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葉的一番教訓，卻是知冷知熱的提點。
周森老老實實地听著葉一文的教誨，听著听著，葉一文就讓周森說說自己有什麼本事和底氣，敢來趕趟湊他的熱鬧，還敢口出狂言。
「活好。」
周森言簡意賅地介紹了自己。
「你真有兩把刷子？」
葉一文狐疑地看著周森，這小子表現出來的自信，不像是作偽。
可是這他就想不太清楚，既然有演技的話，那當年他為什麼非要走偶像這條路呢？靠著這外形條件，再加上自己的演技，從群演當起都有出頭的機會。
「何止兩把，您老要是願意試試，我這是要幾把有幾把！渾身的功夫包您滿意。」
有戲！當對方這麼問的時候，多半機會要來了。
「我說，你們一老一少在那聊啥呢？怎麼越听越怪？」
店主老盧的聲音從里屋傳出來，一股不客氣的嘲諷勁。
「注意點哈，朗朗乾坤的，別敗壞社會風氣。」
「滾蛋！眼邪心歪！」
葉一文沖著里屋嚷嚷了一聲。
「既然這樣」
他打量了周森幾眼。
「先把這餛飩吃了吧，這餛飩皮薄肉女敕，這肉餡都是老盧自個慢慢打出來的。」
終歸是還惦記著這一碗餛飩。
葉一文起身到院里的櫃子里找了找，取了瓶胡椒粉給自己碗里倒了倒。起一勺，嘬一口。砸吧砸吧嘴，搖搖頭又倒了點。抬頭看到周森還沒怎麼動勺子，葉一文把胡椒粉放桌上，給他推過去。
「吃飽喝足了才有力氣審一審你那三腳貓功夫是不？」
「得，您老今個說的都對。」
周森按耐住自己現在就想要好好表現表現征服老葉的心。
「別琢磨了，都說了吃完了再琢磨。」
老葉拿了根干淨的筷子敲了敲周森的碗，讓他專注點對待美食，這是每一個四九城老饕該有的態度，他周森今天既然是跟著自己來的，那就得跟著學點，畢竟老盧的店只對四九城老饕開放。
「你小子知道我怎麼認識你的嗎？」
葉一文呲溜一口，突然提了一嘴。
「看電視？熟人介紹？」
「都不對！」
葉一文神秘兮兮地縮了縮腦袋。
「我家鶯兒喜歡你。」
「嗯？」
「追星的！你小子敢想歪我就算跑不動都能揍趴你！」
「沒沒沒」
周森一頭冷汗，這可是老葉自己說話沒說清楚的，听葉一文好好講講，他才算是知道了情況。
鶯兒是葉一文的親孫女，名字就叫葉鶯。葉一文的兒子是外交官，夫妻兩常年在外，所以葉鶯就是由葉一文他們老夫妻倆帶著的。
這小姑娘今年剛剛要上高三了，成績不錯，特長寫作，愛好周森。
靠的就是這麼玄乎的關系，再加上看《桃花扇》時候的印象。葉一文暴脾氣歸暴脾氣，半信半疑歸半信半疑，可終究還是願意給周森個機會的。
看來自己那段所謂亞洲頂流偶像的經歷，倒也有點用處。
倘若沒這層關系，周森怕不是剛剛開始暴露目的就會被葉一文給甩臉不理了。
這餛飩吃完，老盧趕客一般地撤了碗勺桌子，趕著這爺倆去堂口天井下面對面坐著小馬扎。老盧還瞥了葉一文一眼，便自顧自地進了里屋繼續躺尸听戲，沒再理會外面兩人。
「吃飽了，喝足了。是時候該亮亮手段了。」
葉一文在小馬扎上愣是能翹起二郎腿。他已經做好一點情面都不留的準備，葉一文眼中的自己，那是一說就中，一中必殺，像個刺客。
「亮招也得有靶子。」
周森吃干抹淨，眼神自信。
葉一文摩挲著自己的花白胡子思量一二，最終才給了個命題。
「你身世淒慘，被賣到戲班子里當小旦，原以為只是一輩子台上勞碌命，累也就忍了，未曾想卻恰逢時局多變，你和大武生因戲生情，可都是男兒身，怎能有情？苦苦幾十載，兜兜轉轉數十年，最終在曙光來臨前，你卻瘋了魔，自我了結。」
葉一文給了一個極其模糊的命題，故事倒是講了不怎麼清晰的故事，要求卻是半點都沒提，這出題的風格也是半點不沾實際，常人哪里知道他在想點什麼？
「不愧是葉老，這題說得還帶點詩味，就差說點讓我演個秋末季節一般的男兒了。」
周森苦笑了一下。
倒不是不行，他心里其實有了想法。只不過哪怕心里有了預期，葉一文這一到戲上的交流方式著實讓人迷惑。這純純的就是葉一文個人的意識流，信息量大得很，也不知道怎麼做才能契合他的心意。
要知道有些時候演員看劇本就看不懂了。葉一文這是把劇本先轉化成他自己的理解，再通過意識流形容輸出出來，難上加難，像是加密文字。
似乎是知道自己這麼出題，看起來就像是在刁難，葉一文解釋了一句，「我心里沒有什麼定式，你能想到什麼就演什麼。能契合上面這段話的要求就行。」
戲中戲，戲里是戲子，戲外也是戲子，戲子輕賤，也多薄命。
周森听著葉一文的描述，心中倒是多了幾分古怪滋味。他總覺得腦袋里隱隱有些靈感一閃而過，像是放映機再迅速地略過一些畫面，這些畫面他似乎曾在睡夢里見到過，這個時候再見，有一種感覺被慢慢地激活。
不過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坐在馬扎上，閉目凝思了片刻。
葉一文也不急，他也靜靜地坐著等待周森的表現。
天井之中安靜得很。
光芒填充了大部分角落。
有些塵埃在空中肆意地亂舞，為這場多添了份光影效果。
周森閉著眼起了身，突然走出了門外。
葉一文沒有說話。他知道，要開始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心中有著三分期待，只不過他沒發現，原本待里屋的老盧，也拎了個板凳坐到了屋口，來瞧熱鬧。
「咿。」
輕微的開門聲。
腳步聲輕微至極，不易听聞，卻不像是女嬌娥般嬌柔。
入屋的光線不多。
葉一文只能勉強瞧見周森的動作模樣。
捻手捻腳，雙眼微張，茫然地左右瞄動著，臉上多了一份稚女敕青澀。
第一眼！
就讓人心里立起了個小心翼翼、生怕犯錯的男女圭女圭，端得是個懵懵懂懂，卑微到了塵埃里的性格。
僅這一眼。
葉一文就知道周森沒有騙自己，他真有兩把！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有個幾把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