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絲上斗得水火難容,蠶絲下也是劍拔弩張。韓崇晉應聲而出,道︰「這位鄒先生曾敗在涂遠志涂大俠刀下,承蒙涂老弟指點,我已知道閣下虛實,不妨今日一試,辨一辨真假。」
韓崇晉這幾句話純屬攻心之計,他在延州時的確听涂遠志說過一線天大敗西夏軍之事,卻是只言片語,難得詳實,此時出言相詐,揭了對方的短,滅其銳氣,也好從容對敵。
鄒白鶴咳嗽一陣,回想起涂遠志的神威,難免心生怕意,竟沉吟半晌,不知該不該出手。正這時,卻听莫雲樓說道︰「老二,你又來丟人。」
鄒白鶴恍惚回神,正要辯解,莫雲樓卻邁出一步,向韓崇晉說道︰「老朽來此,實則為訪故人,不知夏矣陽何在?」
韓崇晉抱拳說道︰「家師尚在後院參禪。閣下可是當年尚虛三子之一,貴姓莫?」
天下習武之人,有誰不知尚虛三子大名,眾人聞听此話,皆覺驚詫。莫雲樓還未回答,卻听韓商說道︰「爹,他的確是莫雲樓,我在去杭州途中,听尚虛門的武姑娘指認過!」
話音未落,夏銘焉快步走來,道︰「商哥,我已和幾位長輩說過,于霸天為了巴結這駝子,殺了眾多鐵劍幫弟子。這駝子一心想要找鐵劍幫丘爺爺尋仇,指使于霸天……」
怎料她話未說完,莫雲樓輕揮手臂,看似漫不經心,卻暗藏殺機,兩根嶙峋枯槁的手指藏在袖口內,經脈中氣息潮涌,一股無形指氣順著中沖、商陽瞬間擊出,無色無形,卻快去勁弩。韓商豈會大意,疾呼道︰「快閃開!」
莫雲樓自恃身份,此次拜莊,未見到矣陽真人之前,他絕不願向晚輩出手,但听夏銘焉出言不遜,口口聲聲稱呼「駝子」,誠然忍無可忍,這才用出天山道家的「無極懸空指」,揮灑之間已下了殺手,立身揚臂,指氣眨眼間擊出三四丈外,直取夏銘焉面門。
旁人尚自不解,可劉平山深得矣陽真人真傳,加之久歷江湖風雨,見多識廣,千鈞一發之際便已看破玄機,急忙橫推劍鞘,向莫雲樓發力方向猛地一搪,風平浪靜中但聞砰的一聲響,兩股力道及鋒而試,竟如擊鐘鳴罄,回響不絕。
劉平山扎穩腳步,自是巋然不動,可那劍鞘中雖有繃簧,奈何這一擊力道太強,匣中氣息飽脹,龍吟刺耳,寶劍月兌鞘而出,有如離弦之箭,朝著遠處飛射出去。
韓商立在大伯身側,正迎著劍柄,見此情形心頭一震,閃念想到大伯俠名著世,倘若一招之內寶劍便被震飛,當真大傷士氣。他轉瞬篤定心神,看到重劍飛過身前,當下氣沉丹田,左掌平出伸在左膝之前,身形下落,重心壓于左足,手中劍順勢在身前一畫,看準來勢猛然出手,正掛在了劉平山劍柄之上。
劉平山這柄劍刃長三尺三寸七,寬三寸七分,重十七斤二兩。江湖中人人皆知,此劍雖跟隨劉大俠十五年,卻從未開鋒,正因他重劍道而輕劍招,深諳止戈為武應是習武之人畢生求索的真理,因而他這柄無鋒重劍便被世人稱之為「止戈」。
韓商對大伯這柄「止戈劍」崇敬之至,怎會讓它月兌手飛走,此時劍身相抵,但覺手掌沉重,力道瞬間傳遍全身,震蕩月復內。可他心無旁騖,只想著竭力奪回此劍,置周身疼痛于不顧,左足立穩,身子陀螺般在原地打了兩個盤旋,腫痛未消的右臂爆發出強勁力道,口中大喝一聲,足底風聲呼嘯,勉強將這柄重劍攔了下來。
在場眾人無不驚訝,明眼人看得出,韓商用止水劍法以柔克剛,出劍手法之精準,力道拿捏之高明,堪稱技驚四座。這些人本就是為他而來,此刻更覺得揚眉吐氣,不虛此行,一時間彩聲雷動。
韓商忍著右臂疼痛,左手倒持青心劍,將止戈劍舉在劉平山面前,道︰「大伯,止戈劍在此!」
劉平山喜出望外,接劍在手,道︰「商兒的止水劍法如此高明,當真難得!好,你便替你舅舅出戰,咱們布五離劍陣,迎戰強敵!」
韓商早有此意,欣然答應一聲,與四位長輩並肩而立,五柄劍鋒整齊劃一,直指莫雲樓、鄒白鶴。
大戰在即,以寡敵眾,可莫雲樓依舊面不改色,斜睨韓商一眼,冷笑道︰「原來是你,哈哈哈哈哈,你有這等造化,也多虧老朽當日手下留情,豎子方有所為。」
韓商心頭一凜,不禁想起種種前情,而他替舅舅出戰,佔位正是五離中的**離,由這「**」二字,自然而然想起陸雪夷來,竟恍如隔世。可大敵當前,轉眼看到木盒中李泰航的首級仰面朝天,頓時悲憤交加,摒棄一切雜念,厲聲道︰「今日一戰,必分生死!無需多言,你出手便是!」
五離劍陣蓄勢待發,五柄劍寒光閃爍,凝凍冷輝,直指莫雲樓、鄒白鶴。劍拔弩張之際,忽听百步莊門外駿馬奔騰,蹄聲震地,青石板路和著回音,仿佛千軍萬馬奔襲過來。眾人轉身看去,還未見著人影,便听有人高聲喝道︰「敢問莫雲樓莫先生在嗎?」
這話音沉雄有力,在馬蹄聲中也如穿堂羽箭,清晰可聞。與此同時,寬闊的劍莊大門內,十幾匹馬魚貫猿引,一躍而入,馬如飛梭,雄健威武,聲若奔雷,氣吞山河,沿著三丈寬的甬道奔逸絕塵,眨眼便到了祁霄閣下。
韓商一眼認出,來者正是鐵劍幫,為首之人道袍上繡著「無量」二字,便是陝南鐵劍丘無量。想起當日與丘老俠萍水相逢,那時還勸他躲避莫雲樓尋仇的鋒芒,誰知丘老俠性情豁達,當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劉平山等人收起陣勢,抱拳向丘無量說道︰「丘師叔,師佷有禮。」
丘無量微微還禮,翻身下馬,見十幾步外夏景臣與一名白衣客纏斗難解,目光一轉,又見杯盤狼藉中,兩個黑衣客與眾不同,一個身材瘦削挺拔,一個則是駝背老者,想起傳聞種種,目光落在莫雲樓身上,一搭佛手,道︰「想必閣下便是莫先生吧?數十年前徐門一戰,你我曾有一面之緣,當年同仇敵愾,不想再度相逢,竟已成了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