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矣陽擺手說道︰「商兒做事素有分寸,他絕不會有意貪圖這路劍法,只是無意中見過招式,這路劍法果真厲害,竟能讓著了心魔。」指了指韓商手中那本《金剛經》,道︰「不過這劍法既是佛門武功,之所以有暴戾之氣,多因佛法不足,擾亂正修,才誤入魔道。為師讓商兒拿這本《金剛經》研讀,你們五人要竭力點撥他,等商兒有所領悟,為師便可對癥下藥,除去他體中固疾。」
韓崇晉夫婦喜出望外,一左一右將愛子扶在當中,關懷備至。正這時,忽听外堂腳步聲迫近,幾位婦人挑簾來到回廊中,行色匆匆,進門便問︰「可是商兒回來了?」
這三位婦人正是劉平山、夏景臣、柳四通的妻室,隨後進來的則是夏銘焉、柳儒顏幾個晚輩弟子。本就不寬敞的回廊中,擁擁攘攘擠進如此多的人,一時熱鬧非凡。
劉平山之妻徐氏年紀最長,當先拜見了師公矣陽真人,向韓商說道︰「商兒,你這一走可把幾位嬸娘急壞了,這些婦人家不能出門找你,只好在家中日日念佛,還好佛祖保佑,真把你送了回來。」
回廊里滿是柔聲細語,韓商被眾人圍在當中,心頭感動,倍覺關懷,禁不住動容失色。然而夏景臣卻面如土灰,見了這眾星捧月的情景,心生不悅。夏銘鋮與劉逸展也是抱著雙臂靠在門口,冷眼旁觀,默然不語。
韓崇晉洞察明晰,絕不想因小失大,急忙說道︰「師父,您讓商兒去幽谷洞底靜養,我這便領他過去吧。」
父子二人辭別眾人,出了院落後,直奔幽谷而去。所謂幽谷,便是劍莊內的一處山谷,深不過五丈,因地勢疏松,雨水沖刷形成。谷中用方磚修砌成路,直通谷底,其中鑿空一間石室,長十步上下,高丈許,內置桌椅板凳,雨花石床,夏秋兩季深幽靜謐,清爽怡人,正是避暑消夏、靜心休養的好去處。
二人走過幾段涼亭小橋,日已西昃,秋陽照在靜如銅鑒的池水上,光芒四溢,格外安詳。韓商心緒糾結,正不知如何開口,忽听韓崇晉說道︰「商兒,你為何心事重重啊?」
韓商收斂神思,道︰「只是離家兩個月,再見莊中景色,心中有些感慨。」
知子莫若父,韓崇晉為人精明,豈會看不出他有難言之隱,道︰「你萬里奔波,路上定然經歷許多波折,保劍鋒從磨礪出,未必不是好事。好男兒志在四方,其實為父也早有打算,想在今年重陽領你去京兆府試劍大會走一走,出門歷練一番。」
兩人邊走邊說,不覺間出了後園,直奔一片茂林走去。韓商听父親並無責怪之意,也未曾追問過往,心中稍覺安穩,道︰「爹,我這次出去著實開了眼界,您可知道開封府以北有‘桐城四朽’這個稱號?」
韓崇晉笑道︰「你是不是想說那位武姑娘?」韓商神色一怔,又听父親說道︰「江湖中原本有‘桐城四秀’之稱,不過歸隱已久,如今是叫做‘桐城四朽’。爹像你這般年紀時,武青雲已是名動一方的豪杰,忠厚仁義之士;爹還見過那位武姑娘,也听銘焉說了當日之事,你能得他賞識,不辱門風啊。」
韓商面露喜色,道︰「承蒙武前輩錯愛,我和素心妹妹在杭州時已結成了異姓兄妹。」
韓崇晉听他話中有話,忖思兒女婚姻之事,長輩不可一意孤行,便止住後話,道︰「兄妹也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便好。商兒,結交朋友便要肝膽相照,江湖雖險惡,但若四海結交,像你四伯一樣,稱兄道弟的人多了,刀光劍影也就少了。那時你行走江湖,便是三年五載不回家,爹娘也不會擔心。但切記,無論如何,也不可辜負了‘俠義’二字!」
韓商听父親諄諄告誡,心念一轉,道︰「爹,我這次能全身而返,多半要感謝一位前輩,正是千蟲島主獨孤滄。」
韓崇晉神色微變,思量片刻,展顏笑道︰「獨孤島主聞名天下,我听你外公說過,此人秉承俠義門風,是位豪杰人物,只恨緣慳一面啊。商兒能得此人相助,並非壞事,只是……不可輕易對外人提起。」
韓商微覺詫異,可稍做思量,便听出弦外之音,心中雖有抵觸,也只好答應下來。說話間,二人從一條石板小路徐步而入,進了林子深處。仲秋時節,樹木梢頭微醺淡染,可花草成蔭,依舊綠意盎然,聞著滿地草木香息,韓商心境豁然開朗,正要和父親說些海上見聞,卻听韓崇晉長聲一嘆,道︰「商兒,你長大了,有些話,爹也能對你說了。」
韓商心弦一顫,道︰「商兒謹遵教誨!」
韓崇晉道︰「你離開劍莊之前,可知我已動身去了延州府嗎?」
韓商道︰「自然知道,不然……商兒也不敢擅自去杭州。」
韓崇晉道︰「爹去延州,是赴一人之約,做一件大事!這封信原本是邀請你大伯前去,可你大伯當時已去了杭州,我便替他走了一遭。邀請你大伯的不是旁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英雄豪杰,涂遠志,想必你也听說過此人吧?」
漠北鋼刀俠名遠播,涂遠志和陝南鐵劍丘無量並稱「關西二俠」,早已傳為佳話,韓商豈會不知,道︰「涂大俠的名聲商兒早有耳聞,不知他請大伯和爹去延州,是為了什麼大事,莫非是因黨項西賊?」
韓崇晉漠然點頭,道︰「涂大俠請我等前去助陣,正是為了行刺西夏國主李元昊!只可惜人心險惡,我等從頭到尾都被小人算計,若非劍神關楚門人士相助,眾位義士險些遭了毒手。直到此時,還不知涂大俠的愛妻傷勢如何,但願李教主神功蓋世,能醫得好她。」
韓崇晉當時得知李重生出手救治陳畫,心中寬慰,受楚門人士相邀,便領著幾名弟子到劍神關落腳,逗留了三日。然而父子天性相通,他在楚門做客,終日宴飲,心里卻始終惴惴不安,幾番夢到劍莊中出了大事,想起臨行前一晚還責罵了韓商,掛念之情油然而生,便向楚平狄辭別,領著弟子快馬加鞭趕回大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