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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劫 獄

天一亮,段有便上前,章勝睡眼醒松,只說句「候吧。」也不接拜貼,進了門。

一整天,段有坐于大槐樹下,心中念著綠兒的話。

至戌時城門將關時,段有起身,狂笑數聲,大步出城,至靈鈞台,于父母靈前睡了一夜。

太陽一竿高時,段有方施施然入城。

章勝見了段有,面露苦色,眨眼說道︰「段幫主,太子說他到城外尋個能建塢壁的地方去了,說是要建一處瑞安府那般的八卦塢壁,若有外敵入侵時,便于保護百姓。」

段有一听,冷冷一笑,大聲說道︰「請將軍轉告太子,不用尋地另建了,我丐幫瑞安八卦塢壁送于他便是。若是明日不見王先生,舍妹的眼疾,不求他治了!」說畢,將包袱與拜帖往章勝懷中一塞,轉身而去。

至城內一家最大藥鋪,他點了幾味藥︰曼陀羅花、生草烏、香白芷、當歸、川芎、天南星,讓伙計一式包了兩份,抓起就走。

伙計忙道︰「客官……」話未說完,就被段有一聲「老子無錢!」喝斷。伙計見段有凶神惡煞樣,唬得脖頸一縮。

段有又到一鐵匠鋪,讓打制三把柳葉小刀。那鐵匠卻是識得他,竟是歡天喜地,請坐供茶,不一時便打磨好。

段有剛要說改日付錢,那鐵匠卻說︰「段幫主千萬別提錢的事,我有一請求,不知能否說得。」

段有說︰「你盡管開口。」

鐵匠說︰「我想在小店掛一招牌,寫明丐幫段幫主在此定制兵器,揚我小店名聲。」

段有一笑,說聲「好,隨你。」便離開鐵匠鋪。

他復到靈鈞台下,折了幾根樹枝,手持柳葉小刀,一下下輕刮樹皮。

段有是想自練刀功,親手為玲兒治疾。不就是刮毒嗎?能難于脈沖劍?

曼陀羅花等草藥,則是「麻沸散」配方。《青囊書》上注明,水煎麻沸散後,混酒服下,則病人醉且麻痹,渾然不覺疼。

若是沮渠政理死磕,他便尋機殺了此賊,帶綠兒、玲兒等人遠走高飛。

入夜,他跪坐于父母靈前,時而若老僧入定,時而喃喃自語。

次日巳時,段有立于太子府前,也不說話,神情平靜。

章勝忙從角門而出,說︰「段幫主,今日太子必會見你,太子說請你去涼州館二樓雅間相候,他忙完即來見你。」

段有說︰「我要見王先生。」

章勝杵一下他,說道︰「見過太子,自會見到王先生。」又小聲說,「牛都進去了,何必再乎牛尾巴。」又做個口形,意在說,忍吧。

涼州城有句順口溜︰金東街,銀北街,破銅爛鐵西南街。意指東、北街富庶,西南街貧瘠。豪門大戶皆居于東、北街,西、南街多為小本生意人及普通百姓居住。

涼州館乃是城中最大酒館,位于東街,巍巍兩層,氣派奢華,乃是達官貴人、商賈富戶光顧之處,尋常百姓只遠遠張一眼,哪敢涉足。

段有到得涼州館門口,即有伙計堵于門口,上下打量他一番,渾看不出是有錢人,遂冷言而道:「

客官莫要走錯了!」

段有胸中一股怒氣騰地升起,正待發怒,轉而一想,自己在沮渠政理處受了氣,卻要灑在一個小伙計身上,慫人方是如此。登時心軟,便向伙計拱手說道:「請小哥向貴館掌櫃通報一聲,丐幫段有拜訪。」

那伙計一听,圓睜雙眼看著段有,愣了兩愣,撒腿入內。

很快,便見一五旬老者疾步而來,見了段有,抱拳而道:「段幫主光臨,小店蓬蓽生輝!我只是遠遠見過幫主一面,今日有緣相聚,真是太好!快快請進,快快請進。」 便請段有上了二樓雅間。

段有說道:「掌櫃的,實不相瞞,今日我囊中羞澀,可否日後結帳?」

「別這般說,別這般說!」掌櫃忙忙擺手,說道,「段幫主乃我兒救命恩人,未曾報答,還請寬宥。」

「救命恩人?你兒子叫何名字?」段有異道。

「無名小卒,無名小卒。」掌櫃說著,便道出緣由。

原來掌櫃兒子乃是一兵士,年前與劉勃勃夏軍大戰,在宣威城下混戰時,段有曾一槍掃倒兩個圍攻他的夏兵,幸而逃得一命,由是如此,便于其父前念念不忘。

段有恍然一笑,當時他左突右沖,殺敵無數,鐵槍到處,亦是救了北涼兵士無數,掌櫃兒子認此為救命之恩,倒是有情有義之人。遂問了其姓名,想薦于沮渠牧犍或沮渠漢平。

只是掌櫃方才一句「還請寬宥」之言,段有卻是不解,便說道︰「我只是無意間救了令郎,並無圖報之心,掌櫃的不必掛懷。」

哪知掌櫃卻道︰「段幫主今日不是為此事而來?」

段有懵了︰「何事?我今日約了人,來此只是談點事而已。」

掌櫃便支走伙計,掩了門,輕聲說道︰「段幫主見諒,我存小人之心了。前日段幫主出售瑞安府的消息,在城中傳得沸沸揚揚,我想定是遇了天大的難處,便籌了些錢,本欲一早便去府上,卻來了兩個兵士,明言不得向你資助,否則吃罪不小。之後段暄老爺與竇家老爺二人便來借錢,我未敢施借。今日……今日,我還以為……咳咳。」

段有一笑,說道︰「原來如此。」想想又道,「今日欠賬,日後一定奉還。」

「哎喲,羞煞我了!」掌櫃說道,「不說你救小兒之恩,單是一力破夏軍,我北涼百姓就該為你立功德碑,段幫主的英雄事跡,前些時日可是小店的熱門話題,伙計們都以為你是三頭六臂呢。你能光臨敝店,已是我萬幸,再說還賬的話,我可生氣了。對了,我親自去給你上茶。」便出了門。

段有方知前日竇家家主所說「那幾個王八蛋」之氣話,緣由竟是如此。心道︰沮渠政理,你且等著!

不多時,掌櫃便提了一銅茶壺進來,壺中水尚滋滋作響,又從一小木箱取了幾樣物什,一一放于幾上茶盞中,注入沸水,便見茶盞中綠茶漸漸舒展,上浮紅棗與龍眼,盞中尚有西極石蜜,呷一口,甜香清爽,滿口生津。

掌櫃笑眯咪的,說此乃他涼州館獨創,平時密不示人,專為

招待貴客之貴客,並請段有取個名字,說先前請了幾位涼州名士取名,皆不甚滿意。

段有吃不準他此舉是經營之道還是誠心如是,記起羊苴咩城「三道茶」,想了一想,便道︰「我意取名涼州三泡台為好,此茶加龍眼、石蜜、紅棗三種珍貴之物,泡喝三次,其神韻盡品,茶盞有底有蓋,三疊為台,冠以涼州二字,乃為揚名,見笑見笑。」他非文化人。實是取不了雅稱。

掌櫃口中嘖嘖聲響,猶如品茗,突地夸張叫道︰「是了,妙極!直截了當,雅俗共賞,符合咱涼州人秉性,比那文縐縐、雲天霧地的強多了,就是它,涼州三泡台,好名字,好名字!」

他倆不知,就此之後,「涼州三泡台」茶名,流傳後世,聲名遐邇,且旁生出若干模仿者。

正興奮間,突听敲門聲驟響,掌櫃打開門,就見一伙計慌張說道︰「掌櫃老爺,外面來了三位軍爺,說是太子即刻駕到,要清樓。」

掌櫃大驚︰「太子?太子怎會來此?」慌忙出門而去。

又听得腳步聲響,進來一人,卻是章勝,向段有一拱手,說道︰「段幫主請稍後,太子一會即到。」便掩門下樓而去。

清樓清場,段有沾此官威,哭笑不得。

這一「稍候」,又是一個時辰。

一壺茶水喝完,段有胸中怒氣漸生,下樓小解時,見涼州館門外立兩兵土,章勝不知去向。掌櫃見了他,眼神恭敬而顯懼色,全不似方才雅間中那般明爽。

段有心念一動,說道:「掌櫃的,上樓添茶水。」掌櫃忙哈腰而道:「小老兒遵命。」跟著段有上了樓。

進了雅間,段有說:「掌櫃的,我知你現已懼我,亦知緣由,我說于你兩件事,你切記照做,否則恐有禍臨頭。第一件,千萬勿再說我是你兒救命恩人此言,也令你兒子勿再說。第二件,你對外就說我是來吃霸王餐的,你且寬心,你的情我領了,今日這頓飯,我不付你錢便是。」

掌櫃苦了臉,左右不知應答。段有只好說道:「一塊兒相聚之人,不一定是朋友。」掌櫃一听,舒臉而道:「明白了,明白了。」

從掌櫃這般畏懼來看,淚渠政理必是心狠手辣之輩,此種歹徒整人,斬草除根,不留一木。今日段有若與其撕破臉,須防殃及池魚。

還有,昨日那個鐵匠,須得告知他別掛那牌子。

段有此時,已決定與沮渠政理撕破臉面!

他忽爾想,今日便制住沮渠政理,逼他讓王全為玲兒治病。忽爾又想先護送玲兒、綠兒等眾人至安全處,再挾持沮渠政理。一時竟拿不定主意,倒也未覺出又已過了一個時辰。

段有出門,向樓下大喝而道:「掌櫃的,上菜! 」

就听掌櫃應一聲「來了——」,小步跑上樓來,問道,「客官大人,想吃點啥?」

段有心道,此掌櫃倒也聰明,一點即通,稱呼也變了,說道:「一盤羊肉,兩個饅頭,一碗羊肉湯。」

「好 。」掌櫃下樓而去。(到縱橫中文網看正版《繼絕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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