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轉過十二點,夜深人靜。
東京已經睡著了,萬家燈火俱滅,每扇窗戶都是黑乎乎,窗簾也緊緊關攏。
源氏重工的深處,屏幕的微光讓整個房間意境十足,再加上帶感的電子樂以及打擊音效,很難不讓人代入進去。
日本的黑道公主,正與卡塞爾的女帝在游戲中進行物理意義上的密切交流。
源稚生離開後,繪梨衣還是把游戲切回了自己最擅長的格斗項目,斗志昂揚地看著西子月。
西子月當然也欣然接受挑釁,學院本部的女孩從不拒絕任何決斗,甭管是打麻將還是打游戲。
于是一輪又一輪的互毆開始了,用人上人的話來說,叫戰斗場面異常火爆,說是姬情四射都不為過。
一局結束了……
兩局結束了……
第三局……
很快來到了第十七局——
繪梨衣的眼角忽然收束,就趁現在!
身穿紅色三角褲的俄羅斯壯漢桑吉爾夫憤然發出怒吼,使用出了他的絕技——螺旋打樁機!
他準確無誤地抓住了體積遠小于自己的春麗,將她倒擒在了空中,數圈旋轉後,足足121KG的體重從天而降,將她砸向了地面,看上去明明還很多的血條突然斷崖式下滑。
「K——O!」
閃爍的畫面中,西子月的春麗再次宣告陣亡,倒在了屏幕的下方。
她面無表情,或者說眼神殘念。
如果沒看錯的話,這個結果叫17比0?
這什麼情況?
為什麼這妞的游戲技術這麼高超?
你這麼厲害,你在這當毛家里蹲,去打職業揚名立萬啊!下一個梅原大吾就是妳!
「我又贏了。」繪梨衣似乎有些得意。
「嗯,你又贏了。」西子月木木點頭。
可惜她不會抽煙,如果會的話,肯定要用顫抖的手點一根煙含在嘴里,順便思考人生。
「你不會玩格斗游戲嗎?」繪梨衣的表情充滿疑惑,在她的認知中,全天下的女孩子都是格斗游戲高手。
「我不太玩要用手柄操控的游戲。」西子月委婉而道。
「不需要用手柄玩的游戲?」
「鍵盤。」
西子月露出了「我是高貴的主機玩家」的表情。
繪梨衣不明覺厲。
講道理,這話也不能是假話,雖然迄今為止,她的游戲履歷上只有一些經典的國產武俠游戲,還都是盜版,以及各種快dead的RTS游戲,但講道理這總歸是主機游戲吧?自稱一句高貴的PC玩家應該不過分吧?
一句話,給我把手柄換成鍵盤,老娘讓你明白什麼叫殘忍!
已經沒機會給西子月展示殘忍了,繪梨衣按下了關機鍵,屏幕變成了退出狀態。
「今天就玩到這里嗎?」西子月意外,她做好了今晚陪繪梨衣通宵的準備。
「現在已經很晚了,再玩下去的話,哥哥會不高興的。」
西子月有些意外,原來她還知道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叫兄長的威嚴。
但轉念一想,她這麼做並非是忌憚源稚生那透明般的威嚴,而是出于對他的理解與尊重。
源稚生尊重了她,允許她將新交的朋友留下來過夜,那麼她也尊重源稚生,不會玩到太晚。
原來,這妞一點都不傻,也一點都不任性。
「一起睡覺吧。」繪梨衣寫字。
她鑽進壁櫥,從里面拖出了一床被褥出來……沒錯,真的只有一床。
如此看來,她也是個相當直爽的人,說一起睡就絕不分開睡,連被子都擠同一床。
不僅如此,她還留了一盞亮著的小燈,以及筆和紙,雙目炯炯有神,儼然是一副徹夜長談的架勢。
顯然這個才是正片,之前的游戲環節只能稱為余興節目。
西子月只好照做,鑽進被子里,筆直躺好。
這種旁邊有個人躺在你旁邊感覺很奇妙,像是走進酒吧坐上櫃台,下意識希望有個人能向你搭話,如果燈再一關上,那幾乎能無話不談,無論是不堪回首的過去,還是對未來不切實際的暢想,都能侃侃而談。
「學院本部,是什麼?」繪梨衣開始發起話題。
「一個勢力陣營。」這個問題太抽象,西子月也只好回答抽象。
「就像布里塔尼亞王國那樣?」
西子月一愣,差點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
「差不多,就目前來看,學院本部的確是布里塔尼亞王國,是明面勢力上的扛把子,蛇岐八家相較而言,只能算是小弟。」
「你在學院本部里有朋友嗎?」
「有,當然有,有喜歡養熊和種菜的沙俄皇女,也有傲嬌的德意志公主,還有還有很多很多。」西子月看著天花板,一一給她的朋友們貼上標簽。
「听說你們都喜歡打麻將?」
「沒錯,都還挺喜——你听誰說的?」西子月一驚。
「哥哥告訴我的,說最近學院本部里流行打麻將。」
想了想,她又補上一句︰「而且個個人菜癮大。」
「你哥哥知道的太多了。」西子月小臉一黑,仿佛下一刻就要將源稚生滅口。
「學院本部,是個怎樣的地方?」繪梨衣又問。
西子月心說謝謝你啊,還好沒順著她們一群人打麻將明明菜得不行,但就是喜歡打這事問下去,不然只會越問越傷感情。
「學院本部是一個奇葩扎堆的地方。」
「奇葩是什麼?」
「這」西子月被難倒了。
睡前的悄悄話開始了,繪梨衣趴在榻榻米上,筆速如飛,問題一個接一個,西子月則保持著平躺,絞盡腦汁將這些問題用大白話講明白像是在打乒乓球,繪梨衣的每次發球角度都堪稱刁鑽,西子月則用盡全力將這些問題一一拍回去。
小燈撐起的光像是一頂小帳篷,帳篷外是黑魆魆的森林,帳篷內則是兩個女孩的徹夜長談,本子上寫滿了千奇百怪的問題。
她問的問題大多都是以學院本部為中心開展的,她是最近才從源稚生口中頻繁听到這個詞,自我感覺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原來海的那一邊還有一片新天地。
「學院本部,是個美麗的地方。」繪梨衣最後做出評價。
「美麗嗎」西子月有些意外。
她並沒美化學院本部,繪梨衣問執行部是什麼,她就老老實實回答那是暴力部門,旗下一大堆黑衣人,和你們家有的一拼。
繪梨衣問你們平時上課都學些什麼,她也就老實回答學習歷史陰謀論,繪制精密機械圖,以及古代生物等等反正都是畢業出來,找不到工作的撲街專業。
可即便如此,它還是收到了「美麗」這個奇怪的評價,像是大怪物收到了小女孩踮腳遞出的花朵。
「西子月你在回答這些問題時,都很認真,你應該很喜歡那里吧?」
西子月恍然,也許對方在傾听這些問題時,一直都注視著她的眼楮,比起她回答了什麼,她的感情變化更重要。
如是想來,卡塞爾也不失為一個美麗的地方,只要你的腦回路與它保持一致。
「你平常和朋友們在一起,都會做什麼?」
「會一起做飯。」西子月說。
「做出來的東西好吃嗎?」
「很好吃,我們有一個傳統,社團首必需親手為新加入的成員做一頓飯,那代表接納你融入了這個集體。」
「那除了做飯呢?」
「我們還會一起討論化妝、八卦、逛街,以及假期要去哪里玩。」西子月看著對方認真的表情,竭力不被看穿在胡扯。
卡塞爾的女孩們聚在一起,當然不會討論這些普通的話題,而是歷史、政治、神秘學,唯一與八卦沾邊的東西也不是明星八卦,而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子,決定什麼時候把他擄過來。
雖然這是在胡扯,但西子月總覺得這些胡扯是真的,也許在某個沒有龍族,沒有神秘學的世界線里,她們幾個的確正在干這些事。
台燈下的聊天持續進行著,繪梨衣也換了一些新的話題,比如你高中時期有沒有加入輕音部?第二次沖擊爆發時,你是如何躲過災難等等令人畫風一掉的問題。
雖然源稚生最近試著告訴她一些有關真實世界的事,但在此之前由動漫與游戲縫合出來的世界觀已經根基穩固,一時半會難以磨滅。
她似乎有著問不完的問題,誰也不知道她將這些問題攢了多久,一張紙寫滿後就撕下來,重開新的一張,沒過多久,整張榻榻米到處都是她瑣碎的疑問。
外界的雨停了,月亮悄悄從雲層中探頭,溫柔地撫模這座熟睡的城市。
一個寧靜安詳的夜晚。
西子月稍稍扭頭,發現繪梨衣已經趴在榻榻米上睡著了,筆依舊杵在她的手指間,字跡也變得昏昏欲睡,歪歪扭扭。
她又變回了安靜的模樣,長長的睫毛垂了下去,軟軟的暗紅發絲簇擁在她的臉頰邊,像是楓葉環繞著珍寶。
忽然,液晶顯示屏重新點亮了,還有游戲機啟動的聲音。
一個正坐在游戲機前按手柄的人影被投到榻榻米上,他還大聲吆喝著「豪油根」。
西子月已經習慣了他以各種方式出現只要不突然從被子里出現就行,那樣的話西子月很難鑒定他到底是來劫色,還是在模仿俊雄。
「抱歉,打擾了姐姐你和上杉家主之間的貼貼樂,不過考慮到你們兩人的聊天很健全,也沒穿性感的睡衣,我覺得我這次冒頭算不上不解風情。」
路鳴澤依舊專心于眼前的游戲,同樣的街霸,同樣的春麗,但他就是能把桑吉爾夫吊著打。
話說你玩個春麗,你豪油根個毛呢!那是隆的技能!
「如何?和上杉家主聊了這麼久,有什麼感想嗎?」
「都是些小問題而已,並沒爆出太大的猛料。」西子月說。
「慢慢來嘛,這才第一天,能和你說這麼多小秘密,已經是姐姐大人您魅力十足了。」路鳴澤恭維又諂媚。
「繪梨衣,她似乎很想出去。」西子月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的繪梨衣,心里一直有話想說。
「正常,就好比源稚生也有個法國夢,可直到陣亡,他也沒能離開日本,他被永久釘死在了這里。」路鳴澤頭也不扭一下,「姐姐,你是咬碎命運的專業戶,這條鎖鏈承包給你了咯。」
安靜片刻後,西子月開口︰「調查並不順利。」
「我知道,不然的話我也不會出現。」路鳴澤說。
「繪梨衣她對路明非一無所知,我對她用側寫,也沒側寫出結果。」西子月說。
之前打游戲的時候,西子月找了個機會,握住了繪梨衣的手。
順著側寫的軌跡,悲傷的雨水涌進了她的世界,孤獨又寒冷,但她並沒有看到任何畫面,仿佛有股力量阻斷了她的側寫,構築不起任何線條。
這在她的側寫史上同樣也是頭一回,以往出現這種情況都是有龍王干擾,唯獨這次卻天然側寫不到畫面,原因成謎。
「根據楚子航的描述,繪梨衣的死與白王聖骸有關,也許是白王的力量阻斷了你的側寫?」路鳴澤說。
「可這還是無法解釋為什麼她對路明非沒有印象。」西子月搖頭。
毫無疑問,路明非的確來過這里,甚至連這間屋子都來過,西子月能感知到他的氣息。
也許正是在那個卡塞爾小組潛入源氏重工的夜晚,他跟著混了進來,兩位師兄在壁畫廳惡戰死侍群時,他則誤打誤撞模到了這個地方,成功見到了繪梨衣見到她了,然後呢?被她拽著打游戲?還是說他也被留下來過了一夜?
亦或者是對她而言,路明非壓根沒多重要?
真相是楚子航在謊報軍情?
「姐姐,你似乎陷入了一個思維誤區。」路鳴澤語重心長,「你下意識覺得既然路明非對上杉家主很重要,那她就一定對路明非記憶深刻,有沒有一種可能,上杉家主,並不知道路明非是‘路明非’呢?」
「太繞了。」西子月冷冷地說,她現在也很困,懶得浪費腦容量。
「用大白話說就是她並不知道路明非的真名。」路鳴澤說。
「你是說,他一直在用假名與繪梨衣相處?」西子月有種被一語點醒的感覺。
「準確來說,是花名。」
「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