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
「出了何事?」
這座飽受戰亂之苦的古老都城,稍微恢復了一點生氣的昔日繁華之地,白馬寺以北,平樂觀以南中間一處酒樓之上,有人從臨街窗口探出頭來,卻是能遙遙望見有哨騎從街上飛馳往來。「這是今日第幾隊了?還都是從西面過來?」
窗內,一尊四足抄底大肚長爐,上面正在現場烤炙肉類,如鹿、羊、雞、魚等,皆膏腴豐美。
此外還有一三足雕紋四孔青銅染爐,四孔同樣烹煮著各種肉類,湯汁四溢。
再次,還有案幾之上擺著的蘘荷、大蔥、小蔥、胡蔥、大蒜、蘇、蓼等諸多鹽菜,還有粥、栗飯、胡餅等吃食,在這個貧窮人家甚至要「含菽飲水,遺以生蒜,受而不食」的年代,這等吃食想必算是豐盛了。
「天知道……」作答的乃是魏武帝收養的義子,也是其佳婿何晏,其人聞言失笑。「西面有假黃鉞、大將軍、大都督、舞陽侯司馬公坐鎮,想必是萬無一失,定是來報捷的。」
「平叔此言恰是也,難不成還是報喪的不成?」其間一面色通紅,儼然已經喝高了的老兄,大著舌頭道。
眾人聞言也是紛紛大笑,言語中對那位「司馬公」是冷嘲熱諷,陰陽怪氣。
「蜀賊凶悍,我料司馬公一時間定不能克,說不得又是派人來陛下處呈上他那番‘不戰不戰,要戰你戰’的言論,屆時,吾等皆可高枕無憂矣,盡待蜀賊餓死,倒也不失為一樁美談。」席間一人再度言道。
便又是引起一陣哄笑之聲傳來。
卻說此處之人,光是听這幾番言論便能辨識出,定是與司馬懿不睦者,且還甚眾。
還是那句話,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充滿斗爭。
哪里又比哪里容易呢?
「不過陛下剛從禪陵回來不久,心情甚是不佳,听說前兩日,一內侍因為多了句嘴,被活活杖斃,這些哨騎要真是司馬仲達的信使,想必也逃不了好。」一人笑罷,卻是緩緩搖頭,正是任度支郎中的沛國譙(今安徽亳州)人丁謐丁彥靖。
「竟有此事嗎?」南陽人鄧出聲詢問。
「確有此事,不過據我所知,應該不是為禪陵之事,怕是因為遼東的公孫氏」何晏搖了搖頭,緩緩說出一個猜測。
眾人听他所言,也不懷疑,皆是點頭。
「公孫氏降即復叛,叛即復降,來來回回折騰了幾十年,倒也算是痢疾之患了,奈何此時騰不出手來。」丁謐也道。
「西蜀牽制了關中兵力,東吳又牽制了南方兵力,一時間還真無人去收拾這個公孫氏。」鄧低頭思索了一番,忽然道︰「如果君侯願意舉兵北上」
此言一出,席間眾人都忽然沉默了下來,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個可能性太低
不然,憑借君侯的身世底蘊,便是司馬懿明于治軍,又豈能和君侯抗衡?
只可惜,人各有志
正此時,不待何晏出聲調節氛圍,酒樓下,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然後便見幾位僕從模樣打扮的下人匆匆而上,何晏剛要呵斥,卻見自家門房連忙俯首于地︰「主人,邵陵侯有召!」
而其他相似打扮之人也是各家門房僕從賓客之類,卻都有同樣言語奉上。
「君侯有召,不敢怠慢!諸君且隨我前往。」何晏心中驚訝,卻是面色不變,長身而起,自帶一身氣度,吩咐席間眾人道。
「唯。」眾人趕緊收拾儀態,便是喝大的那位,也連忙往口中灌了幾口濃湯,以作涮口。
卻說眾人迤邐而出,少時,便來到邵陵侯府。
候府門房早已在等候,便帶眾人入內,待到入得正堂,此時,邵陵侯、武衛將軍曹爽卻是不顧一群醉鬼是否失態,便急促言道︰「剛剛關中使持節衛尉辛毗遣使來報,大將軍司馬懿在五丈原敗于西蜀逆賊之手,傷亡近兩萬余人,陛下怕是稍後便要尋我問計,君等有何教我?」
「什麼?」此言一出,頓時一片嘩然!
既然定下要回成都,劉禪便不再拖延,第二日便開始準備回程事宜。
當然,相比起從五丈原歸來,這一段路程卻是要更加遙遠,更兼之,劉禪卻是想在臨走之前將一些事宜都盡量處置清楚,以免到了成都後,陷入政治泥潭更加麻煩。
所以,一時間,南鄭上下文武官員倒是再度忙碌起來。
「相府主簿董厥經年記室,累有功績,加為尚書台兩千石曹尚書。」
「丞相掾馬齊初為參軍,後繼相掾,許入行軍司為參謀,贊畫軍務。」
「相府參軍姚許入行軍司為參謀,贊畫軍務」
「相府典軍書記樊建,累有功績,加為尚書台民曹尚書。」
「」
劉禪立在堂中,面色不變,言語不停,每念出一個人名,就立馬有人從列中站出俯首叩拜謝恩。
稍時,前方的一眾相府官員便已被他安置妥當,真如其之前所言,參軍入行軍司,主簿、書記入朝,倒是不偏不倚。
政事稍畢,軍事也有幾分說法。
就眼下來說︰
此前五丈原戰役袁琳部傷亡最重,吳懿部次之,高翔部再次之。
而劉禪此番從五丈原帶回來的一萬余人便是從這三部中選出來的,便全部交予馬忠,屯于定軍山為王平後繼,其余將軍皆隨劉禪入成都不提。
實際上,這個時候已經有部分精明人士看出了點風頭,劉禪此番雖然沒有大動干戈,但春風化雨間,卻將丞相留下的兵權盡數掌握到了自己手里,一為王平部,二為馬忠部,此二人都是出了名的忠心耿直,是為目前這位天子心目當中最為妥帖信重之人。
當然,此事也為大勢所趨,劉禪今日舉止,或者近日種種舉止,根本就是陽謀。
說到底,劉禪這千里奔行,大旗招展,在丞相故去的這段時間里,讓上下一時振奮的同時,也積累了些許威望。
或者說,給了你重用,給了你高官顯位,你便是連這點要求不能滿足于我?
此乃兵法大勢,所謂勝敗之下,何事不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