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自任極走後, 莫紀寒一夜無眠,不知怎的, 滿腦子都是任極剛剛的表情語氣,只是只要想起來, 他心中莫名的懼意就會越來越深,恐懼的寒意讓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逃開,越遠越好。
這種感覺委實可怕,如同附骨之蛆一般密密的沿著經脈爬上腦髓,「騰」的一聲莫紀寒自床上坐起,大口大口的急促呼吸,伸手一抹, 額頭上已滲滿了冷汗。
本來听了小莫的話想要等傷完全再好走, 如今這一念頭被完全打消,猛地掀被而起走到窗前,窗外月色明亮,卻似照不進潑墨樣的夜色里。莫紀寒有種預感, 若是他現在不逃。恐怕他就得在這樣的濃黑中過一輩子。
莫言的幫忙恐怕也並非那麼可靠, 看來還是要靠自己之力,最起碼也能多條退路。只是,雖然現在的監視已經沒有以前那麼嚴密,但上次逃跑的路線已經不能再用,他要怎麼樣才能再找出一條路來?
情急智生,靈光一現間莫紀寒猛的想起有幾次鄭海來這偏殿時似乎並非從正門進來的,而是自前院的花園里突然就出現了。
但他一向待在屋中, 只是偶爾听腳步聲的方向有不同,卻沒有見過鄭海從哪里出來,想到此處頓時懊惱不已,自己以前都是在夢游麼,竟然一直沒有想過要深究!
外面月上中天,正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莫紀寒在窗邊屏息打量半晌,確定外間沒有任何監視的暗衛,便拿手一撐窗欞輕松翻了過去。
在這偏殿關的時間長了又是內力全無,如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任極也不喜自己寢宮里總有眼楮在暗處盯著,一來二去的,暗衛已經撤得十之八九,這大概算是現在唯一有利于他的地方吧。
雖然確定無人,莫紀寒行動起來仍舊十分小心,走路幾乎落地無聲,慢慢的靠近了印象中鄭海突然出現的位置。
那是一條花徑,不長,卻很密,如今正是長勢最好的時節,開放的繁花盛放香氣襲人,都是枝葉榮榮,莫紀寒睜大眼楮一點點的看過去,只是晚上的月光光線微弱,實在很難發現蛛絲馬跡。
足足找了幾乎有一個時辰,莫經寒不得不放棄的從那條花徑里走出來,決定還是白天的時候再過來一探究竟。
第二天一直等到午膳後,莫紀寒才說要到花園里走走,因為之前一直悶在房間,莫言她們本就有些擔心,現在听說他要散步,莫言只當是自己勸說的話起了效,自然不會去多想,歡喜的答應下來,連茶水點心都準備妥當了。
鄭海從密道來的時候很謹慎,莫言柳鶯誰都沒有看到過,想套她們的話是不可能,莫紀寒在後院轉了個圈,然後踱到前院去,慢慢靠近那條花徑。
這些地方每日都有人打掃,便是有密道那也會建得十分隱蔽,絕不會叫人輕易發現。莫紀寒極盡目力,在每一處地方緩緩掃過。
地上的落葉都被掃得干干淨淨,磚石小道很是整潔,就連旁邊的花樹下都沒有浮土,更別說有什麼痕跡了,在來回兩遍後莫紀寒仍是沒有發現,又不能在此再久呆,不由有些焦急起來。
小莫這時過來找他︰「莫將軍,你喜歡這里麼?前面走幾步正好有個涼亭,不如就在上面吃吃點心休息下。」
莫紀寒正愁沒有借口在這里多留一會,當下點頭答應,順著小莫的話抬頭,果然看到眼前不過幾步遠的地方真的有座小涼亭,在略高的斜坡上,正好能將四周的景色收盡眼底。
跟著莫言繞過一株丹桂時,眼角忽然瞟到立在後面的小假山,不由心中一動,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才隨著莫言上到涼亭里。
當天晚上,莫紀寒再次偷偷來到了花園中,迅速的來到那座小假山前,仔細打量一陣後果不其然的發現了一個地方。
那小假山本是為造景設的,花園不大,它也造的小巧,不過比人稍高,一丈不到,中間的空隙空洞也都不大,後面卻有極大的一道空隙,容一人進出不成問題。
莫紀寒在園中沒有別的發現,這假山是他唯一的發現,是以一看到那道空隙,沒有求證他就認定了這正是密道口。
然而進去沒多久,就被交錯的石塊擋住了去路。洞中漆黑,極盡目力也無法看清楚,模索半天找不到機關一類,莫紀寒只得無奈退出,卻不肯放棄,硬是認定了這處定是密道口,決定明晚帶上火折子再來。
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晚上帶著火折子再來時,火光亮處有一塊小石明顯是經人常年摩挲過,光滑的發亮,伸手扳去扳不動,反手一按,面前曾經交錯嶙峋的假山石立刻無聲無息的滑開,露出一條黑洞洞的走道。
莫紀寒毫不猶豫的走進去,這密道很狹窄,但干淨通風,顯是常有人走動,不過並不長,沒有多長時間便已走到盡頭,同樣有一顆經常年摩挲的小石頭作為機關,一把按下去暗門就滑開,些許光線漏了進來。
莫紀寒立刻熄掉火把,閃身融進周圍的陰影中細細觀察。這是宮中的一處夾道,很是安靜,只有幾盞宮燈閃著幽光,想來應該是一處偏僻的所在,他所在的位置正是牆邊的陰影下,沿著牆邊走上一段,有一個拐角,由于宮燈照不到很是陰暗。
他正猶豫著要不要再繼續往前,一陣又輕又快的腳步聲自前方傳來,莫紀寒先是心中一驚,但听這腳步聲不像是會武功的人,便直接再次將身影沒入黑暗中。
來人身姿輕盈苗條,站在拐角的暗處不住張望,像是在等什麼人,沒一會,果真有另一人在暗中遮遮掩掩的匆匆趕了過來,一進拐角就小聲叫道︰「若櫻姑娘。」
半夜會在此處踫面自不會商量什麼好事,莫紀寒沒有興趣听這些宮中的爾虞我詐,看今晚是沒辦法再往前了,于是一聲不響的按照原路退了回去。
這次他決定不再性急,待到探清地形一切都計劃之後再做行動,當然,也沒有太多的時間能讓他規劃到巨細靡遺,時間,仍然是緊迫的。
自偏殿回來後,任極的脾氣越發的陰晴不定起來,三天里上上下下都是戰戰兢兢,不少人拉著鄭海打听,這不是才拿下符離,難道如此大勝也不能皇上心情多好上幾天?卻是只得到鄭公公的搖頭嘆息,無解。
這日任極在看奏折時又在神游物外,鳴梟匆匆趕過來︰「皇上,臣有事要報。」
任極有些無精打采的回神︰「說吧。」
「回皇上。董貞妃那里似是開始有了動靜,昨天深夜若櫻又去與夏昭儀身邊那個小宮監叫小海子的踫了面,想是不用多久就會動作。」
任極與上次相比顯得興趣缺缺︰「不過是兩個後宮的女人無聊打架,等她們真鬧起來再說,以後不必拿這種事報我。」
鳴梟滯了滯,他是自越寧走後接的手,早些時候就听說皇上心情不佳,今天得見果不其然。猶豫了一會兒才道︰「但是另有一件事,臣覺得還是報與皇上的好。」
那也是越寧走前千嚀萬囑的,再三強調無論大小,只要與那個人有關,就一定要報給皇上知曉。
不等任極再發話,鳴梟趕緊接下去︰「昨晚手下監視的時候,除了若櫻和那個小海子,還見到了另外一個人。」
「哦?是嗎?是董若羲還是夏蘊荷?」
「都不是,他們看見的是莫紀寒莫將軍。」
「莫紀寒」三個字一出來,任極頓時瞪大眼,無精打采瞬間一掃而空幾乎是用吼的︰「什麼?你剛剛說見到了誰?莫紀寒?!他在哪?」
鳴梟耳邊轟轟作響,越發的不敢耽擱,任極話音還同落他就趕緊接話︰「沒有看錯,確實是莫將軍,他們先也不敢肯定,一路跟至偏殿才確定的。」
任極已經從他的龍椅上跳了起來︰「是在哪發現他的?快說!」
「是在皇上你的寢宮和後宮之間的一條夾道上,在東北角靠近冷宮,平日里就沒什麼人來往。」
任極咬牙切齒︰「好個莫大將軍,真是有能耐,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跑出去,若不是早先朕叫人盯著那兩個女人,只怕還沒人知道!」
來來回回的轉了幾個圈後任極怒道︰「看來偏殿莫大將軍是覺得住得不舒服了,鳴梟,帶兩個人,將他‘請’到朕的寢宮去好好照顧!」
鳴梟被任極的決定弄得一怔,這莫將軍竟是已經重要到如此地步了麼?正覺得不妥想要開口阻止,任極卻先開口道︰「不必,就這樣吧,莫紀寒的事情你們不必再管了。」
兩個決定大相徑庭,鳴梟一呆,小心求證道︰「皇上,不用加派人手監視起來麼?」
任極揮揮手︰「不必,朕再說一遍,他的事你們不必再管!」
待到鳴梟退下去,任極的憤怒才化作冷笑︰「莫紀寒,你好本事,這次朕不用任何人,倒要親自看看大將軍你還有些什麼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