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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听香椿說你要回汴京了?」

蘇念卿與陳宓並行,但稍微落後一步。

陳宓點點頭笑道︰「嗯,今日便是來向你辭行的,雖說杭州還是要經常來的,但至交好友還是得來說一聲的,不辭而別過于無禮。」

「至交好友?」

蘇念卿眼楮發亮。

「你覺得我是你的至交好友?」

陳宓看到蘇念卿眼里的光芒,笑著點點頭道︰「那是自然,念卿救了我兩次,卻絲毫不求回報,算得上我的大恩人,但我想念卿一定不是想成為我的恩人,想必是覺得我有可交之處。

而我越是了解念卿,就越是覺得念卿可敬,以前念卿是無奈入風塵,但並不想尋常女子一般陷于風塵,而是爭取自己跳月兌出來。

而從良之後,卻是回歸生活本身,既沒有隨便為了生存而委身他人,也沒有自暴自棄再入風塵,而是種菜謀生。

如此行徑,如非品行高潔,絕難如此,如今朝野上下,自詡君子清流的人不少,但背地里所行狗皮倒灶之事卻是一籮筐,令人聞之作嘔。」

陳宓娓娓道來,蘇念卿越是眼楮帶著光芒,她輕聲道︰「二郎謬贊了,不過是念卿求得解月兌罷了,不願意再去賣笑,與一群人是賣,與一人也是賣,而且……」

她抿嘴一笑︰「……是我不需要再去賣了呀,二郎給我的那些錢,夠我花上幾輩子的了,我有何必再去看人臉色。」

陳宓聞言一愣,隨即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念卿真是個妙人,哈哈哈哈,沒錯沒錯,哎呀,其實我還是羨慕你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樣的生活才是生活啊。」

蘇念卿一笑︰「二郎真是會安慰人呢,這種生活最是容易不過,二郎若是想,隨時都可以,又有什麼好羨慕的啊。」

陳宓苦笑道︰「以前倒是可以,可是啊,我大哥非要從村里出來,去了汴京,便再也回不去了……」

蘇念卿倒是好奇︰「難道二郎以前沒有想過去汴京嘛,听你這話的意思,難道是想留在禮賢鎮當一個農夫?」

陳宓搖搖頭道︰「倒沒有說想當農夫,其實做點小生意也是可以的,做點小生意,養活家庭是足夠的,只是先慈卻是不許我沾染商事,寧可自己積勞成疾,我大哥又是性格執拗的,先慈去世不久,恰好有人從汴京歸去,說是見到了我父親,我大哥便執意去尋父去了。

這一出來嘛,總是要沾染上一些俗事的,你看,現在已經是進退兩難了,這些事情不做完,想要歸田也是難,二來也是不甘心,如果當日沒有出來,也不會有如今這些煩心事了。」

蘇念卿詫異道︰「二郎如今的生活是很多人都羨慕的啊,有翰林大學士當老師,以後前途無量是必然的。

二郎又是善于經營的,如今身家巨萬,富可敵國,身邊更是諸多豪商富賈環繞,即便是到了宰相府上,也都是座上賓,據說二郎還與勛貴世家定下了婚約,根基更是穩固,這樣的生活,又有什麼不滿的呢?」

陳宓笑著搖頭道︰「那念卿不也是不喜這些麼,你在汴京,那可也是花中之魁,交往的俱都是文人雅士,不乏有大官貴公子,如同眾星捧月一般,可你不也是避之不及麼?」

蘇念卿搖搖頭道︰「那又有什麼可比性,風塵女子,別人表面上敬你,實則俱都是將人視為玩物,文質彬彬之後,卻是想著床上的那麼些事情,這些年,威逼利誘的事情可多了,好在算是全身而退,若再不退,總是要陷進去的。」

說到全身而退時候,蘇念卿偷偷看了看陳宓一眼,見他神情沒有變化,卻是有些失望。

陳宓笑道︰「又有什麼不同,風月場上要賣笑,走上仕途也要賣笑,是了,在這商場上也是要賣笑的,商場官場,明槍暗箭,防不勝防,若不是迫不得已,還是不要進得好。」

兩人越聊越是投機,到了屋舍,兩人搬了凳子坐在院子上聊,雨後涼風習習,頗為怡人,陳宓說起商場的趣事,蘇念卿也是盡都能夠接上,蘇念卿也會說起詩詞,陳宓度過一些詩評詩論,尤其是王國維的《人間詞話》,又涉及過朱光潛的一些美學理論,又有南宋明清的諸多詩詞加持,隨口來上幾句,也是足以應付場面的。

蘇念卿震驚于陳宓對于詩詞的造詣之深,而且不僅僅是善于作詩詞,而是對人生的理解已經有足夠深的造詣,尤其是隨口拋出的對于人生的境界的評論。

陳宓是這麼說的——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此第一境也。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此第二境也。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此第三境也。

這一下子頓時令蘇念卿為之震撼。

人處于逆境之中便愛思考,蘇念卿久歷風塵,文學功底又高,因為年紀雖然不大,但對于人生卻有自己的一套看法,久歷繁華,反而喜歡返璞歸真,因而來到這郊外種菜歸隱,更是有了一些感悟。

陳宓這人生之三境界一出,頓時令她有醍醐灌頂之感。

這三境界引之晏殊的蝶戀花、柳永的蝶戀花,還有陳宓自己的青玉案,雖然屬于他自己的只有青玉案,但通過引用詞句,卻是將人生之境界說得明明白白。

蘇念卿結合自己的人生歷程以及一直以來的努力,結合這人生三境界,一時間竟是有些痴了。」今日听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以前我還以為自己已經看破紅塵,以為已經足以了解人生,可今日才算是知道,原來不過是坐井觀天罷了,二郎才是真正的窺破人生之真諦啊!「

蘇念卿用崇拜的眼神看著陳宓。

陳宓連道不敢當,但內心的確是感覺到十分的痛快。

來到大宋這麼久,他身邊的人沒有真正懂他的,沒有幾個能夠真正聊天的。

陳定思想傳統,過于固執,若真是聊天,估計沒有聊幾句就得吵起來。

張載倒是圓融,但老先生的堅持有時候也未免堅硬。

至于其他的,要麼是合作伙伴,要麼是手下,那都得用手段的,恩威並濟,若是貿然袒露心事,卻是不妥當的。

即便是楊玉容,陳宓也不敢隨意聊,楊玉容熱情奔放,大喇喇的不像是個女孩子,會是個好老婆,但不會是個好朋友。

但在蘇念卿這里,他卻是真正找到了在後世與幾個至交好友隨意吹牛逼的痛快,聊得痛快了,也不管是什麼詩詞什麼理論,隨意便往外拋了。

只是他聊得痛快了,卻是不管蘇念卿會如何震撼了。

如此一來,倒是讓他有了些戀戀不舍之感,吃了飯,道了別,磨磨蹭蹭了好久才離去。

目送著陳宓離去,香椿生怕蘇念卿又要不開心,趕緊盯著她的臉色看,一有不對便要轉移她的注意力。

卻不料看到蘇念卿不僅沒有絲毫離別的傷感,還頗為平安喜樂,不由得驚詫道︰「姐姐,你們兩個這是怎麼回事?」

蘇念卿笑道︰「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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