,錢世勛心里也不是滋味兒,好一會兒,才嘆道,「玉兒,你沒事就好…別的…爹也不想強求,只是你想和爹斷絕關系,可爹畢竟養了你這麼久,怎麼舍得你出去受苦…這樣好了,爹回去就去求求衍兒,讓他封你一個閑散王爺,讓你帶著那木家的女娃,好生過日子好不好?」
***
夜半時分,齊孝衍卻正抱著一個新得的嬪妃吃荔枝,不意外頭一個護衛就闖了進來,稟報說,「陛下,派去跟蹤錢大人的護衛回報說,錢大人夜里出門了。」
齊孝衍不以為意,繼續抱著人喝酒,「不過是出趟門,許是那老頭子想去花街柳巷看看呢。」
「並非如此,陛下,護衛們說,似乎還望見了前北齊王的影子。」
「什麼?!」听說,齊孝衍驚得手里的荔枝都落了下來,瞪大眼楮道,「孝卿她,不是死了麼?」
「據傳消息的護衛回報,似乎北齊王並未死……錢大人偷著和他見面…不知可是因為什麼緣故。」
「你的意思,是那老頭子故意放了孝卿,所以她才沒死?」
「小人魯鈍,不敢妄加揣測。」
「好了,朕知道了。」眯起眼,四孝衍將手中的荔枝捏得粉碎。
「陛下,您的手!」
連被他抱在懷里女人的驚叫都听不見,滿心只有錢世勛怕是放走了錢玉的事,咬牙道,「老不死的,朕就知道不能對他服軟!」
話音未落,外面又進來一個護衛,氣喘吁吁地報道,「陛下,陛下不好了…齊兵趁夜…趁夜攻城了。」
「怕什麼,不是外邊有瘴氣和磁網麼!」
「不是,齊兵用火攻,燒光了樹林,瘴氣也傷了咱們的人,且沒有錢將軍指揮,那些兵將不知如何布網,已經被齊兵打得退後了十里路了!」
「錢世勛,你是想要里應外合麼!」聞言,齊孝衍頓時怒了,一摔杯子想要著人去錢府抓人。
轉念一想,沒了錢世勛他這皇位可能不保,又怕這些人在騙自己,當下搖擺不定,猶豫了會兒沒有做決定。
見他如此,一邊小心侍候的錢多異常識眼色,忙道,「若是陛下不信這兩位護衛說得話,大可過去他們說得地方看一看,也好有個定論不是?」
「你說得有理。」贊賞地望他一眼,齊孝衍皺眉對那護衛道,「好,你不是說那老不死的去見孝卿了麼,朕就跟你過去一趟,眼見為實!」
跟著那護衛一路到了京都臨橋的小客棧里,果然在一個隱秘的小房間外听到了錢玉和錢世勛說話的聲音。
齊孝衍又驚又怒,耐著性子听了會兒,直到听見錢世勛說要來求他給錢玉封王,才肯定放走錢玉的一定是他。
「好啊,這個老不死的,朕就知道他是偏袒孝卿!」齊孝衍听著,恨不得當場就將錢世勛抓起來,想想外邊的軍隊,又生生忍住了,怒氣沖沖地甩袖子回宮。
瞥眼望見窗外頭一刻前出現的黑影不見了,錢玉方收了繼續和錢世勛扯東扯西的心思,冷淡地回絕他道,「不必了,以我女子之身也不想當什麼王,只要一輩子不愁吃穿就好了。」
「這想法兒,是好的。」錢世勛不疑有它,嘆息道,「那好,爹就送你幾千兩黃金和綢緞布匹,讓你一輩子衣食無憂。」
「不必了,爹只要回去後,不告訴任何人我還活著就罷了。」
冷淡說完,錢玉便走出了小客棧,到了一株柳樹下停了下來。不一會兒,就有個人影偷偷模模地靠近。「殿下,都辦好了,齊孝衍已經信了錢世勛就是放走您的人。」
「做得好。」錢玉淡淡一笑,道,「你再回去,在齊孝衍身邊散播流言,說錢世勛在民間威望極重,士族大臣有推舉他當皇帝的意圖。」
「是!」
吩咐給申家兩兄弟這些事後,在齊孝衍命人抓她之前,她偷偷地又扮成百姓跑出京都,回到外駐的齊國軍營,找到陳季延,對他道,「陳將軍,還請你如今快些收兵。」
「這是為何,好容易北燕沒有主將,軍心渙散,咱們打得進了呢。」陳季延不解道。
「咱們現在打得進了,不過是我拖住了錢世勛,待會兒等錢世勛又回來,以他用兵多年的經驗,一定又會想出新的辦法來難為我們。所以,咱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讓齊孝衍殺了他之後,咱們再打進京都。」
陳季延驚訝道,「你的意思是?」
「陳將軍听說過‘狡兔死,走狗烹」麼?」錢玉冷笑道,「如今正用兵,齊孝衍當然不會對錢世勛怎麼樣,可一旦停用兵,對于威脅到皇位之人,想必齊孝衍一定不會心慈手軟。咱們不妨借刀殺人,待他將錢世勛鏟除了,咱們再將他殺了!」
「你說得有理。老夫自嘆弗如。」陳季延欣賞而慈愛地看著她,點了點頭,立時就按她的話下去吩咐將士去了。
齊兵攻城攻了一半,卻轉性一般停了攻勢,轉而出了求和書,說兩國本一宗,齊帝祭祀祖宗時飲水思源,決心和北燕立意交好,往後互通有無,永不再犯。
求和書一遞,別的大臣都連連稱善,說齊帝識時務,簽了沒什麼惡處,唯有錢世勛一人極力反對,反駁說,齊國不過是緩兵之計,陛下萬萬不可中計答應。
對于他爭辯得臉都紅了的樣子,齊孝衍卻是看都不看一眼,賞了那些說要求和的大臣,反而將他貶了三個爵位,關在了家中,令他閉門思過。
因為仁和待百姓,又退了敵兵,錢世勛聲望極高,這一下平白被削爵,許多大臣看不過眼,出面為他求情,齊孝衍卻無一例外的將那些求情的大臣也剝了爵,甚至處死。
家族里當官的被削爵,那些士族定不會善罷甘休,接二連三的不斷上奏替錢世勛求情。
這一下可觸犯了齊孝衍的忌諱,望著桌案上堆成山的折子冷笑連連,「這皇位,到底是那個老不死的在坐,還是朕在坐!朕說過再有給他求情的人一律處死,怎麼這些人是听不懂人話麼!」
「陛下。」一邊替他端茶的錢多忙適時吞吞吐吐道,「奴才前陣子跟著宮里的大公公們出去采買,听說……」
齊孝衍不耐煩地擺手,「听說什麼,有話就直說,朕赦你無罪!」
「是…奴才听見那些百姓抱怨…抱怨說陛下您為君不仁,還不如錢將軍當了皇帝呢。」
齊孝衍瞬間冷了臉,「哦?你說得,可是真的?」
「奴才哪兒敢騙陛下…陛下若是不相信,大可派人出去打听一二的。」
齊孝衍听了,沉著臉不言語,卻讓人喚御醫過來,問他道,「如何,錢將軍送來的那解藥,朕讓你仿著配一副,你配得如何了?」
「都配好了。」御醫低頭恭敬答道,「用料和錢將軍送過來的一分不差。」
「那朕吃了它,和吃錢將軍送過來的是一樣的?」
「是。」御醫點頭,還沒開口說這藥乃是補藥,並不是什麼解毒之物,就听齊孝衍笑著揮手讓他下去,「好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