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第十二章〕病房里的兩個人
費力睜開眼楮, 入眼的是干干淨淨的白。短暫的恍惚和茫然, 旗木卡卡西感覺到了渾身上下都在叫囂著疼痛,失去意識之前的畫面涌入腦海——所以自己依然活著麼?眨了眨眼楮,旗木卡卡西偏頭看向床頭櫃, 那上面擺著的水杯顯然對于他來說很有用。可是努力了半天,也沒辦法抬起胳膊去拿。唉……, 忍不住在心里嘆氣,看樣子自己又要面對綱手大人的訓斥了吧。
「喲, 睡美人終于舍得醒了麼?我還以為非得要找個王子來吻你一下呢。」察覺到病房里的動靜, 奉命守在這里的佐井快步走進去,正好看到那只天青色的眼楮望著水杯流露出無奈的意味。按下床邊的喚鈴,拿過水杯想要拯救某人的喉嚨卻得到搖頭拒絕。不明所以, 可當看到旗木卡卡西被被子遮擋住大半張臉的樣子, 忍不住抽了抽眼角。「就算你真的長了一張傳說中能讓綱手大人臉紅心跳的臉,也不至于為了不讓我看見而連水都不喝了吧?」
「那是他們旗木家的古怪傳統。」風風火火趕過來的千手綱手阻止了佐井繼續說下去, 盡管她本人對于旗木家這條規矩一直都很不感冒。「我要先檢查一下他的情況, 你先出去吧。」
「是,綱手大人。」翻了個白眼,佐井很不能理解旗木家怎麼會有這麼古怪的傳統,也不知道風有沒有看到過卡卡西的臉。嘛,不過現在他還是去通知風吧, 總算可以不用守在病房了。
等到佐井離開,千手綱手確認了旗木卡卡西的情況已經在好轉了之後,擯退了其他醫忍, 這才拿起水杯將卡卡西扶起來。看著卡卡西一副虛弱的樣子,憋了幾天的火氣終于還是冒了出來。「臭小鬼,把自己弄得這麼破破爛爛的,你嫌我每天處理文件還不夠累嗎!明知道敵人是誰,居然沒有第一時間揭下苦無上的術式讓風知道!你這是上趕著要尋死嗎,啊!知不知道看到你渾身是血的樣子嚇壞了多少人!」
「咳咳……對不起,綱手大人。」老老實實的認錯,旗木卡卡西可不認為招惹氣頭上的千手綱手是明智的,當初連老師都沒少被揍過,他自問還沒老師那麼耐揍。
看著旗木卡卡西一副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的表情,可千手綱手很清楚也只是現在罷了,等卡卡西康復了出任務了照樣還是這麼玩兒命,就跟笨蛋自來也和笨蛋水門一樣!心疼無奈以及憤怒,每當這種時候千手綱手都會懷疑當醫忍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眼睜睜看著在乎的人去拼命,逼著自己吞下眼淚給他們治療或者看著他們咽氣,偏偏這些混賬男人還不知道珍惜自己的生命!捏緊了拳頭想要砸點什麼,可千手綱手同樣很清楚作為忍者這是不可能避免的事情。任務當中如果因為珍惜生命而不顧及同伴和村子,那就算活下來了也會被村子唾棄。
「你把風嚇得不輕。」頹然的松開了拳頭,千手綱手坐下來。「回來之後他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誰也不見,不吃不喝差不多快兩天才肯出來。卡卡西,風已經沒了父母,老頭子說他從小就只跟你和鼬親近,算起來他也只有你這個親人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真的……出什麼事,風他能夠承受得了那個打擊嗎。」
沒想到千手綱手會說這個,更沒想到風居然會因為自己受傷而有那樣的表現,天青色的眼楮里難得的染上了茫然和驚訝。他一直都知道風是冷靜的,有時候都覺得風的冷靜比自己還要徹底。當初在暗部一起執行任務的時候,風從沒有因為感情用事而犯過錯誤,這點就算是自己和鼬也比不上。當然,他知道風在乎自己,可沒想到……超過了自己的認知。或許是風偽裝得太好?有時候他真的覺得不管自己做什麼,只要沒有在任務中亂來,風的冷靜就會一直在那里。然而現在……,是自己的洞察力還不夠啊。
「算了,反正說了也沒用,出了醫院你照樣亂來。」氣惱的站起來,千手綱手並沒有太多的空閑在醫院聊天,辦公室里一大堆事情等著她呢。鬼之國的巫女紫苑體諒卡卡西的傷勢,將會見延後了,現在也該去听听那個小姑娘究竟夢見什麼了。「老老實實吃藥,配合護士換藥什麼的,要是讓我知道你沒有乖乖的養傷或者偷跑,哼!」
忙不迭的點頭,旗木卡卡西很清楚那一聲哼里面包含的意思。如果真的被綱手大人揍的話,咳……說不定宇智波斑沒完成的事情就被綱手大人完成了呢。目送千手綱手走出病房,面對著空蕩蕩的、白得徹底的空間,旗木卡卡西的腦子里不知道怎麼的就冒出了剛才所听到的話。
風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誰也不見?說起來當初父親去世的時候自己也是這樣的。無法面對一直敬仰的父親真的不在了,無法面對整個村子的人看著自己時那種摻雜著排斥和同情的目光,更無法面對意識到今後的人生只有自己了這樣一個殘酷的事實。孤單,恐懼,茫然,或者還有別的?時間的流逝終于還是讓他忘記了一部分,卻又記住了另一部分。比如,死亡是永遠不會停止的。從親人到朋友,再到同伴甚至陌生人,不斷的有人死亡,而自己也終于從一個懵懂少年長成了一個無良上忍。從最初的因為直面了死亡和殺戮而無法入睡,到現在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沒心沒肺,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也許自己應該慶幸風還木有徹底的麻木還很在乎自己?沒頭沒腦的興起這麼一個念頭,旗木卡卡西忽然就覺得心里暖暖的。能夠有一個人把你的安危看得如此之重,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呢。只是,怎麼可以不吃不喝呢?以佐井他們的實力肯定是沒辦法把風拖出來的,也就是說風是自己想通了?想通了就好啊,要是死鑽牛角尖了那才麻煩,再說自己不是還活著嗎。
啊,似乎自己錯過了風跟宇智波斑的戰斗吧?意識到自己居然沒能清醒的看著風怎麼把宇智波斑打跑,旗木卡卡西皺了皺眉頭有些小小的不悅,唾棄自己的毅力依然不夠。從小看到大的人呢,究竟成長到什麼樣的地步了,會是怎樣的耀眼和強大?自己怎麼就那麼昏過去了呢?
「是不是哪里痛?」
突然響起的焦急的詢問讓旗木卡卡西愣了神,下意識的轉向聲音發出的方向,才發現自己剛剛想著的人此刻正在病房的一角。什麼時候來的?來了怎麼不出聲?
「是不是哪里痛啊?你醒了以後有沒有吃藥?」得到佐井的通知之後夜風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病房,可臨進門了卻怎麼也做不到坦然從容的去面對卡卡西,猶豫之下只好隱匿了自己的氣息藏在病房的角落里。他想著只是看看卡卡西的情況怎麼樣了,是不是真的月兌離危險了之類的,可卻看到卡卡西好像在發呆,還無意識的皺了眉頭。本、能的認為卡卡西是因為傷口作痛而皺眉,擔憂之下這才忍不住出了聲。「對了你有沒有吃東西?雖然我知道你現在不能吃太多食物可多少總要吃一點才行的,昏……睡了那麼多天怎麼可能不餓,要不我去給你買點流質的東西?」
怔怔的看著已經奔到自己床邊失了從容冷靜,嘮嘮叨叨沒什麼條理的夜風,旗木卡卡西不自覺的笑了,天青色的眼楮一如既往的笑得彎了起來。「讓你擔心了呢,風。」
腦子里還在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究竟是去買吃的、還是找護士來看看是不是傷口有問題,猛然听到熟悉的聲音里帶著笑意說了這麼一句,一抬眼看著對方十幾年不曾改變過的眉眼彎彎,夜風只覺得心底生出一股溫暖而酸澀的安心,突如其來,勢不可擋。就好像不論經歷了多少痛苦艱難,只要一回頭就能看到這人笑眯眯的站在那里,如是迎接出遠門歸來的家人。自然而然毫無造作,仿佛就該是這個人,而對方也就該是在等著自己看著自己一般。眨了眨眼楮,夜風努力的克制著自己有些干澀的眼楮,努力的壓制住多少年不曾有過的流淚的沖動。卡卡西還活著,還會對自己笑,還能有什麼比這更好的?
沒能听到往常一定會有的數落和嘮叨,也沒有看到對方明明擔心卻要倔強的擺出一副成年人的樣子連勸帶威脅的要自己保重,微有些訝異。可當旗木卡卡西敏銳的看出夜風有些顫抖的肩膀,這才恍然意識到這一次恐怕是真的把風嚇得不輕。原本對于綱手大人那句風可能會承受不起的話有些不以為然,在旗木卡卡西的眼里風早就不是一個會因為死亡而恐懼或者崩潰的小鬼,可是現在……或許自己的判斷並不是那麼正確?
「不,我不擔心。」好不容易才讓自己重新歸于鎮定,夜風站直了身體解除了面具,海藍的眼楮直直看進那只天青色的眼楮里。狐狸說得對,他不能因為害怕失去就把卡卡西關起來,不能用自己的手去傷害卡卡西的驕傲和尊嚴。或許他應該做的,就只是像曾經年少輕狂時的自己那樣,大聲的告訴對方自己有多需要對方活著。「我只是害怕。老兔子眼走了以後我甚至不敢回頭去看,更不敢打開仙人模式去探查。我害怕看到的只是你的尸體,害怕察覺不到你的查克拉氣息,我自己都不知道原來我還會有如此膽小的時候。」
「不敢待在醫院,更不敢靠近急救室,只要一想到那扇門打開之後是綱手大人對我們搖頭,我只能用最快的速度躲開這里。不想听到任何人說起任何一個關于這件事的詞匯,因為我沒辦法讓自己忘掉飛雷神趕過去的時候看到的一切。你怎麼能在明知道對手是誰的情況下還要逞強!你怎麼能……怎麼說什麼讓寧次把那只兔子眼帶回來的話!我不要什麼兔子眼!我只要你活著,只要你在我能看得見的地方好好的活著!」
被那雙海藍的眼楮里毫無掩飾的恐懼和悲痛震驚得無言以對,而當透亮的液體從那雙眼楮里滑落,當自己眼中早已是獨當一面的強者的人渾身顫抖卻仍舊緊攥著拳頭站在那里大吼著要自己活著的時候,旗木卡卡西的從容也消失了。他覺得自己現在有些混亂,或者說該是很混亂。一方面能被對方在乎到如此地步他發自內心的狂喜,可另一方面卻又因為是自己讓這個從來鎮定的少年有這麼受傷的表現而心痛自責。
隱隱約約,旗木卡卡西覺得好像又看到了年少的自己,接連失去了帶土和老師之後壓抑到極致的悲痛,終于讓自己在無人的深夜瞪大了眼楮掉淚卻怎麼也不肯哭出聲。他懂得,懂得此刻的風的感覺。就像是,僅存的溫暖和希望就在自己眼前被摧毀得徹底,連碎片都不剩,而自己卻只能獨自面對漫長的黑暗和孤寂咬著牙走下去,哪怕是以一種心如死灰行尸走肉的狀態,只因為活著是那些逝去的人對自己寄予的期望。
「風……」囁喏了半天卻不知道能說些什麼,旗木卡卡西深知此刻不管自己怎麼保證沒有下一次都是毫無意義的。身為忍者,天生就跟死亡有親密的聯系,或者說選擇成為忍者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要一輩子跟死亡打交道。看著別人死,直到別人看著自己死。他什麼都保證不了。可是眼前明明瀕臨崩潰卻死死維持著理智的少年讓他想要用所有的一切去做一個保證,哪怕只是一句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空話,只要能讓那雙眼楮里的陰霾消失。
「我不要听你的保證!你每次都說好可每次你都照樣亂來!」害怕自己會又一次因為對方的一句好而動搖,完全沒感覺到自己流淚了的夜風用力閉了閉眼,月兌口而出的是一句連他自己都沒想到的話——
「卡卡西,我做不到真的把你關起來不讓你再遇到任何危險,但如果你真的……真的死了,我會在一切結束之後去陪你,天堂也好地獄也好,我都不在乎,誰也別想再從我身邊把你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