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駭人的是,這條人魚的投影,在閃爍幾瞬後便驟然消失!
呈現在威爾尼面前的是一片虛無。
「喂?喂!你在搞什麼!怎麼回事?」
威爾尼試圖連通李的對講端,卻只收到了一陣「滋啦」的電子雜音作為回應。
聯系設備仿佛被不知名之力干預,直接失靈。
人魚不見蹤影後,暴風眼中心原本平靜的海面掀起狂風巨浪。
在廣袤的大海襯托下,威爾尼駕駛的航船就像一片漂浮的羽毛,隨時可能覆滅。
由于情況緊急,威爾尼只叫上了通報情況的李,同他一起前來此地探查。
現在李在瞭望塔上聯系不上,中控制室里只有他一個人。
面對當下的情況,威爾尼的腦中隱隱浮現一絲後悔的情緒。
但他很快打消了這種不自信的念頭。
不,這沒什麼!
不過是一條人魚而已,設備的信號斷連多半是因為受到了風暴的影響。
僅慌張了一小會兒,威爾尼很快鎮定下來,操控面板啟動航船外部的緊急防護措施。
幾秒後,銀灰色的光罩便將船只整個籠罩。
海浪伴隨著呼嘯的風聲拍打而來,在狂潮的不斷襲擊下,航船雖左搖右擺,但沒有受到絲毫實際的損害。
安全了!威爾尼很清楚這只軍用航船的防護能力有多強,這層看上去薄弱的光罩甚至能抵擋彗星墜落的一擊。
雖然極力地說服自己不會有問題,但威爾尼心中還是涌上了一股危機感。
長期浸潤在戰場的直覺告訴他,事情沒那麼容易解決。
那條人魚的眼神……威爾尼再熟悉不過,那是把他當成了預備玩弄的獵物!
因為,他就曾用這樣的目光看著那些被權貴折磨得奄奄一息的omega人魚,一點點加深他們的絕望,並在腐爛的美感中尋求自己內心扭曲的滿足感。
就在威爾尼陷入回憶時,操控室內的燈光驟然熄滅,船只外圍的防護罩也同時消散。
暗色波濤仿佛一只發怒的海獸,奔卷而來,欲要吞吃這艘擅闖領域的航船。
事情的發展漸漸超出預想,慌亂的情緒開始侵蝕威爾尼的內心。
他極力維持鎮靜,模索到一旁預先備好的夜視眼鏡,戴上,窺視周圍情況。
四下寂寂無聲,讓人心里發毛。
他找到啟動船只備用能源的按鈕,按下後,屏幕顯示能源系統受到干擾,暫時無法使用。
威爾尼悶聲捶了下牆,低罵幾句,打腰間模出一把小型軍用激光槍,扣住發射的按鍵,隨時準備應對可能出現的危險。
「咚——咚!」中控室的門被扣響。
繃緊神經的威爾尼險些一槍掃了出去,他听到從門外傳來那位名為李的年輕研究人員驚慌的求救聲。
「上將!我剛剛在塔上看到有怪物上船了,求求您開門讓我進去!」
怪物?剛才水里的不是人魚嗎?
不管是什麼,威爾尼都不準備為李開門,誰知道門外會不會有一個真正的怪物蹲守在旁?
犧牲自己的安全去救一個沒用的手下,他可沒這麼好心。
由于船上能源失效,原本可以靠掃描研究人員工牌就可通行的門,當下必須要依靠里面的人手動打開。
雖說防護罩失效,航船飄搖不定,中控室也不一定安全。
但中控室的位置畢竟藏在航船的心月復處,十分隱蔽,周圍的回廊猶如迷宮,就算有怪物上船也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這里。
他還有一定的時間嘗試修復備能源系統,到時候一切都可以得到解決。
威爾尼算計得很好,但他錯估了人類的求生欲。
他不開門,李就一直不斷地敲,並聲嘶力竭地發出驚恐的呼聲。
這樣的操作簡直就是在主動暴露中控室的位置,遲早會把「怪物」引過來。
「安靜點,廢物!」威爾尼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給你開門,別tm叫喚。」
在喊出這句話後,門外終于沒了聲音,威爾尼舒一口氣。
然後,他冷著臉一步步挪近門口,心想︰這個沒用的垃圾,等之後遇到怪物第一個就把他扔出去當人肉餌。
在腦中構想著惡毒的想法,威爾尼擰開了中控室門的把手。
他用機關槍瞄準準緩慢開啟的縫隙,見李呆滯地站在門口,並不向前走,完全不像是迫不及待要進入中控室的樣子。
威爾尼扭過頭,對上了黑暗中一雙金色的眼瞳。
他像是被掐住了喉嚨一樣,瞬間啞聲。
中計了!
走廊牆壁使用的是夜光材質的涂料,在黑暗中亮起幽微的淡綠熒光。
人魚蒼白冷峻的臉被船艙內壁涂抹的熒光材質照出了一個輪廓,金色的眼瞳冰冷滲人,當中映出威爾尼的臉。
威爾尼腦子里只剩下一個想法︰他之前將人魚當做精美脆弱的玩寵簡直大錯特錯。
這分明是在黑潮中誕生的怪物!
威爾尼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恐懼,牙齒咯吱咯吱地摩擦顫抖著,渾身僵直難以動彈。
他瞪大了眼楮,被修爾攻破了精神防線,屬于自己的思維盡數湮滅。
這是威爾尼第一次近距離地見到超月兌他想象範圍的人魚,也是他生命中的最後一次。
魚尾啪嗒啪嗒拖移前行,在船板上留下一長條水漬。
被烏雲遮蔽的月亮探出小半個頭,照在船只的甲板上。
海上的風暴仍未停歇,但洶涌的波濤卻刻意避開了這艘航船,連打在船身上的雨點都比之前稀疏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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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人魚之海基地招待所的別墅內,陶小玄正躲在水草里假裝生悶氣,實則已經偷瞄了修爾無數次。
他覺得修爾變得越來越奇怪,說好的當盟友,今早竟然差點真的標記了他?
雖然最後停手了,但還是怎麼想都不對勁!
這種情況已經無法用修爾多疑,想要試探他的忠心來解釋了。
說完「私奔」又做出那種事,修爾自己倒是和沒事人一樣,繼續吃飯看書,留他一個人糾結猜測。
簡直過分。
想到這里,陶小玄氣鼓鼓地又瞄了一眼坐在床上專心看書的修爾。
只見修爾倏忽間臉色一白,似乎疲憊到了極點,合上眼皮半響都沒有睜開。
霎時感覺到了不妙,陶小玄心頭一跳,對修爾的擔憂壓過了賭氣的情緒。
他用最快的速度游到修爾身後,以璞爪拍響隔牆,著急地問道︰「修爾!修爾你還好嗎?沒事吧?」
修爾沒有回應他。
陶小玄焦急地又喊了幾聲,依然沒有收到應答。
他就知道這樣高強度的學習不行!
迅速地思考過後,陶小玄開嗓唱歌,為修爾補充精神能量,說不能將其喚醒。
這回他唱歌沒有閉上眼,而是緊緊地盯著修爾,誠懇地祈求自己的歌聲能起到作用。
許是他的祈禱被上天听到,才唱了幾句,就看到修爾的眼皮動了動,緩緩張開。
「修爾你醒啦,還好沒事,太好了!我還以為……」
修爾掀起眼皮,入目是趴在透明隔牆上的銀尾人魚,那張漂亮的臉皺作一團,著急得好像快哭出來了一樣。
他先是一愣,而後朝銀尾人魚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安撫道︰「我沒事。」
陶小玄高興了片刻後,蹙眉囑托︰「沒事怎麼會暈過去?修爾你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再這麼拼了。」
見銀尾為他憂心不已,修爾嘴角的笑弧加深。
他解釋道︰「和休息沒關系,今晚是月圓夜,我趁這個時機去做了一些事。」
經由修爾提醒,陶小玄想起來《逃婚》中的設定——
在地球上,滿月時修爾的力量會呈數倍提升,據說是因為修爾特殊的alpha人魚血統。
關于修爾血統變異的原因,書中斷斷續續地埋下了伏筆。
草蛇灰線,伏脈千里。
陶小玄記得當時評論區有人猜測說修爾混雜了狼人的血脈,所以才能月圓變身。
但作者並沒有做出回應,直到最新更新處也沒有徹底將修爾血統的秘密揭露出來。
在後來的劇情里,修爾就是趁著月圓夜操控了工作人員,成功實施了逃離計劃。
難道說今晚……修爾做了類似的事?
思索間,他听到修爾對他說︰「現在問題已經解決了大半。」
陶小玄好奇地問道︰「發生了什麼呀?」
修爾微笑著說︰「威爾尼將像奧斯特一樣,成為我們的‘朋友。」
像奧斯特……也就是說威爾尼同樣被修爾奪取了意識,成為了修爾的分|身?
早上的時候,修爾不是還沒有辦法嗎?
事情發展得太快,陶小玄簡直被修爾的行事效率驚呆了!
修爾用手指按壓了下鼓漲跳動的太陽穴,迅速消化著腦中多出來的記憶。
他垂眸道︰「有這位‘朋友’的幫忙,我們可以不用私奔了。」
「是出逃。」陶小玄忍不住糾正修爾的用詞,別過臉低聲說︰「不……不是私奔。」
「私奔這個詞有什麼問題?難道不是和出逃一個意思嗎?」修爾一臉不解,仿佛真的在為此感到疑惑。
陶小玄被修爾問得一愣。
人魚和人類的語言體系截然不同,即便有著超強的學習天賦,但修爾到底是條未成年的人魚。而且,修爾現下接觸人類的生活沒多久,還不是未來書里那個攪弄風雲的戰略家。
說不定……修爾真的不清楚這些近義詞之間細微的差別。
難道他之前是誤會了修爾的意思?可惡!
胡思亂想了一通,陶小玄臉燒得厲害,他覺得自己該為修爾上一堂詞義辨析課。
他磕磕巴巴說︰「私奔是相互喜歡的兩個人為了在一起而逃走,和出逃完全不一樣。」
听完陶小玄的說辭,修爾似乎頗為懊惱,感慨道︰「原來是這樣。」
「沒錯。」陶小玄肯定地點點頭,咳嗽一聲說︰「所以之後不要用啦。」
「為什麼不能用?」修爾微皺眉頭,用略帶受傷的目光望著陶小玄說︰「難道說,你討厭我?」
「怎麼會!」陶小玄搖頭,小聲說︰「修爾身上有夏天的味道,溫暖得像太陽,我很喜歡。」
隨後,他又別扭地補充了一句,「但是……不是能用在「私奔」里的那種喜歡。」
「我們是盟友,很好的朋友。」陶小玄真摯地說。
修爾一時默然,表情沉寂到讓陶小玄幾乎要後悔自己說出的話。
但他覺得自己不能收回剛才表態,修爾和他的確只是盟友。
兩人之間陷入了寂靜,僅僅幾分鐘的沉默,陶小玄卻覺得仿佛過去了一整年。
終于,修爾開口打破了沉悶的氛圍。
他望著銀尾人魚,啞聲說︰「我有些頭疼,剛才的歌,接著唱給我听,好嗎?」
說話時,修爾眸中含著笑,烈陽融了藍冰,掩去鋒銳,只剩春日般的暖意。
在這雙眼楮里,陶小玄看到了自己,他無法拒絕修爾的請求。
銀尾人魚閉上眼,靠著隔牆輕聲歌唱。
修爾靜靜地注視著人魚微紅的臉龐,歌聲緩解了他頭部的痛楚,令他感到困倦。
從盟友轉化為別的身份,他可以慢慢等待。
他想,總有那麼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