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雲樓目光淡漠,卻如利劍一般射出冷焰,牢牢盯著丘無量,听他說出「仇家」二字,肩頭一聳,運使昆侖玄功,須臾過後陰寒如冰,在秋陽下隱隱散發寒氣,不覺間袖口已結了一層薄霜,朔氣在身周盤桓流動,雖未出手,已叫人心寒膽戰。
莫雲樓並未急于出手,沉聲說道︰「老朽黃土過膝,收了一名入室弟子,本欲傳以衣缽,承襲一身技藝,誰知才一踏入中土,便遭此毒手!」
丘無量道︰「令徒沙克隱在川陝為所欲為,罪孽不計其數,早已被官府懸賞。我鐵劍幫俠義為懷,出手伏魔,替天行道,當是義不容辭!」他說話間挺身而出,獨立陣前,與莫雲樓目光對峙,毫不退讓。
四目相抵,風卷雲涌,暗藏殺機,莫雲樓忽然冷笑數聲,道︰「出手伏魔,替天行道!哼哼哼,果真道貌岸然。今日老朽便領教無量劍派的‘鐵伏魔’,正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丘無量听他說出「鐵伏魔」三字,心弦微顫,暗想這異域魔徒果真是有備而來,卻鎮定自若,道︰「伏魔衛道是我輩本分,貧道門下弟子慘遭荼毒,雖非閣下親手所殺,也與莫先生你月兌不了關系。既然你我各為尋仇而來,今日有幸聚首,何不就此做個了斷!」他雷厲風行,轉身說道︰「平山,借寶地一用,若是貧道伏魔不成,再勞幾位師佷出手不遲。」
劉平山心中自有打算,稍作斟酌,只好答應。韓商隨幾位長輩退歸在祁霄閣下,心潮起伏,竟比親自出戰更為緊張。他對本派五離劍陣的威力了然于心,可無量劍派的鐵伏魔陣法卻只有耳聞,深知丘老俠鐵劍無雙,自能獨當一面,可鐵劍幫弟子中尚有左伯樵這等頑劣之徒,只怕會拖累了全局。
他正想著,場地中央早已拉開陣勢,鐵劍幫十七名弟子听丘無量一聲呼喝,頓時取下背上所縛的鐵劍,十八柄劍迎風揮舞,在半空中嗡嗡作響,十八人腳步游走開來,眨眼間將莫雲樓圍在垓心。
這十八人腳下生風,仿佛一條盤龍飛舞,以丘無量為龍首,十八柄劍首尾相接,片刻過後,腳下的石板地面竟被畫出了一道痕跡,猶如一只鐵缽盂,將莫雲樓罩在其中。迷陣無形,變幻無常,眾人呼喝一聲,游走方向忽而逆轉,一連變了三次,皆如風吹雲卷,順其自然。
莫雲樓身在陣中,耳畔嗡嗡作響,但覺那伏魔圈時大時小,大者方圓數丈,小者劍鋒似已緊貼胸月復;劍氣忽強忽弱,氣浪撲身遽如狂風,忽如細雨,似真似幻,若有若無。他勉強立穩腳跟,深知這皆是障眼之法,若想破陣,當要打蛇打七寸,直取陣眼,而陣眼所在,無疑便是丘無量。
可目光飛轉,憑他功力之深,在首尾盤旋的十八名道人中,一時竟無法尋到丘無量的蹤跡,反而越瞧得仔細,越覺得眼花繚亂,心神迷蕩。
莫雲樓心念一轉,索性緊閉雙眼,張大耳廓,掌凝寒冰,聚神細听,想憑耳力斷定丘無量腳步方位,尋隙出手,一招破敵。可听了半晌,依舊只有腳步瑣碎、鐵劍破空之聲,周而復始,連綿不絕,哪有什麼破綻。
鐵伏魔陣法動中有靜,深藏易理,韓商所學尚淺,難窺其中玄奧,本想詢問幾句,卻見父親目光凝重,緊盯著場中變化,只好打消了念頭,暗自揣度,眼見這伏魔圈將莫雲樓困住多時,可雙方一動一靜,並未發起攻勢,顯然都在尋找一擊制勝的時機。
韓商心中默默祈禱,只盼無量劍派出手便可伏魔,可遐想未絕,忽見眼前情形劇變,一束寒煙從莫雲樓體內噴涌而出,均勢瞬間便被打破。韓商心頭一緊,自然知道這白煙正是莫雲樓的陰寒指氣,但見青光紫電,一氣絕塵,頃刻間擊向鐵伏魔大陣,一陣沉雷巨響過後,整個伏魔圈經此重創,仿佛銅錘擊鼓,顛簸動蕩,險些一轟而散。
眾人驚呼失色,大氣不敢喘,只怕無量劍派受不住這一指之力。然而那伏魔圈當真如鋼鐵所鑄,只是震蕩片刻,便將莫雲樓氣貫長虹的指力化于無形。莫雲樓蓄力已久,連發三指,奈何這鐵伏魔固若金湯,任他左沖右突,也無法沖破桎梏。
莫雲樓倍覺驚詫,當即運轉經脈,催動內息,掌心上寒冰凝聚,殺氣陡增,反手取下背上木劍,觸手所及,那做工粗糙的桃木劍竟覆上一層慘白霜霰。他身形雖佝僂,卻動如疾風,指劍一刺,寒風過處,伏魔圈果真被撕開一個豁口。
莫雲樓正欲縱身出陣,忽覺身後罡風迫近,三柄鐵劍追身而來,齊刺後腰,而七柄劍排山倒海,剎那間已將前路封鎖。他不敢大意,倒卷身形揮劍抵擋,震開三柄追身鐵劍,足跟落地,才知又被圍入了垓心。
他心生倦意,絕不願在陣中纏斗,可身形幾起幾落,驚覺這伏魔圈說大能大,說小便小,如影隨形,始終難以逃月兌。恍惚之間,仿佛無數柄劍從四面八方紛至沓來,每一劍力道極強,出手精準,竟是這十八人拳打腳踢,十八柄劍在伏魔圈中來回往復,穿梭如織,早已數不清個數。
莫雲樓疲于招架,衣角已被劃出三五豁口。縱然他有玉磯真經護體,掌中木劍結冰,那十八柄鐵劍皆被寒氣沾染,多半也結了薄霜;然而鐵劍幫弟子在丘無量坐鎮之下,便如生了鋼筋鐵骨,置奇寒于不顧,十八人步法如一,伏魔圈依舊密不透風,劍網遮天鋪地,仿佛一張千年蛛網,將獵物籠罩起來。正如這劍陣的四句口訣︰「天牢困冢虎,鐵索系籠龍。衛道誅狂魔,無量化無形」。
鐵伏魔陣法自鐵劍幫創派以來,不知誅殺了多少嗜血狂魔。丘無量等人雖覺手中鐵劍寒氣刺骨,難以把持,可見到莫雲樓節節敗退,唯有招架之功,只做困獸之斗,怎肯錯過這大好時機,當下凝結一心,再接再厲,勢必要將這魔徒就此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