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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崇晉此刻舉家團聚,卻怎能不惦念涂遠志夫婦的安危,便和韓商說了蜀川一行的遭遇。韓商未曾听過父親如此贊譽一人,對涂遠志心生敬仰,只盼有朝一日也能一睹這位涂大俠的風采。

父子二人信步徐行,來到林子深處,只听潺潺流水聲漸漸轉急,腳下地勢也隨之變得陡峭。石板路右側有一條小溪,隔著樹林只聞其聲不見其形,溪流隨著小路轉折,形成落差數尺的短瀑,水聲更為響亮。

韓商驀然想起離莊之前和沈、柳二人,以及表妹等一眾同輩弟子效仿古人,在此處做曲水流觴的游戲,只是將酒盞換成了寶劍,寶劍順流而下,停在誰家門前,那人便要練一路劍法,其中也不乏舞文弄墨者獻詩一首,只是除了柳、沈二位師兄的佳作外,其余都是詼諧無忌,實在有趣之極。

順坡而下,兩側地勢悄然陡立,一條入口七八步寬的谷道漸漸擴展,仿佛一個巨大酒囊,越向里走,兩側崖壁坡度越緩,花草繁盛,氣息氤氳。這幽谷向來是長輩修行之所,像韓商這一輩分的弟子,平日極少涉足,如今故地重游,更覺得幽靜清寒。

韓崇晉道︰「商兒,你先在此住下,過會兒我讓子書給你送被褥,夜里谷中寒冷,你別著了涼。」

韓商心里暖意融融,笑道︰「爹,商兒記下了。晚上能不能讓娘也來看我,我有話要和娘說。」

韓崇晉笑道︰「你娘怎能不來看你,我讓她再燒上幾個好菜,讓玉舟、儒顏過來陪你吃。」

再向前行,到了山谷盡頭,兩側山坡聚攏,樹木掩映之下,一只洞口現在眼前,藤蔓蔭蔭,洞扉虛掩,天到這般時候,草木上依舊掛著露珠。二人邁步進門,潮濕陰冷之氣撲面而來,韓商置身其中,傷口未愈,忍不住瑟瑟發抖。

韓崇晉手指右側一張石床,道︰「你先在這里歇息,精心調養,這雨花石床躺上去,可觸及身上穴位,疏通經絡,有助你傷口愈合。」

韓商點頭答應,轉身看了看石床,他曾在這張床上睡過一晚,那已是孩提時候的記憶,長大後才知,這石床是西域天山派送給矣陽真人的壽禮,床上瓖嵌了一百三十六塊形同鵝卵的雨花石,露出兩寸長的圓潤尖頂,人若平躺上去,身後諸處穴位和雨花石相接,加之這寒玉石板的奇妙功效,修行療養,妙不可言。

韓崇晉又囑咐幾句,轉身出了幽谷。韓商送出洞門,回洞看到雨花石床,心中倍感親切。他三個月來羈旅漂泊,居無定所,哪里能睡得踏實。月是故鄉明,縱然他鄉有錦衣玉食,珠光寶器,也比不過家中一抹熟悉的素樸,何況這石床世間罕見,功效奇異。

他思緒一轉,想起洞中還有一件心愛之物,便是石桌上雕畫出的一張棋譜。這棋譜並無高明之處,卻是他和柳儒顏、沈玉舟、裴子書三位師兄弟用了三天時光,偷偷進洞雕刻而成,轉眼已是五六年前的故事,歲月輪轉,感慨萬千,時回當下,只盼這三位師兄弟早些過來探望自己,暢飲達旦,共敘離別相聚之情。

想到此處,便將青心劍和《金剛經》放在了石床之上,走到桌旁俯身一看,卻大失所望,不知何時,那桌面煥然一新,棋譜蕩然無存。

韓商無奈一笑,轉身回到床邊,見寒玉床上瓖嵌著五顏六色、大小等同的雨花石,借著洞口昏黃的光線看去,彷如天河上布滿無數繁星,優美之極。玉石特有的清涼之氣傳遍全身,幾處傷口如同外敷了一層溫藥,內服了一碗冰粥,燥熱處轉為冰涼,濕冷處轉為溫熱,舒適感溢于言表。

他雙腿一軟,倒身坐在了床上,拋棄一切煩惱,也顧不得肩頭臂膀上的傷痛,將經書放在床頭,青心劍抱在懷中,緩緩躺了下去。後背諸穴抵在雨花石上,只覺得處處阿是,或酸脹難忍,或刺痛難當,他強忍片刻,慢慢覺得體內氣血循環更加順暢,腫脹處也如推功過血一般,累日疲勞轉瞬化解殆盡,不覺間竟已闔眼睡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听到耳邊喧鬧之聲,這才緩緩醒來。

「商哥,你終于醒了!」

韓商聞聲睜眼,見石桌旁席地而坐四個人,說話的正是夏銘焉。她起身走來,手中拿著半個寒瓜,道︰「商哥,你吃這個壓壓火。」語氣中滿是疼惜,兩只眼眸眨也不眨,牢牢盯著韓商,淚水兀自打起轉來。

韓商伸手接過寒瓜,這瓜原產西域,唐代之前傳至中原,果品性寒,素有清熱解暑、潤肺化瘡的功效。眼見夏銘焉面色憔悴,眼中含淚,韓商心頭別是滋味,將瓜放在嘴邊,卻不忍吃下,道︰「銘焉,多日不見,你瘦了,也曬黑了。」

「子夏,銘焉為了你,可把二十年沒吃的苦頭都吃了。」

韓商目光繞過夏銘焉,見三個俊逸儒雅的青年迎面走來,正是柳儒顏、沈玉舟,下垂手一人短衣打扮,腰束短簫,背縛寶劍,面容略顯稚女敕,但氣度風采也不落于下風,韓商大喜過望,原來這正是本門師弟,名叫裴子書。

裴子書比韓商年幼一歲,出身貧寒,相州人士,十歲時拜入清明劍派,師承韓崇晉。他天資聰穎,在劍法上一點即通,同為焦土門弟子中的翹楚,裴子書的劍法境界比韓商可要高出了不止一籌。韓商胸懷坦蕩,絕無半點妒恨,對這位出身寒門的師弟敬重有加,平日待他如手足一般。這「子書」二字正是韓崇晉所取,與韓商的「子夏」別無差異。

「子書,你來了!玉舟,儒顏,快坐,快坐。」韓商坐起身子,正要下床。

沈玉舟擺手笑道︰「子夏,這寒玉床是給你一人用的,我等席地而坐便是。」

兄弟幾人伸手一讓,各自坐在了地上。柳儒顏笑道︰「子夏,不必客氣,我們幾人就是來陪你的。銘焉,快把伯母燒的飯菜拿來。」

韓商听了此話,頓覺饑腸轆轆,見夏銘焉提著食盒快步走來,道︰「這些天也沒吃過幾頓好飯,銘焉,可有酒嗎?」

夏銘焉神色一怔,沈玉舟道︰「子夏,從前讓你喝幾杯酒也難,怎麼出去幾個月回來,卻自己要酒喝了?」

幾人哈哈一笑,夏銘焉道︰「商哥,一者你不愛喝酒,二者你有傷在身,伯母也不會讓我帶酒。不過你若想喝,我這便回家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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