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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三章 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

「如來!如來……法身!」

蘇道源面色駭然,雙眼閃過震驚之色。

他望向從瓦罐寺大殿當中,拔地而起的那尊法身。

萬丈金光陣陣迸發,如同滔滔洪流席卷開來。

但見那道龐大巨靈結跏趺坐,頭戴五佛冠,全身瓔珞珠寶嚴飾。

粗如山峰的根根手指並攏成掌,左右交錯一上一下,如結智拳印!

大日如來!

殺生僧衣袍翻飛,立于法身座下。

磅礡氣勢節節攀升,給人一種幾乎要把天穹捅出個大窟窿的可怖感覺!

只身站在原地,便是宏大無比。

擠壓得虛空晃蕩,白浪翻滾!

宛若驚天大潮層層遞進,肆意蔓延,彌蓋四野!

呼!

殺生僧手掌一壓,方圓十里,滂沱雨勢為之一頓,全部懸停凝固不動!

好像陷進法界當中,四面八方宛若化為真空胎藏。

一塵不染,清淨如常!

適才被箭頭貫穿後腦的尸身,本來附著沾染陰煞血氣的縷縷陰魂。

而今置身于這方真空也似的胎藏法界,卻如同獲得大解月兌,化為乳白氣流,消散而去。

剎那超度,往生陰世!

「不生不滅,無實無虛!此為大慈!」

殺生僧口誦佛號,倏然踏出一步。

好似大千動蕩,天地傾覆!

莫可名狀的氣機流轉,震得地皮皸裂連連抖動!

蘇道源與曾玉良忍不住倒吸冷氣,迅速後退。

他們各自手執令旗,牽引地脈陰氣。

好似滾滾黑雲橫移而來,籠罩此處,對抗殺生僧這股摧肝裂膽的可怖威壓!

五重天的宗師倘若發出殺機,當真是把同境之下的武道高手,視作土雞瓦狗一般!

莫說交手,就連反抗的念頭都極難提起!

「早就听聞皇覺寺的隱脈正宗,傳承一門無上神功,名為《斷三世如來身》!

可證摩訶毗盧遮那的無量光!

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晦暗天色中,八太保唐少卿亦是現身。

此人頭戴鐵冠,身穿白袍,彎弓插劍,掛劍懸鞭,儼然是個俊俏的年輕小將。

他人隨聲到,拍馬而來,胳膊夾著四桿軍旗,好似抖動大槍,穩穩地插落各處。

待到方位一定,四周駁雜的滾滾煞氣瞬間騰空,宛似被吸納過來,凝聚神意顯化虛相!

「白虎餃尸!青龍斷首!朱雀泣血!玄武拘靈!

四象不詳,是為葬命!

楊洪歸老的這些年,倒也沒有白活。

竟把兵家形勢用得愈發爐火純青,包羅萬象!」

殺生僧雪白眉毛一挑,眸中倒映出的四象軍旗,恍若血雲升騰而起。

其中各有一頭凶相畢露的妖獸盤踞坐鎮,將方圓數百里的無窮氣機勾連采調動。

這使得蘇道源與曾玉良二人頓感輕松,好像雙肩卸去萬鈞重的巨石。

「這大和尚的法道之重,當真恐怖!」

蘇道源、曾玉良、唐少卿無不驚懼,當他們把殺生僧散發的澎湃威壓,通過四象四靈的葬命大陣,轉移到方圓數百里的厚重大地。

所造成的後果,便如同巍巍大岳沉沉落下,發出「轟隆隆」的震天巨響!

泥濘的地皮好像一只大腳踩得無比平實,足足向下沉降三十丈有余!

「借此陣誅殺老衲,是否有些異想天開?方圓八百里的地氣落在肩頭,也壓不垮老衲的如來法身!」

殺生僧輕聲說道。

盡管他此時如同大力龍象陷入泥潭,每一次拔足,都有種遲緩艱難之感!

可也僅此而已。

法身一出,萬邪不侵!

「我們這些後生晚輩,若無萬全的準備,豈會對一位佛門宗師不敬!」

唐少卿極力按捺心頭震驚,手持「白虎餃尸旗」,如同陰煞覆體,眉宇間透出無匹的鋒芒。

「這座四靈葬命大陣,專程為大師準備!

每一桿軍旗,皆用上萬妖物生靈的精血澆灌!

加上兵家形勢上合天時,下成地利!

即便是五重天的宗師,也要退避一時!」

好似是呼應八太保唐少卿的這番話,蘇道源催動氣血真罡, 地搖動那桿「青龍斷首旗」!

昂!

龍吟驚天!

殺生僧腳步一頓,泥濘地面如被龍象踩踏,倏然綻出粗大的裂紋。

白虎餃尸!青龍斷首!

另外兩面大旗搖動晃落,畝許大的濃厚血雲如若層巒,悍然壓向那尊大日如來法身。

其中萬千妖物生靈的精魂嘶吼,厲聲咆孝。

曾玉良見狀,不由大笑一聲。

緊握那桿「朱雀泣血旗」,聚攏大片陰火,掃向殺生僧焚燒而去。

他們皆是跟隨涼國公征戰沙場的驍勇悍將,深諳兵家軍陣的縱橫合擊。

當年景朝馬踏江湖,破山伐廟,死于鐵蹄下的武道高手不知凡幾!

如今憑借天時地利,加上籌謀已久的對應策略,困住一位佛門宗師絕非難事!

蓋因,五重天的心神外景,與大道共鳴,與天地同在。

看似蘊含著移山倒海之威能,可是百萬大軍氣血沸騰,恍如汪洋傾倒,撼天動地。

縱使再堅固的體魄、再凝練的魂魄,也不可能與之正面相抗!

試想一下,百萬軍士心念如一,迸發精氣狼煙。

該是何等的壯觀與恢弘!

除非當世絕巔,名列山河榜前十的大宗師!

否則絕難抵擋!

這也是兵家武廟被稱作當世第七座真統的原因!

天下武學浩如煙海,皆為修持己身,超月兌生死之道!

唯獨兵家武廟以眾勝強,以人道洪流,力壓神鬼仙道!

「凋蟲小技,也拿來班門弄斧!

景朝聖人統率天下兵馬,十七支衛軍浩浩蕩蕩,發出氣血汪洋,可以震落天上的星辰!

那才是真正的鬼神闢易,所向披靡!

楊洪雖是當朝國公,也無權可掌!

只能豢養家將私兵,這等沒有大勢加身,國運護體的軍陣,豈能攔得住老衲!」

殺生僧面無表情,任由四面血紅軍旗盤旋飄蕩,勾動粘稠深重的地脈陰煞,逼迫消蝕如來法身。

「化緣眾生,橫渡苦海,此為大悲!」

隨著衣袍飛揚,高大雄武的老和尚肩膀一抖,手掌平推。

氣血真罡凝練極致,宛若一點燈花爆開,剎那遍照大千世界!

他這一動,心神聚成的如來法身,頓時莊嚴怒目,揮動囊括一界的恢弘巨掌。

冥冥虛空好似凍結,整個天地 然一震,帶出激蕩無盡的陣陣漣漪。

拳掌交錯,並未發出預料當中的可怖動靜。

好似大音希聲,萬籟俱寂間,虛空寸寸崩裂垮塌,化為寂滅也似的茫茫混沌。

片刻後,直至殺生僧掠出百步開外。

白虎餃尸、青龍斷首、朱雀泣血,這三桿血紅大旗方才爆碎開來。

分別坐鎮于不同方位的蘇道源、曾玉良、唐少卿,三人像是泥凋木塑,面容僵硬毫無生氣。

直至那股橫推萬山,捉拿日月的沛然氣力消散斂沒。

懸于上空的瓢潑雨水嘩啦墜下,呼嘯的寒風打著旋兒卷過。

蘇、曾、唐,三個太保,好似風化千年。

肉殼霎時崩裂粉碎,徹底斷絕生機。

瓦罐寺里的乞丐與流民,壯著膽子探頭張望。

見到血氣氤氳,化為殷紅薄霧,徐徐散開。

縱然大雨滂沱,一時半刻也沖刷不淨。

「活佛!」

「多謝菩薩!」

「……」

雜亂無章的感激與拜謝此起彼伏,直直沒入濃墨也似的深沉夜色。

……

……

瓦罐寺外,二十里地。

「四象四靈葬命大陣,連發揮用處的余地都沒有,就被老和尚一招打破。

道源、玉良、少卿,都未曾活下來!

臨濟真不愧是隱脈首座,殺生不持戒,啖吞修羅骨!」

披戴精金黑甲的楊洪端坐于赤炭火龍駒上,那桿龍首大槍插進地面,玄武拘靈的旗幟飄揚。

他撫模著飛炎也似的順滑鬃毛,眼中掠過緬懷之色。

當初陪著自個兒沖殺敵陣的赤血龍王馬,早已經垂垂老矣,再也跑不動了。

這位白發飛揚,魁梧如山的國公爺張開左手。

掌心皮肉裂開,浮現一只墨色眼珠。

「國公爺,你那三個義子,已經磨去臨濟兩成的氣力。

你身後有五千私兵,雖然沒有國運加持,亦有五成的勝機。」

幽幽暗暗,囈語也似的雜音,倏然從心頭響起。

楊洪眼皮低垂,目光晦澀,搖頭道︰

「本公這一生年少得意,飛揚跋扈,少有對人低過頭。

即便當年捕魚海一戰功成,封賞國公,

後來因為私自藏下的百蠻汗皇妃子,險些被聖人褫奪功名官身,本公也未曾服過軟。

還是皇後娘娘求情,只挨了一百軍棍,將‘梁國公’降為‘涼國公’!

潑天的富貴, 赫的權勢,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

那只藏于皮肉中的墨色眼珠眨動兩下,陰惻惻道︰

「國公爺,你莫非後悔了?白家人容不下你!

別再做世代富貴,承襲爵位的春秋大夢了!

你看得還不清楚?子女一個被斬首,一個瘋癲痴傻,最看好的楊安出家做了和尚!

偌大的門庭,已無支柱!

都道苦海無涯,可國公爺你已行到這一步,還能再回頭麼?」

楊洪長嘆,滂沱的雨勢還未臨身,就被騰騰躍動的可怖煞氣,攪得崩散開來。

「長陵,本公而今的境地,不正是爾等暗中推動?」

這枚墨色眼珠竟是荀長陵!

那只獨眸掠過妖異紫意,心音如若尖嘯,喋喋怪笑道︰

「四神之謀,又何止你一人。

國公爺入得黃銅王座下,頃刻飛升成大魔!

天京城中,還有何人能攔得住?」

楊洪坐在馬背上,冷風拍打蒼老的面皮,眼中閃過緬懷之色。

倘若與玄天升龍道護法李不負的那場大戰,做生死搏殺,自己沒有因為惜命猶豫那一瞬……

倘若成功突破大宗師,躋身當世絕頂,攫取「人屠」或者「軍神」的武廟天位……

倘若北上追殺百蠻皇族,沒被汗皇妃子我見猶憐的姿容迷惑……

倘若不信皇覺寺方丈的那句惡讖,沒收養楊休那個狼崽子,不曾打壓宗平南……

種種遺憾如絲如縷,纏繞于心頭,好似結成一個偌大的繭子。

「回首前塵,遺憾多、錯事多!怪不得孟玄機送我那句話,羊狂難免假作真!」

楊洪居高臨下,望向跨步而來的大和尚,雙眼閉上再睜開,宛若驚雷電光掣然橫空!

「老夫乃當朝國公,豈會受你一介奇士奸賊擺布!」

他須發怒張,左手 地緊攥,氣血真罡洶涌噴發,將其碾成粉碎。

「國公爺!何必……」

那只墨色眼珠好像被踩爆的葡萄, 啪一下汁水飛濺,化為一縷烏紫色的煙霧,混入深邃虛空。

「羊狂難免假作真!我楊洪率兵所過之處,莫不伏尸百萬!

玄天升龍道被大涼鐵騎踏破,百蠻汗皇被本公拖殺!

多少英雄豪杰,無不跪在本公的腳下,多少武道宗師,頭顱被挑于龍首槍尖!

本公生來就該立于大潮頂!生來就該飛揚臨天下!

方才不負破軍坐命!」

楊洪捏碎奇士留下的那枚墨色眼珠,也扯去最後一條退路。

他反手拔起那條龍首大槍,勒緊赤炭火龍駒的韁繩。

玄武拘靈旗盤旋如血雲,遮蔽陰沉穹天,滂沱大雨澆在楊洪的鐵盔黑甲上,帶出道道痕跡,令他如同一尊修羅場中的殺神!

「大涼騎!隨本公沖殺!」

五千黑甲齊聲大喝,血氣蒸騰連成一片,匯聚到那面玄武拘靈旗上,浩浩長風急旋流動,化為碩大的漏斗。

風雨盡沒!

兵家宗師的心神外景鋪陳開來,宛若嵌入虛空的另一方天地。

鐵蹄陣陣如雷鳴,呼喝高昂似洪鐘——

「風!」

「大風!」

一甲子前,玄洲大地凡聞風起,必見大涼旗!

楊洪那張蒼老的面皮,好似被撫平一樣,右掌握緊龍首大槍,持拿中平,扯動韁繩。

宛若孤軍沖陣一般,悍然殺向那尊神佛臨世的如來法身!

橫攔十勢!風雷鑿陣!

「阿彌陀佛!屠城百座,拔寨千余,楊洪你今日方知自我!

破軍耗星,殺伐命性!

也讓老衲領教一番!」

殺生僧單掌豎起,右手翻出那口銅缽,如來法身作獅子吼——

「無量光!無量壽!」

左掌緊握,右手翻覆,如佛鎮壓大千界!

這一夜,整個京州皆聞天雷滾動!

……

……

靖州城,浣花劍池。

正在觀想煉神的紀淵悚然一驚,好似心血來潮。

他眸光微張,照見皇天道圖,卻見的命格之中,那道周天斗柄,多出一枚紫色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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