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食鋪的時候,天都黑透了。
為了能多掙些銀子,食鋪不光是白市,還經營晚上的生意。
平南城沒有宵禁,晚上出來逛集的人也不少。
為了保證食材的新鮮,食鋪的食物每天太陽下山以後就會以原價七成的價錢售賣,有些想佔便宜的會特地在天黑再來。
因此天黑後的生意也格外的好。
「九姑,今日的生意怎麼樣?」孫妙兒走到後廚,九姑是梅娘介紹來的,前年守了寡,也沒有一兒半女,因為勤快能吃苦,眼下就在食鋪的後廚盯著出餐的大小事務。
九姑手上還忙著,往外頭瞥了一眼,說道︰「喏,掌櫃的看看外面多少人排隊就知道。」
孫妙兒粗略掃了一眼,大概還有五六十人。
她對這個結果是很滿意的,照這樣算,很快就能再開一家分店出來,「九姑,今日讓鋪里的姐姐們都吃點苦,明日一早我要帶上八十份配好的餐去城外。」
「去城外做什麼?」九姑不解道,店里的生意都忙不過來了,難不成掌櫃這麼快就想把生意拓展到外面去了?
孫妙兒吐了口氣,語氣略帶沉重,「接濟流民。」
「什麼?咱們平南城外面也有流民了?」九姑手一抖,頓時緊張起來,「誒呀,那咱們這一時半會兒豈不是不能出城了?」
像她們這些住在城外村子里的,平日都得村子城里來回跑,但一旦城外出現流民,出城可就沒那麼簡單了,城門每日打開的時辰次數都有嚴格的規定,城里的人想出去必須得寫申請文書,經過衙門的準許才行。
孫妙兒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噓,九姑,這事兒先別傳出去。」
畢竟在城里干活兒的村里人不在少數,眼下年關將近,要是流民的消息走漏出去,怕是有不少人要趕著封城之前回去的。
「張縣令也在想法子呢。」孫妙兒安撫道,「這不明日就讓官府的人與我一起去接濟流民嘛,先探探情況,再看看要不要讓他們進城。」
九姑這才稍微放心地點了點頭,「行,掌櫃的,我相信你。不過我听說那些流民野蠻得很,你去與他們接觸,可千萬要小心些。」
「恩。」
食鋪的油燈亮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終于把八十份餐都趕了出來,孫妙兒在店里監工,早上的時候亦是頂著兩個烏黑的熊貓眼。
單丘辰時沒到就帶人在食鋪的後門接應了,因為顧及孫妙兒是女子,還特地將張大人私家的馬車給借了出來,後面跟著的牛車則是用來拉貨的。
上面放了些棉被棉衣,還有干糧,加上孫妙兒這八十份餐。
「單捕頭,外面冷,不如我們同乘馬車過去吧。」孫妙兒坐在馬車里,沖單丘使了使眼色,還生怕單丘不懂自己的意思。
還好這回她的眼色使得夠明顯,單丘也一下看懂了,一頭鑽進了馬車。
孫妙兒待他進來後,才說︰「讓牛車先行出城,前面修水渠,不好走,馬車得從燕回巷繞過去。」
「修路?」單丘剛想說他怎麼不知前面修路,又迅速反應過來,旋即點了點頭。
馬車往燕回巷過的時候,通天都是朝霞的彩光,風撩起車簾,漏進刺眼的光。
燕回巷,便是獨歡樓後面的小巷。
馬車進了巷子,孫妙兒對單丘說︰「單捕頭,你下來看看。」
單丘下了馬車,這一面見得,的確很是不容易。
他仰面往上看去,只可惜那扇窗緊緊關著。
孫妙兒半天沒听到外面的動靜,挑開車簾也往外窺探了一眼,東里笑笑,食言了。
單丘沒見到自己想見的人,心底涌起一股落寞,這樣的落寞他從來沒嘗過,不似與大人一起被貶到穎州時候的不甘,也不像那時絞盡腦汁想查清一個案子卻勞而無果的苦悶。
這股落寞,酸澀得很,絞得他心虛難寧。
「罷了,孫掌櫃,我們走吧。」單丘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繼而往前走著。
馬車往前走了幾步,忽地跑出一個人來,車夫破口大罵道︰「哪兒來的毛頭小子,這可是官府的車!」
來人跌坐在地上,慌張地抬起頭,險些被馬蹄給踏過去。
「單捕頭!」東里笑笑拍著胸口,她費了老大勁才偷跑出來,光是見一面,哪能夠?
這樣難得的機會,還是從單丘的口中主動說出來的,想見她一面,那就讓他見個夠好了!
單丘恍然回過神,看清楚地上的,那馬蹄近在咫尺,他的大腦連思考的余地都沒有,縱身向前,一把將地上的人兒攬在懷中。
「笑笑,笑笑姑娘……」
等把人兒抱在懷里,他才緩過勁來,說話也變得語無倫次起來。
東里笑笑不知從哪里弄來的小廝衣裳,扮作男人才跑出來,畢竟她這張臉實在是太招搖,到哪兒都難以掩人耳目。
除非打扮得普通些,再普通些,為了不讓人發覺,她還特地往臉上抹了香爐灰,才勉強遮蓋了原來的姿色。
但五官實在出挑,尤其是那雙小鹿似的通透無辜的眼楮。
「快進來吧!」孫妙兒見到東里笑笑,才放下心來,示意單丘別傻愣著了。
東里笑笑進了馬車,孫妙兒拿出隨身的帕子給她,「笑笑,你擦擦臉,這灰抹得還不如不抹呢!」
從羊皮壺里倒出點水來,在臉上擦了好半天,終于將那些香爐灰擦了干淨。
的確,就算扮作男子,也不顯低調。
不過還好穿了身小廝的衣裳,能稍微遮掩些。
「笑笑,你跑出來,當真沒事?胡,胡掌櫃他若是知道了?」孫妙兒小心翼翼地問道,畢竟胡庭知的妹控程度她是見識過得。
要是胡庭知知道是自己攛掇他妹妹跑出來,就算礙著師傅的面子在,肯定也不會輕饒了自己。
東里笑笑故作輕松地攤了攤手,「沒事,兄長近來忙得很,少在樓里,管不著我的。」
也是,一個月三十萬兩銀子,可不夠他忙的嗎?加之戰事臨近,師傅都回了恪州,胡庭知作為魏王的後備銀庫,肯定也輕松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