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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章 一念無明怒火現,如來法身鎮三界

五鹿郡城,數里外的荒郊,有座廢棄已久的廟宇,喚作「瓦罐寺」。

那處地方,殘垣斷壁四面垮塌,只有片瓦遮蔽風雨。

平日里,多是幾個沒去處的閑漢,或者一窩討飯的乞丐三三兩兩,扎堆聚集。

天色漸暗,烏雲蓋頂,很快就有滂沱大雨落下。

殺生僧手持那口銅缽,跨過瓦罐寺的門檻,跟蓬頭垢面的老乞丐打了一聲招呼,隨後自顧自坐到角落。

那些衣衫襤褸,留守于此的流民,也爭先恐後叫著大師,眼中流露出吃過苦頭的畏懼神色。

這個大和尚剛來瓦罐寺的時候,眾人見他長得高大雄武,氣勢不凡,皆敬其三分。

乞丐的頭領還把最干淨的廂房讓出來,以供對方落腳。

可後面大家逐漸發現,這個大和尚早出晚歸,每天就吃化緣的稀粥,一臉慈眉善目,逢人就笑呵呵,毫無半點的凶神惡煞。

應當不是有本事的狠角色!

畢竟,大伙兒從未遇過這般接地氣的世外高人。

無論是江湖門,亦或者綠林道,均為鮮衣怒馬,挎刀配劍,遠遠一瞧,就能感受得到燻天的氣勢。

再不濟些,響馬匪寇之流,也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哪像殺生僧這樣,天天清粥小菜,打坐參禪。

除了那身僧袍、那雙鞋,稍顯干淨。

整個又與乞丐有什麼差別?

因此,看到大和尚沒什麼威脅,那些盤踞于此做「拍花子」勾當的丐幫中人,便就原形畢露。

一個個開始吆五喝六,言行無忌,直接將殺生僧趕到最偏僻的柴房。

大和尚也是個好脾氣,並未鬧騰,這讓丐幫的頭頭更加猖狂,完全不把殺生僧放在眼里。

他們所做的「拍花子」勾當,通俗易懂些,就是專門去大街小巷,尋那些長得粉女敕的孩童。

用迷藥將其暈倒,偷走賣掉。

因為常常手里頭拿個撥浪鼓,或者一串糖葫蘆,借此勾引玩心重的孩童。

所以就被喚作「拍花子」。

那天,這幫人不知道從哪里拐來一個粉凋玉琢的女童,商量著裝進壇子里頭養,再賣給雜耍的戲班。

定然能弄個好價錢!

不成想被殺生僧當場撞破,他看到麻袋里頭的女童,當即明白發生何事。

雙手合十,低頭誦念佛號。

為首的幾個丐幫頭目,還想喝罵兩句,讓大和尚不要多管閑事。

結果話還未說出口,就被摘掉腦袋。

幾乎是電光石火間,瓦罐寺就多了十幾具無頭的尸身。

血如泉涌,染紅大殿,嚇得那些沒摻和的乞丐瑟瑟發抖。

事後,城中的捕快過來查看,只把地面沖洗干淨,隨後將女童送回家中。

並未追究那個大和尚。

換血三重天的總捕頭,面對手持銅缽的殺生僧,當面都是畢恭畢敬。

那幫乞丐這時候才曉得,瓦罐寺里來了一尊大佛!

「大師,今日城中有戶人家辦酒,討來一只沒吃過的燒雞,還請您不要嫌棄。」

年老的乞丐顫顫巍巍,兩條腿打擺子似的,挪著身子靠近殺生僧。

他生怕這位慈眉善目的佛爺,喜怒無常突然出手,將自個兒的腦袋連同 柱一並拔出。

那種血腥的場面,足以讓人連做十幾天的噩夢!

「不必了,老衲已經用過半碗清粥,而且佛門有‘不非時食’的規矩。

恕老衲不能接受。

你們自用吧。」

殺生僧搖頭一笑,和藹說道。

禪宗認為,清晨是諸天食時,正午是三世諸佛如來食時,日暮是畜生食時,昏夜是鬼神食時。

所以,許多律部的苦行僧人,都有過午不食的規矩。

為的就是持齋持戒,積攢功德。

「這樣……大師,俺們就開吃了。」

老乞丐哪里听得懂,只是訕訕一笑。

緊接著回到火堆邊上,跟其他幾個乞兒分食燒雞。

「隱脈雖不持戒,卻也要看對誰。」

殺生僧低頭,他曾在太安坊的破落屋里,享用紀淵的酒肉。

那是因為師傅接受徒弟的供奉,理所應當。

可這些乞丐所得,乃是平白討來,因此不取也。

佛門的化緣一詞,本極莊嚴,其意為「化度眾生的因緣」。

乃是世尊入滅前,所發下的大宏願。

佛雖圓寂,化緣未絕,後世弟子,皆從其道,使得眾生渡過生死大海。

「可惜,世尊得道,令波旬無可奈何,可諸佛涅槃之後,禪宗弟子卻是沉淪,立廟宇、塑金身、捐香油錢。

令淨土變成銅臭地。」

殺生僧很是惋惜,即便皇覺寺與懸空寺,現在都少有真正的化緣者。

用一碗清水、一份齋飯,就結一善緣,增一功德。

這是佛門最初的化緣,因教化眾生的因緣來到人世。

當因緣盡了即離去,此為功德圓滿。

「現在寺廟香火鼎盛,眾僧人端坐大雄寶殿,不事勞作,終日閑適,就能吃飽喝足。」

殺生僧輕嘆道。

他倒是不反對當今景朝聖人,對于僧、道要求苛刻,收取極重賦稅,且不允許佔據過多的良田。

《大般涅槃經》有雲,佛門之末法,乃波旬的子孫混入為僧,披世尊的袈裟,壞世尊的佛法,有僧之名,行魔之道。

「縱成如來,也難渡眾生過苦海。」

殺生僧默念經文,收攏雜念。

他送紀淵過華容府後,便就原路返回,游蕩于京州五鹿郡。

否則以楊洪睚眥必報的霸道性情,必然又會整出ど蛾子。

瓦罐寺外,如墨夜色覆蓋四野,豆大的雨點 里啪啦急促落下,砸出濃重的水霧。

廟中殿宇的篝火微弱,眾多乞丐流民擠成一團,縮于避風的角落。

忽然間——

踏踏!

踏踏踏!

馬蹄聲如雷,震得地皮劇烈抖動,瓦片踫撞簌簌落灰!

「地龍翻身了?」

「山洪!是山洪!」

「快走……」

莫大的驚惶感籠罩瓦罐寺,乞丐與流民慌張起身,有年輕些的,趕忙沖出殿門。

人還未走遠,就听到遠處傳來「崩崩」炸響。

隨後好似電光一閃,帶起那條奔跑的身影,將其死死釘在門板上!

「是官兵!官兵!」

有人眼尖,看到瓢潑雨幕里影影綽綽的漆黑騎兵。

那是朝廷的戰馬!

「臨濟大師何在?煩請出來一見!」

中氣十足的有力聲音,如同一口洪鐘撞擊,震得瓦罐寺嗡嗡作響。

殺生僧睜開眼皮,緩緩起身,瞥了一眼釘死在門板的乞丐尸身。

他面無表情,雙手合十默誦超度經文。

旋即跨過門檻,立于屋檐之下。

其渾濁的眸子一閃,就像憑空打出霹靂,照得天地熾亮。

也映出深夜造訪瓦罐寺的那幫人馬!

一水的黑色軟甲,將頭臉都給覆蓋住,只留下雙目與鼻孔。

看上去似是蛟龍大蟒的鱗片,竟能隨著呼吸吐納一張一合,極為神奇。

雨水飛濺落在上面,透出幽幽寒芒。

就連腳下穿的長靴,也好像發出金屬光澤,宛如鋼鐵鑄就。

披甲、騎馬、挎刀、背弓!

這些散發出彪悍霸烈氣勢的精騎甲士,很明顯是朝廷方面鼎鼎有名的驍勇勁旅!

「楊洪現在膽子這麼小了?居然都不敢親自來見老衲?」

殺生僧開口問道。

「臨濟大師乃佛門宗師,修得又是正宗神功,豈能小覷?

義父擺好陣勢,只為試一試大師的霹靂手段!」

那數百余黑騎四散排開,好似如臂使指,有種行雲流水的順暢感覺。

為首的統領面如冠玉,身披銀甲,是個年紀只在二十七八左右的青年男子。

「你是楊洪十三個義子里頭的哪一個?」

殺生僧雄武的身形,好似巍峨大岳橫于寺廟門前。

「蘇某不才,排在第六。」

面如冠玉的銀甲青年嘴角含笑道。

「那就是‘智多星’蘇道源了。」

殺生僧眉頭略微一沉,說出此人來歷。

「區區幾分薄名,想不到還能入得佛門宗師的法耳,真是不勝榮幸。」

蘇道源好似有些驚訝。

「十三太保以你作惡最甚,酷愛玩弄陰謀,施展詭計,手段歹毒。

老衲一直都想得空尋你,送你往生西天,故而記住了。」

殺生僧極為坦誠的回答道。

「臨濟大師真會說笑,蘇某這點微末本事,武功不及趙大哥,才情不如安二哥,哪里掀得起什麼風浪。」

蘇道源面上笑容一僵,被一位得證大金剛身的佛門宗師盯上,絕對再難睡個安穩覺。

「大師,得饒人處且饒人,你貴為皇覺寺的隱脈首座,成天橫在京州堵門,傳出去名聲也不好听。

再者,強龍壓不過地頭蛇,若非東宮不許義父出府。

國公爺一聲令下,聚攏八千精兵,你未必擋得住。」

殺生僧眯起眼楮,抬頭道︰

「東邊布置神臂弩的,又是哪位太保?還有西邊腳步雜亂密集,氣血沉沉如汞漿,約莫八百之數……看來楊洪把所有家底都壓上了。

你與老衲扯這麼多,為的是拖延時辰,害怕老衲月兌身逃走?」

蘇道源心下微驚,不禁感慨佛門宗師的五感靈覺,拍手笑道︰

「大師果然法眼如炬,洞見幽微!

今夜,蘇某與七弟、八弟星夜趕來,領親兵三千,專程為送大師上路!」

殺生僧面如古井無波,身形不動道︰

「出手吧。老衲不願多造殺業,卻也從來不攔主動送死之人。」

蘇道源的目光與五百步開外的殺生僧眸子一撞,心神像是壓住一塊萬斤大石,險些崩裂開來。

幸而,他背後所負的十支令旗,匯聚方圓百里的軍陣煞氣。

凝聚成鋒芒無匹的巨大箭失懸于頭頂,護住蘇道源。

他臉色蒼白,心有余季,厲聲大喝︰

「大師,瓦罐寺中無辜者十余,他們今夜都因你而死!

不知道這算不算罪業深重!死後是否要下十八重地獄!

放箭!」

崩崩!

崩崩崩——

當蘇道源的話音響起,還未落地就听到「錚」的一聲!

所有的黑騎皆是不約而同,迅速取下背後的鐵胎大弓,瞬間拉至圓滿!

沸騰的氣血練成大片赤紅汪洋,將滂沱大雨蒸發成彌天白霧!

烏鱗巨蟒鞣制而成的弓弦劇烈爆鳴,炸裂的音波切割大氣,幾乎把密集的水珠震成晶瑩粉末!

約莫換血三次的百余軍士催動內息,筋肉虯結,連珠狂射!

他們在兩個呼吸間,齊齊挽弓七八次,射出不下于十支破甲玄金箭!

其聲勢之大,比起上千名的普通弓手,都要來得 烈!

甚至蓋過滂沱的暴雨!

四面八方,皆是遮天蔽空的冰冷箭鋒!

遠遠望去,就像一個碩大的陀螺急速旋轉,砸落進瓦罐寺!

廟宇里頭的乞丐與流民眼中布滿絕望,他們何曾見過這樣的陣仗。

瞬間被嚇破膽,只能閉目等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佛祖的慈悲心腸,並非留給豺狼虎豹。」

殺生僧發出長嘆,好像想起自家徒弟的那句話。

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

隨著箭雨撲落,身形雄武的大和尚衣袍一抖,僅僅半個彈指,他背後就像長出千條手臂!

道道殘影掠過瓦罐寺,竟然把暴烈的箭雨全部兜住!

蘇道源童孔緊縮,好似不敢相信,五百軍士結陣齊射,如此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擋得下來?

還未等他反應回來,千瘡百孔的瓦罐寺爆出一團耀眼冷光。

霎時!

結成軍陣的百余甲士,渾身一震,腦後爆出一團血霧,接連栽倒跌下馬背。

轉眼間。

橫于瓦罐寺前的精銳黑騎,頃刻就被掃空,只余下煞氣護體的蘇道源。

「沒想到懸空寺的大慈大悲千葉手,取人性命就如割草一般!

臨濟和尚,枉你還是佛門的得道高僧,出手竟這麼狠辣!」

目睹五百余人瞬間死去,蘇道源面皮不住抖動,好像很是心痛。

要知道,操練精兵所耗費的資糧巨大,尤其培養到換血層次,幾乎就是極限。

「人敬佛一寸,佛還之一尺!

人欺佛一尺,佛欺之一丈!

老衲的雷霆手段,爾等已經見過了。

還要再斗麼?」

殺生僧身形依舊橫于瓦罐寺門口,好像從未挪動過一樣。

若非數百人的尸身散出血霧,匯流成河。

誰又能想得到,這個慈眉善目的大和尚,如此之凶殘!

彈指殺五百甲!

「我向來只听出家人慈悲為懷,從不知道還有殺人不眨眼的高僧!

臨濟和尚,你講的是哪門子佛法!」

滂沱雨簾,走來一道大袖黃袍、文士模樣的身影。

正是十三太保排行第七的曾玉良!

「所謂如是我聞!

此時,老衲便為人間佛。

一言一行,自然就是佛法!」

殺生僧本來面容平靜,佛門宗師的磅礡氣機未有絲毫外放。

可他眼楮余光忽地一瞥,掃過僧袍衣角,竟是不注意,被破甲玄金箭射出拇指粗細的孔洞。

「九郎送與老衲的拜師禮,叫爾等這幫腌貨色給毀了!」

曾玉良、蘇道源兩人眼皮陡然狂跳,仿佛千萬丈的巨岳騰空。

那座搖搖欲墜的瓦罐寺,剎那崩解開來!

幾十丈高的氣浪沖天而起,令瓢潑雨水像是倒卷的珠簾,逆勢回流!

這一瞬間,似是一尊稱霸大千的神佛孕育誕生,又好像龐大絕倫的巨靈站起身來!

破碎的瓦片、炸裂的雨水、橫飛的木屑,皆以驚人的速度向上彈起!

「一念無明,作忿怒相!」

沉重如金鐘晃動的巨大音波,席卷方圓數百里,強勁的颶風吹得樹木倒伏!

「法身!如來……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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