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識的早一些?能有多早?這兩個人,莫不是什麼老相識了?
按理說,也不應該啊。王爺是個清淡的人,肯定也不是那種流連花場的人。而若是退回姜家沒抄家之前,那……那姜傾梨不過是個深鎖繡樓中的小姐,更不應該見過王爺才是了。顧惜城把這句話看得太重,越想越模不著頭腦,心中還頗有些不是滋味。但是礙于自己是個大男人,總不能剛認識沒多久就當著面拈酸吃醋,那未免也太叫人看清了。
「那好吧,我回去了就和他說。他若是不忙,自然回來找你。」想想覺得還是不大如意,就沒好氣的說道,「原來姜小姐早就和王爺有些交情了,顯得我反而多余了。」
「也不是什麼太深的交情,見過幾回面,說過幾回話而已。倒是王爺,常常和我提起你。你之前被追緝,他都十分關切你。你們兩個,雖然輩分差了一些,但是,關系倒是極好。」江輕離只當做他覺得自己太過戒備,就好聲好氣的和他解釋。
顧惜城倒是十分詫異,看著她︰「欸,你不知道麼?」
「不知道什麼?」
「我與王爺,是堂兄弟。」
「……啊?!」
原來,君無羨是當今皇帝最小的一個弟弟,他的母親自然是最小的太妃。而這位太妃和顧家的顧夫人是嫡親的姐妹,這兩個人又都是獨子,自然關系不勝親厚了。江輕離愣了愣,頓時覺得有些難堪了。自己到底不是青嵐國的人,居然連這種應該人人皆是的常識都不知道。她下意識的模了模自己的額頭,解釋道︰
「我從前這兒留下了傷,有許多事情不記得了。」
顧惜城頓了頓,更有些尷尬了︰「其實你不知道是正常的,大多人都不知道。只是我以為姜家和顧家親厚,你應該有所耳聞才是。」
「……」
那他這樣說,自己說什麼失憶,豈不是有點兒欲蓋彌彰了麼。江輕離第一次,對自己這個身份感覺到了一些些的惶恐。畢竟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怎麼演都不會像。她有點兒無措,只是抿了抿唇,看向了顧惜城,然後輕輕地,勾起了一個靦腆的笑。
好在顧惜城沒把這事兒太放在心上,只是擺了擺手︰「雖然說是堂兄弟,不過你也知道,我和他身份懸殊。年幼時還好,常在一起玩耍。後來,我因為身子的緣故,被送去了外面習武,已經許久都沒有見過了。這不是,一別了數十年,再見面,就差得更多了。」
經歷了生離死別,許多事情都看得淡了。痛也就一開始痛,久了也就麻木成了一種習慣,顧惜城這樣說話的時候,只是聳了聳肩,眉宇間籠罩著淡淡的傷感,卻也沒有表露出太多來。他絮絮叨叨的說了一下兩家之間的關系,復又忍不住嘆氣︰「其實,他沒必要管我的。不過王爺的確是個善心的人,加上姑姑也疼我,所以,就這樣了。」
「嗯,這樣也挺好的。別人不知道,我們還能不清楚麼。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即便如今被六月飛雪掩蓋,可是冤屈總有一天會洗白的。」說實話,江輕離還是打心眼兒里羨慕顧惜城,即便這樣窮途末路了,還有那麼多的人幫他。而自己呢?恐怕死在那場火中,連個為自己斂尸的人都沒有,更別提什麼為自己哭,為自己超度了。倘若是有,但凡只有一個,自己也不會以這種方式還留在人世間。
兩個同病相憐的人,總是有一種無言的默契。
大家都懷揣著心事不說話了,卻誰也都沒覺得尷尬。
良久,江輕離開重新打開了話匣子︰「唔,你要在這兒呆多久?要不要我叫人來備茶……額,還是算了,若是我醒了,還留著你,恐怕不太好。」她自己倒了涼茶來喝,「就這樣,委屈你了。」
「這有什麼,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花了錢,要和你談天說地是我自己樂意,誰還管得著不成?你呀,想什麼呢。」顧惜城倒是放得很快,笑吟吟的這樣說道,「不過你若是覺得不值,不知道,我是否有幸听姜小姐奏上一曲。」
這屋子里的樂器不少,不過都空了很久了。即便從前江輕離還住在這里的時候,她也不曾去動。在這種地方彈琴演奏,未免太降低身價了一些。不過……既然是顧惜城,勉強就破例一次吧。反正也在這兒住不了幾天了。江輕離的樂藝還不錯,最擅長琵琶和琴,恰巧屋子中都有。她往里間走過去,說道︰「便宜你了,那三萬兩又不是給我的。」
「咱們是朋友,若是談情豈不是太傷感情了!姜小姐你若是有什麼難處,需要錢了,那就只管說。可是只是想听你奏上一曲,就不必用銀錢來交換了吧。當然,你若是沒什麼興致,那我也不強求。」顧惜城在這方面還是分的很清楚的。又不是什麼真的賣唱樂伎,自然不能用錢去侮辱。听到她說,只是半開玩笑著去化解了。
江輕離也不過說說玩笑,正好手生了,也很久沒有這樣的心情,也就順勢坐在了琴前,不忙著撫,只是問道︰「你想听哪一個?」
「都好,你想彈什麼就彈什麼。」
「那就會會知音吧。」江輕離攏了攏袖子,在琴弦上輕輕撥了幾個音,便有成串的音符流瀉了出來。
高山流水並不是她最喜歡的曲子,但是這首曲子招待朋友,卻是永遠不會出錯的。她彈過這首曲子很多遍了,幾乎不需要去回憶曲譜,當手指搭在弦上的時候,就會自動的彈出曲調。畢竟是多年的功底在,曲聲切切,十分勾人抓耳,一曲蕩氣回腸,結束時,顧惜城還沉浸在琴聲中,久久不能回神。
江輕離見他對自己十分欣賞,興致不錯,又連著彈了幾首。一共奏了四曲,才抖了抖袖子,道︰「今兒可算是便宜你了,再沒有多的了。」她揉了揉手腕,連著彈了好幾首,總歸是有些累的。站了起來,看到顧惜城還是一副痴痴惘惘的樣子,覺得有些肉麻,「不過是幾首曲子,那麼認真做什麼。」
「破陣曲最好听。」
他答非所問,卻成功的讓江輕離刮目相看了。
剛才她都是隨行彈的,除了第一曲高山流水,剩下的三首都是想到了什麼就彈什麼。而恰巧,《破陣曲》就是自己最喜歡的一首。她彈過很多次曲子給人听,但是大多都夸別的風花雪月,說什麼女兒家彈這種征伐廝殺,未免缺了些什麼。她听得多了,也就默認了這種評價。沒想到,換了一次,居然有人願意夸自己這個。
她頓時覺得,一開始的那個《高山流水》第一次的彈對了。他對于自己來說,還真是的一個意外至極的知音。江輕離有些詫異,對他微微的仰唇笑︰「你的品位倒是很不一般。」
「這句話應該是我來說才對。我以為深閨繡閣中的姑娘,彈不出這樣大氣的曲子來。原本以為只是些花鳥山水,听到這首,才真真兒叫我對你刮目相看了。姜小姐,人不可貌相呀。」顧惜城懂曲識曲,夸得也都在點子上。並不像那些不懂行的人一樣,只知道亂鼓掌,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她給他倒了茶,心情不錯︰「人各有所志吧,放在從前,我也彈不出這樣的曲子來。現在,好像就水到渠成了一樣。」
這的確是實話,在很多年前,江輕離的確彈不出來這樣的《破陣曲》。因為不光是客人,還有慕容修也都說自己彈的不好,所以她起先還會彈幾次,後來被說得多了,漸漸的也就不談了。閑暇的時候會自己翻出來隨便練練,再往後來,就忘記了。現在想想,距離上一次彈這首,已經是七八年前了。
那時尚且年輕,自然比不上現在沉澱了下來的有力度。江輕離意猶未盡,不過實在是不太在這種地方展示才藝。四首已經非常多了,其他的就要看二人是否還有緣分,能這樣心平靜氣的坐下來了。
「是了是了,姜小姐真是真人不露相。就算是為了這琴,我也要好好討好一下小姐才是。」顧惜城對江輕離真是一萬個刮目相看,也是一萬個喜歡,說話的時候不知不覺的就輕佻親昵了一些。好在江輕離並不是介意這些的人,听他亂說,也只是微微點頭,並沒有表達什麼抗拒的意思。
「唉,時候不早了……你要歇下了麼?」
顧惜城也不是太會說話的人,茶喝了,琴也彈過了,一時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了。頓了一會,就想走了。
江輕離倒是不在乎他的去留,但是還是有些擔憂,遲疑道︰「你花了三萬兩,就呆了一會兒就走,是不是有些太容易叫人起疑了?我倒是不介意你的去留,只是柳煙兒和老鴇也都不是什麼好相予的。做戲還是做全套一些吧。」她說著,又想笑了,「上次不是都同床共枕過了,現在怎麼這就不好意思了呢?」
什麼叫不好意思!這是自己對她有理。這丫頭片子,還真是伶牙俐齒的厲害。顧惜城被說得哭笑不得,剛站起來,就又一坐了回去︰「好,這可是你說的——那我今兒,偏偏還不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