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韓遂有此一問。
自東漢和帝以來,漢族和羌族的關系便是復雜的。
後世一句「國恆以弱滅,唯漢獨以強亡」,听起來很是振奮人心。
但。
世人卻是忽略了一點的是︰
漢雖強,可直至漢滅,羌亂也不曾被平定。
始終是漢以後,魏, 晉等朝所面臨的頭痛問題。
以至于在後來。
西北的邊亂更是引發了被譽為華夏至暗時代的五胡亂華。
歷史只會有選擇的記載一些人或事。
可是。
即便漢家的史官們再怎麼不願記載這段歷史。
羌亂,則始終是過去數十年間大漢繞不過去的坎兒。
韓遂作為董卓之後的西涼首領之一,他對此更是有著清晰的認知。
他和馬騰二人的崛起雖然離不開羌族的助力,甚至他們的軍隊中還有不少的羌族士兵。
但是。
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會對羌族沒有任何防備。
隴西不止是他韓遂的老窩,同時也是西羌各族盤踞之地。
為了自己的家業計,韓遂自然需要常年派人駐守險道要沖,制衡諸羌。
閻行, 便是他鎮守諸羌的大將。
否則。
若是沒有閻行替他威懾著先零, 且凍等羌族部族, 使得他無後顧之憂!
在張策沒有佔據長安之前,他也不敢放開手腳的和馬騰在涼州廝殺不休。
听到韓遂的話語,閻行開口回復︰「半月前,先零羌的老首領日達木忽然半夜吐血死了!」
「他的兩個兒子正在為奪取首領之位打生打死,根本沒心思兵犯大榆谷!」
「若非如此,末將也無法率兵前來支援。」
閻行的話語讓韓遂松了一口氣,隨即抬手示意其落座。
環顧一圈麾下諸將臉上的激動之色,韓遂便意識到殺不殺馬騰已經由不得他了。
好在,韓遂也不是優柔寡斷的人。
在考慮樂一番權衡利弊之後,韓遂當即出聲道︰「侯選,晚上你去奉我的命令請馬騰及其麾下諸將過來!」
「切記!」
「去請的時候,言語間一定要真誠!」
「末將遵命!」侯選大喜回應道。
「馬玩,李堪听命,你們二人于營帳外埋伏五百刀斧手。」
「擲杯為號, 听到動靜之後迅速解決馬騰帶來的親衛, 然後殺進營帳內。」
馬玩, 李堪立刻起身, 一同答道︰「吾等遵命!」
接著, 韓遂看向程銀,張橫,梁興三人。
「爾等三人連同彥明,一同陪我在酒宴上招待馬騰。」
「否則,若是爾等八健將不在,馬騰等人該心生疑慮了。」
對此,無論是程銀,還是閻行,皆是點頭應是。
最後。
韓遂鄭重的交待道︰「諸位將軍,成敗在此一搏。」
「成了,我等收攏馬騰的軍隊,統一西涼與張策爭鋒!」
「敗了,我等恐將死無葬身之地矣。」
「在此,文約拜托諸位將軍了!」
韓遂起身朝著營帳中的諸多將軍躬身行禮,驚得諸將紛紛向一旁移開,不敢堂而皇之的受他這一禮。
夜幕時分。
正在營帳中同龐德,馬岱等人商量明日退兵事宜的馬騰,忽然得到士兵來報。
「將軍,侯將軍來訪!」
「侯選麼,這麼晚了他來找我,莫不是文約有事找我?」
揮手將士兵打發之後,馬騰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沒一會兒,侯選來到了馬騰的身前。
當他營帳中赫然在列的龐德,馬岱,馬休,馬鐵等人,侯選的神色一愣,好在他這種神色只是一閃而逝。
昏暗的營帳內,倒也沒有察覺到。
「見過馬將軍!」
「我家主公知曉您撤兵心意已決,他特意讓屬下前來請你一同商議明日的退兵事宜。將軍若有閑暇,請將軍不吝前往。」
「若將軍……」
侯選拖著語氣看了一眼營帳中的龐德等人,「若將軍公務繁忙的話,末將替將軍回轉主公,明日再來拜訪。」
侯選言語之間以退為進,衍然一副不在意馬騰是否今晚前往赴會的態度。
也正是這種態度,讓馬騰的心中不疑有他。
只听馬騰回復道︰「侯將軍說的哪里話!」
「煩請將軍回去告訴文約,我稍後便去!」
見此,侯選不再遲疑,朝著馬騰抱拳之後就轉身離開了。
目送著離去的侯選,馬騰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們說,韓文約這個時候邀請我去是何意?」
馬騰能成為西涼霸主,自然不會是心思單純之人。
對于侯選說出的話語,他根本沒有全部相信。
馬岱出聲道︰「叔父,恐怕是宴無好宴。」
「這幾日來韓遂麾下的將士對我等頗有怨言,有不少人都認為我等和張策有所勾結,這種局勢下,叔父不可不防啊!」
「末將建議叔父即便要去,也應將龐德或者佷兒帶上,以防其對叔父不利!」
「同時……」
「軍營中也當派人留守,時刻盯著韓遂軍營的動靜。」
「這樣即便韓遂對叔父不利,行那鴻門宴之事,有大軍在側,他也未必敢貿然行事。「
對于佷兒馬岱的話語,馬騰喊了頷首表示知曉。
「令明,你的意見呢!我去還是不去!!!」
馬騰對著龐德問道。
「回主公,馬岱將軍言之有理!」
「末將願意護衛主公前往,韓遂若敢對你動手,末將定然將之斬殺當場。」
听到龐德的保證,馬騰做出了決定,「馬岱,你留守軍營,好生防備長安張策的同時,若是韓遂真對我動了手,你立刻率軍救援。」
「龐德,馬休,馬鐵,你們隨我赴會!」
「我倒要看看,文約到底搞什麼名堂!」
夜色深沉,星月懸掛天際。
軍營各處燃燒著的火把,照耀的四周一片火紅。
韓遂大軍駐扎的營盤內,馬騰帶著龐德,馬休,馬鐵三人如約赴宴。
對于馬騰的到來,韓遂心中歡喜的同時,帶著程銀,梁興,侯選,張橫四人出門相迎。
「哈哈,壽成兄,歡迎歡迎!」
對于韓遂的迎接,馬騰回應道︰「文約,你這就生分了不是!」
「汝讓手下人招呼便是,何必親自相迎!」
說話間,馬騰看了一眼韓遂身後的程銀,侯選,梁興,張橫四將,權衡了一番雙方的實力之後,徑直進入了營帳。
在馬騰之後,龐德,馬休,馬鐵三人緊隨其後。
對此,韓遂也不在意。
等到眾人在營帳內坐定之後,韓遂命手下士兵將早就準備好的肉食,美酒端了上來。
「壽成兄,來我們先滿飲此杯!」
韓遂端起一杯酒,抬手朝著馬騰敬到。
馬騰身為武將,自然是好酒之人,雖然搞不明白韓遂這般的用意是什麼,但這絲毫不妨礙他先小酌幾杯。
對于自己的酒量,馬騰還是有些自信的。
不多時,心中各有思量的雙方已然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眼瞅著酒也喝的差不多了,馬騰見韓遂還沒有道明邀請自己來此的用意。
他直接開口道︰「文約兄,有什麼話盡管說!「
「你若是在這這般消磨下去,為兄可就要回營歇息了。」
听到馬騰的話語,正要端起手中酒樽敬韓遂一杯的韓遂動作頓了一下。
打量著說出這飯話的馬騰,韓遂臉上的神色認真了起來。
「壽成,你真的要退兵?」
「難道就沒有商量的余地嗎?」
韓遂的話語中夾雜著一絲惆悵。
若非情勢所逼,他是真的不想在這大敵當前之際和馬騰決裂。
韓遂此話一出,早就在宴會開始不久覺察到宴會氛圍不太對勁的馬騰,忍不住長嘆一聲︰「所以……」
「文約,我若是說沒有的話,那是不是要將擲杯為號,喚出藏在營帳兩側的刀斧手,將我馬騰剁成肉醬?」
馬騰的話語,等同于撕破了二者的面皮。
聞言的龐德,馬休,馬鐵三人立時間拔出腰間的長劍。
其中,馬氏兄弟二人向著馬騰護持而去。
龐德則是一人沖向韓遂,試圖將韓遂先一步劫持住。
但是,對此有所準備的韓遂怎麼可能會失手。
「啪!」
韓遂手中的酒樽被他摔在地上。
霎時間,五百名隱藏在營帳外的刀斧手在馬玩,李堪二人的率領下,徑直沖入了營帳中。
沒有沖進來的。
則是在解決了營帳外馬騰帶來的親衛後,將營帳包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
與此同時,一直在韓遂身後幕布之中隱藏的閻行也現身了出來。
不等龐德近道韓遂的身前,他就將龐德攔住了。
立時間,營帳中戰成一片。
馬騰雖然有所準備,但對上準備更加完全的韓遂,他終究是棋差一著。
駐守軍營的馬岱雖然覺察到了韓遂軍營的異常,並且立即發兵試圖營救叔父馬騰,可他同樣被韓遂所部士兵死死的阻攔在營門之外。
全程沒有任何變數,馬騰被韓遂活捉了。
不光是馬騰,連同龐德,馬休,馬鐵三人也是被五花大綁的扔在地上。
營帳內,韓遂望著對自己怒目而視的馬騰,他勝券在握的笑道︰「壽成,別怪我!」
「機會我給你了,你沒把握住啊!」
「你若是不鐵了心的想要退兵,你我二人又何至于走到如此地步!」
說罷,韓遂對著剛才保護了自己的閻行說道︰「彥明,做的不錯!」
然而,令韓遂感到不對勁的是……
面對著他的夸贊和獎賞,閻行的表情之中盡是不屑。
隨著一抹刀光閃過。
站在閻行身前,作為韓遂死忠的侯選,卻是被閻行一道斬了腦袋。
至死,侯選都沒有反應過來。
「嗤啦!」
鮮血濺射之間,侯選的鮮血沾染了韓遂一臉。
突如其來的一幕,一下子使得韓遂愣住了。
「閻行,你做什麼!」
「想造反不成!!!」
率先反應過來的馬玩,朝著閻行呵斥道。
可在下一刻。
一柄長劍從他的一側探出,徑直貫穿了他的心髒。
馬玩難以置信的朝著身邊看去,看到的卻是李堪沒有任何感情波動的表情。
閻行和李堪的動手,就像是一個信號一般。
營帳內原本平定下來的廝殺,再度開始。
十數個呼吸過後,作為韓遂另一心月復的程銀及其手下親衛全部身死。
一時之間,場中還存活的韓遂麾下部將僅剩閻行,李堪,張橫,梁興四人。
其中,八部將更是只剩下三部將。
營帳中,韓遂望著作為漁翁登場的閻行,他忽然隱約間明白了什麼。
看了一眼先前被自己拿下的馬騰,他的口中發出了一聲淒涼的笑聲。
「哈哈哈!」
「哈哈哈!」
「好一個張策,我等竟然全都被你玩弄于掌中爾。某韓文約縱橫西涼十數年,沒想到卻是折戟到了你這個小兒手中。」
韓遂神情悲愴,盯著作為自己女婿的閻行說道︰「閻行,還不讓你身後的人站出來嗎?」
韓遂話落,一陣鼓掌聲陡然在營帳內響起。
伴隨著一陣甲冑交擊聲,只見營帳外走進來了一個黑衣謀士。
黑衣謀士一進來,看著營帳之內劍拔弩張的局面,眼神之間滿是玩味。
其人,不是張策麾下與賈詡一樣有著毒士之名的李儒,還會是誰?
「不愧是韓文約,竟然能發現是我家主公暗中做的手腳!」
「呵呵,我以為你至死都察覺不到呢。」
李儒對著韓遂打了聲招呼,臉上一片戲虐。
注視著李儒,韓遂死死的盯著他說道︰「李儒,沒想到你還活著?」
韓遂的心中是震撼的。
李儒活著出現在他的面前,讓他感覺自己和韓遂二人就像是一個笑話。
沒有人比他更明白李儒的存在,對于涼州意味著什麼。
倘若韓遂知道李儒還活著的消息,他在此次出兵之前,必然會不惜一切代價先殺了此人。
這也不怪韓遂無知。
因為自李儒投效張策之後,露面的次數可謂是少之又少。
等到李儒幫張策執掌了錦衣衛之後,李儒的行蹤更是變的愈發的神出鬼沒。
壓下心中的震驚,韓遂對著李儒說道︰「但,我今日就算是死!」
「我也要死個明白!!!」
感受到韓遂心中的不甘,李儒滿足了他的要求。
「既然你想知道……」
「那我不介意告訴你一點訊息!」
李儒輕聲道︰「先零羌老首領日達木的死因……」
「嗯,是儒手下的人弄死的!!!」
李儒執掌錦衣衛,想殺死一個異族的老首領可謂是相當簡單。
同時。
在跟隨張策從幽州返回長安的途中,李儒可不是什麼都沒做。
策反閻行,就是李儒的收筆。
李儒一句先零羌老首領日達木是他手下弄死的言辭,立時讓韓遂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失敗的原因所在。
「所以,閻行早就被你策反了?」
「哈哈,我韓遂敗的不冤,李儒你動手吧!」
說完,韓遂仰起腦袋閉上了眼楮,做出了一副任殺任剮的姿態。
注視著慷慨赴死的韓遂,李儒眼神不起波瀾。
殺人而已,他李儒見的太多了。
莫說是一個韓遂。
就是朝堂上諸多公卿的滾滾人頭,他李儒昔年在岳丈董卓麾下出謀輔佐的時候,也是沒少見。
為了讓韓遂這個西涼梟雄死的明白。
李儒對他說道︰「其實,你當初在廢了王國後,不該強行逼迫著推閻忠上位。」
「若不是那樣,閻忠也不會悲憤至死!」
「他日因,今日果。」
「作為閻忠佷兒,被其視作親子的閻行也只不過是做了他該做的事情而已。」
李儒的解釋,讓閉上眼楮的韓遂復又睜開。
韓遂望著臉上沒有了往日對自己敬畏和尊敬,盡皆彌布殺意的閻行,他凝視良久之後,口中發出一聲輕嘆。
「當初老夫不該對你心生惜才之心,就該狠下心殺了你!」
梟雄就是梟雄。
韓遂縱然失敗了,也是傲氣錚錚。
「可惜,你沒機會了!」
「而我,等到了復仇之日。」
閻行出聲道。
隨後,閻行在見到張策對著他輕輕點頭後,徑直用手中的長劍砍了韓遂的腦袋。
做完這一切後,閻行單膝跪地,拜倒在了李儒面前。
「閻行,拜見先生!」
閻行一跪,站在遠處早已經被李儒使用手段暗中策反的李堪,梁興,張橫三人同樣拜倒在地。
「我等拜見先生!」
「我等願意率領大軍投降明主!」
然而。
面對著諸將的跪拜,李儒則是向旁邊邁出了一步徑直避開了。
他不動聲色朝著營帳中扮作一名刀斧手的錦衣衛點了點頭。
立時,那名錦衣衛走了出去。
做完這些之後,李儒則是笑吟吟的看著眼前的閻行等人。
「諸位將軍,你們拜的不是我!」
「而應當是儒之主公……」
「張策!」
盞茶的功夫過後。
聞听著外面傳來的腳步,李儒看向了在黃忠,江虎二人的護衛下出現在門口的張策。
閻行等將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