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笑間, 就听外面有人笑——︰「你們好樂!躲的好地方,——不去給夫人太太們拜壽,——不往大人們跟前行禮。」
眾人忙看過去, 見走過——一行四人,打頭的正是蔡灝、蔡泓長姐蔡灩之夫婿, 新升了禮部郎官的周時清。身後三人, 一個是靖昌侯的幼子陳昱聞, 另兩個就是章偃和章僚。蔡泓忙跳起——給他姊夫見了禮,招呼了陳昱聞, 然後拉——二章笑——︰「——給放出——了?快——吃一杯酒。」又與引見眾人。
眾人——有認得的,——有不認得的,一——知——他兩個是蔡泓正經舅子, 二——早听說文昭後人,章偃又擁解元之名, 誰不忙上前親近的?且賈璉這里又是姻親,——幫——引見。這邊靖昌侯府原與鎮國公府、忠靖侯府交好, 小一輩的——常都是玩熟的。陳昱聞走上——便拉——牛璐、——梁說話,言語間只管炫耀解元姊夫。他年紀小,眾人肚里好笑, ——里都附和了, 倒教章偃好一通行禮謙虛。章僚——同賈璉、賈寶玉廝見了, 再與馮紫英等說話。
熱鬧一陣,周時清說︰「少時就要開席, 只管躲在這里——不像。好歹都去誥命們跟前行完了禮,大家再回——開開心心吃酒不急。」眾人說是,便往堂客所在的錦福廳去。
卻說錦福廳上,恩平侯誥命——太君正讓——齊國府強太君、榮國府——太君並章霂之妻陳氏說話。恩平侯夫人高氏管待靖昌侯夫人朱氏、章魁妻尹氏、王夫人、邢夫人等。章舒眉則引了章柴妻甘氏、王熙鳳等在旁邊側廳吃茶伺候。其他堂客——都按身份輩分、遠近親疏, 各有蔡府主事的內眷在四圍幾處廳堂相陪。听底下人報說蔡泓帶——一幫年輕輩——行禮,需回避的各自笑嘻嘻回避了,只留各家主母長輩紛紛往——太君跟前湊趣。一時大家見了,不過拜壽請安讓座等事——
太君知——陳氏上京時——短,各家公侯伯府的小輩多不認得,拉——親自一個個告訴,笑——︰「都是體面小子。看這精——頭——,比你在南邊見的那些讀書孩子——差不差?」陳氏笑——︰「——不正是春蘭秋菊,兩——風貌,哪個都讓人愛讓人夸的。」忙叫人把備的禮物打點出——與他們。眾人都拜謝過。
陳氏因與賈母說︰「這些小子,除了你家寶玉,就那個衛家的哥——模樣最是文秀。」賈母謙讓一句,旁邊——太君已經笑——︰「這衛家哥——只是模樣文弱,身——弓馬工夫很不壞的。京里小一輩評比起——,單騎射這一項,就不奪個魁首,——得起——一流了。」
陳氏就有些吃驚,——︰「你——這麼說,那——真有些了不得。」又笑——問︰「這麼好的孩子,——有人家得了去?」——
太君笑——︰「這個我倒不知。」
旁邊齊國公府強太君接話——︰「這個我倒知。只是不肯空——說。你先講怎麼謝我?」
陳氏笑得推她一把,向眾人笑——︰「這是做了一次媒,就做上癮了。誰問什麼,都是打量謝媒錢的話。剛剛我才問一聲這邊高家四姑娘,她就一堆話說。這會——帶一句衛家哥——,又興起————難——我還能把見——的這些個好孩子都弄回自家?就算我樂意,人家父母——舍不得。」
眾人未及答話,賈母便已笑——︰「說到底,都是咱們兩家待她太厚了,瞧——這嘴一張一閉,——得——忒便利,這才惦記上了。再就是,她福分好,——腳又快,孫子孫女娶的娶嫁的嫁,而今家門里親事沒定下的,最大一個丫頭才三歲,小子上上個月才吃了百——酒,——不正閑出花——,到處——找事攬活——呢?」
說得眾人都笑起。強太君自己——笑,——︰「你們兩個只管自家得了便宜,難——我真個就只挪一挪步、動一動嘴,別的不曾效力不成?」
陳氏忙笑——︰「罷了罷了,算你盡心。」
強太君假意不滿,——︰「只說盡心,不肯說盡力。這樣 嘴,我算認得你了。」便向——太君說——︰「老姐姐,你便——憐我,與我幾樁好事做做,索性做出名頭——,再不受這兩個的歪派。」——
太君笑——︰「我平時往——的人又不多,自己還要留意——與人做媒,哪還有那麼些好事留給你?倒是你那邊,鎮、理、治、修、繕,再是定城、錦鄉、襄陽、景田,一堆子的國公侯爺,底下正——年齡的一大把,還不夠你忙的?」
強太君嘆氣——︰「這些都是常——常往,底細固然知——,到底不比跨越南北,相隔了幾千里,——給我一根紅線牽成了的得意。」
說得陳氏、賈母一齊笑——︰「看看,看看,這個貪心的,——不又在這里埋伏——呢。」
陳氏方又向強太君——︰「你——莫要——急。眼看春闈,全大雍的試子都聚——京里,還怕沒有好運氣好緣分等——你撮合?天南地北有才有德有名聲的讀書人,少不得有沒娶過的。你只在自家高坐,保管有人自己送上門。」
陳氏這一說,倒是把眾人點醒,紛紛議論起今科會試——時就有幾個人說自家現正住——趕考的士子,或是親眷同門,或是新友故交;又評論這些人眼前——態,——有閉門不理、專心讀書的,——有走親會友、忙——交際的,還有四下投卷拜師,臨時依托投靠的。又問陳氏︰「你家那些孩子,今——還是頭一次見,一個個都悄不沒聲,難——自上京——就圈在桂園里讀書不成?」
陳氏笑——︰「是家里老爺們的主意,——是林外甥的話。這等時候,能免的走動就都免了。誰還耐不住這一二個月?等出得場——,自有他們松快的時候。」
眾人听了,都說很是。又因提及林如海,便向賈母恭喜起——︰「——是團圓,以後少了多少懸心的。」說話時想起今——只見——林黛玉,林如海本人竟尚未得見,不免又問一二。賈母只看陳氏。陳氏笑——︰「一大早打發我家七小子——說,內侍省——人傳諭見駕去了。七小子又給他打發去白閣老府上遞東西,這會——不見——,怕是先往宮門外頭等去了。」眾人就知——是正事,便不多言。又說起正月里各家的戲酒。
正說話間,就有傳報說西寧郡王、王妃親奉——王太妃到了——太君等依禮迎接。兩下廝見過,慶福堂上拜壽畢,方請入錦福廳里坐敘。諸賓客不免又都彼此見過禮,方謙讓——入席——太君就讓西寧王太妃、西寧王妃上面兩席。西寧王府原本與蔡家十分相熟,王太妃笑——︰「今——你是壽星,沒有往下面讓的——理。」——太君再三謙遜,又有恩平侯夫人高氏過——帶人排妥了坐席,眾人方才坐了,奉了茶,慢慢說話——
太君因問西寧太妃︰「怎麼今——到的遲?眼看近午了。」西寧太妃笑——︰「我們宮中那位太妃是正月十三的生辰。蒙太上皇老聖人天恩,賜了嘉號‘裕’。今——是先進宮賀喜,到後——再拜壽。」眾人听說,都知——是老西寧王的幼妹、太上皇之妃受封,紛紛連忙——恭喜。太妃、西寧王妃自一番謙遜。
少時,府中人報賓客俱至、酒菜皆備,請正式開席。眾人方移步。官客在府東嘉雲堂,堂客在府西瑞蔭堂,各自上酒上菜,吃席看戲,不消多記。
卻說這邊嘉雲堂上,蔡川坐在正中,與西寧郡王說話,——問起——︰「你這一向——的倒少。听小的們說去年整個一冬京里都不怎麼見——是又有差事往外頭去?」
西寧郡王笑——︰「正是外面去了。」
蔡川問︰「去的哪里?」
西寧郡王——︰「奉旨巡視幽、冀地方和廣陽、北海、東萊等河海——軍務。中途又接御令,與兵部藺祖賢匯合,一同往萊州船廠監看新船下水,到登州進行水軍操演。渤海水師原有五桅大船十艘、三桅船二十四艘,各——中小型戰船近百。現在又加上五艘大船、六艘帆船、十二快艇,船隊配置、兵卒操演悉數變化,磨合了近兩個月,勉強——觀,然後才回京復命。」
蔡川點一點頭,——︰「北方水師,只登萊這一支還算精銳,得虧藺祖賢先前死保住了。就是到底不如南邊船多兵足,操訓又得法,加上前面有王劭坐鎮,王耒入到兵部後——一意偏向。如今朝廷肯下大力氣補足船只,又修復山東境內馳——,連——幾年整頓河工、疏浚水——,——見這渤海——是越——越要緊了。」
西寧郡王——︰「正是。先時海防不重,就有北方野人自膠東而下,又有倭族越海作寇,騷擾山東。水師竟疲弱不能制。如今朝廷有意加強,則——扭轉——勢,令海上無憂了。」
蔡川點頭笑——︰「想必如此。」又——︰「只是海上加強,陸上——有些不如意。我記——這一二年間,听聞山東一片流民賊亂的就有三四遭。這是什麼——形緣故?」
西寧郡王臉色就變一變,稍頓片刻,方——︰「老將軍——鑒,確有些緣故,此番登萊回京時——往青州走了一趟,故此又多耽延數十——,便是為這個去的。」
蔡川臉色——難看起——,——︰「你去的青州,難——是先岐王的……」
話不說完,西寧郡王便點一點頭。原——蔡川——中的岐王穆世量,原是宗室冑裔、先帝叔王,封在汧邑——年西北戰事起,後備幾次不繼,時蔡川與老西寧王在軍前連誅十一名巨蠹,請旨另任督糧官員。穆世量——是受命督點山、陝、川、隴糧秣轉運之事,數年調度有方,深得軍中信賴。不想一次押送糧草至前營,歸程時驟遇暴雨,山洪沖泄泥石,竟然遇難;同月,其子——在陣前戰亡。先帝聞訊哀痛,為嘉獎其忠勇恪慎,擇穆世量之孫德光封為恆王,改藩鎮為青州。故而追到穆世量一輩,恆王府與恩平侯府、西寧王府份屬同袍,淵源甚深。
西寧郡王遂嘆一——氣,——︰「——嘆子孫不肖,先岐王的後人,竟是一代不如一代。如今這位,是穆德光之孫,志疏才庸,無能偏信,縱容舅族、妻族,侵佔田土,橫行街市,承爵不過十年,地方上已經鬧出了三次大事故。去歲山東雨水極少,朝廷就有旨意減免田賦,又命地方組織打井開渠、引水灌地,允許以徭役抵充丁賦。因聖人盯得緊,各地諸府做的還都不壞。偏偏恆王府這一二年大興土木,廣修莊園,人力正嫌不足,哪里顧得上地方死活。青州要修渠引水,剛安頓了兩千勞力,就叫全奪了去;又不肯與米糧養活,活計又重,兩個月就累死餓死了四五百。苦人為了掙命,豁出去鬧將起——,又叫王府私兵殺了二三百。王府還要問地方再強索勞力。青州劉重禮氣得一狀告到朝廷,被留中扣住了——朝廷對各地藩王向——優容,何況是岐王這一脈?翻出——不僅損傷朝廷顏面,真要處置,——怕宗室寒心。故而令我領旨查證,——面嚴加訓斥,又放還了他擅扣的人——,好生撫恤死傷。」
蔡川听他慢吞吞一席說,臉上陰沉,連連冷笑,——︰「好,好,好。好個恆王,好個訓斥,好個撫恤。你這麼走一趟,劉重禮豈不該在他府衙大門上一頭撞死?」
西寧郡王忙賠笑——︰「都想到了,早預備了。我下死命看緊了,拿幾個身子去擋的,到底把肋骨撞斷了兩根,現人還留在青州養。劉重禮尋死不成,氣頭——過去了,——肯听我說一兩句話。」
蔡川瞥他一瞥,閉了眼,冷笑——︰「告訴他,等他一死,或換個別的主政官,便該把那些鄙民早早地都清點收拾整齊了,一齊送到恆王那許多莊子上去——他要肯服氣,就盡管去死。」
西寧郡王苦笑——︰「見其生不忍見其死,君子——欺罷了。只是回——復命,聖人听說,——只點一點頭,並無別話。我——不好多問,更不敢求。還望老世伯指點,打量打量該是個什麼動靜。」
蔡川垂——眼想一會——,——︰「岐王是親近宗室,——朝廷——有大功勞的。聖人行事,豈有不惦念——分過?況此番劉重禮並沒死成,今後幾年大約——不會突然犯糊涂尋死。有他在那里,這恆王府翻不了天,——不必人再多惦記。」
西寧郡王就懂了意思,不禁唏噓,末了「呔」一聲,搖頭連說兩遍︰「怎的如此?怎的如此?」
蔡川冷——聲音,——︰「便是如此。看這京中各家子孫,幾十年間出息的多,胡鬧不堪的更多。但凡上面不嚴緊些,撒出去就收不回——的有多少。近些年連我們這樣的人家——有苗頭了。博安是世子,倒還罷了。他那個小子爾臧,跟人在鐵網山打圍,被哪個的兔鶻捎了一翅子,破了些相,——時就掛不住,立逼——人掐斷了鳥脖子——這雖是畜生,到底一條命,又非有意,如何就不依不饒?教同行看的人回——笑話講,難——有什麼光彩?」
說得西寧郡王滿面羞慚,——︰「是我縱溺過了。」他——是做祖父的人,爾臧是他的長子嫡孫,生得俊——精致,又自小聰——伶俐,如何不如珍似寶?就平時听說招搖跋扈些,——只覺慣常瑣事,不過如此。如今猛地教蔡川點出——,就有些汗涔涔的心驚——是說︰「今後嚴加管教,再令他多跟泓三哥——他們走動。」叫過人——,問其孫金爾臧所在。
一時回報,說王孫正和蔡泓、周時清、馮紫英、——梁、衛若蘭、賈璉、賈寶玉、章偃、章回、章僚、陳昱聞等一處玩笑說話。西寧郡王吩咐︰「好生伺候,留——說的什麼話,頑的哪些東西,回頭再細細報。」然後方向蔡川——︰「——嘆我——一把年紀的人,還要為子孫費許多心。早知——如此,還該跟世伯一樣,不論嫡庶好歹,到年紀就往軍營里一丟,多少歷練得出人。」
蔡川笑——︰「這個——未必。你我兩家不同。但真要舍得吃苦,總缺不了益處。」
卻說西寧王府那人得了郡王命令,果然往王孫金爾臧處——伺候。便是先前蔡泓、衛若蘭等投壺作耍之所。暖廳里已經調整過坐席,眾人正吃酒行令取樂。說行令取樂,倒——不是什麼特別的令,不過此間有的能文,有的能武,有的年長,有的年弱,斗令不齊,眾人遂約定了擲骰子說笑話、奇聞等助酒——是——有說街巷雜談的,——有民間話本的,——有說親身經歷的,——有說典籍故事的,十分和樂。
此時恰輪——金爾臧。因前面章偃、章僚都說的東坡、山谷等文人掌故,這金王孫——是笑——︰「兩位章家兄弟說的,雖然有趣發笑,到底文雅了些。且是古時人的事。我現說一樁今人——下的事,最是奇妙風流,——做佳話的。」
眾人一听,都忙催他︰「快說!若不果然如你說的風流,先罰一大海,再與大家斟酒。」
金爾臧——︰「卻是我的一個親身所歷、親眼所見。你們知——,前幾月我隨家中大人出京辦事,經過青州,便是恆王的封地。這恆王極愛宴飲,又愛——色,且有奇思妙想,因讀到書上孫武子操練女兵,十分羨慕,竟然——效仿起。選了許多——女,教導刀劍武事,排演陣列隊形。每逢王府開連——大宴,必定有眾女演習戰斗攻拔之事,王與賓客賞玩觀看,賭賽輸贏。又仿效軍中慣例,以勝負功績封與職餃,其中統轄者稱呼最妙。」
金爾臧說到此處,忽的停住尋杯覓盞,吃菜吃酒。眾人都急得追問。金爾臧方才擲箸,慢慢一笑——︰「這恆王選——女習武事,能統轄眾姬者,必定要武藝精絕,又不——失卻風姿妍麗。結果便有一女,身——大佳,容色體態更是妖嫻,原是恆王心頭得意之人。想那宋玉《——女賦》說‘素質干之醲實兮,志解泰而體閑,既姽於幽靜兮,又婆娑乎人間’,——是超拔此姬為眾女統轄,呼為‘姽將軍’——此一名號,豈不風流嫵媚,妙極——奇?」
眾人都稱︰「正是。竟以‘姽’下加‘將軍’二字,真個旖旎別致。這恆王——稱——一等風流人物了。」又追問金爾臧眾女騎射攻拔如何。金爾臧一一細說狀貌,末了總評——︰「其容妖艷,其衣鮮揚;其陣整備,其械精良;其——勇悍,其形嬌怯;紅妝沙場,叱 流香。」眾人又是一通齊聲稱贊,都說︰「妙極!妙極!——浮一大白!」
少刻,寶玉出席解——,許時未歸。賈璉待要去尋,教蔡泓叫住︰「我去看一看。」親自去找。衛若蘭便隨在身後。
蔡泓見了忙笑——︰「是我疏忽。這園子原有些曲折。該有人領的。」
衛若蘭——笑——︰「並不為這個。只是上半——投壺,心里仍然惦記。就想再問三哥一聲,到底是如何練的。」
蔡泓笑——︰「還是那句老話,‘唯——熟爾’。」見衛若蘭還緊看——自己不放,又加一句,說——︰「死生之地,存亡之——,不——不純熟無失。」
說得衛若蘭一怔,隨後面上就紅起——,知——自己問的有些蠢了。蔡泓看他形容,心里——略後悔,自己原本言語直白,一時不留——,倒像是有意嘲諷似的。呆了一下,方才又笑起——,——︰「你根底不錯,再身法、準頭上多練一練,定有成效。」
這時恰有蔡灝的小廝過——,告訴蔡泓︰「北靜王爺起駕回輿,侯爺請三爺過去一起相送。」蔡泓應了,命小廝先復命,隨後轉向衛若蘭,歉意——︰「我先往前面去,這邊還煩衛兄弟替我向眾位告個罪。再就是賈家寶兄弟,——要煩你園中再看一看。」衛若蘭自無不允之理,蔡泓方才匆匆去了。
卻說這衛若蘭既應了蔡泓之言,果然先在園中轉一圈。走到更衣的退居,問此間伺候的人,听說寶玉——過又走了,——是問了走的方向,順——花樹間隔的小路尋去,就見一處山石掩映的屋舍,賈寶玉正站在廊檐下望——什麼發呆。衛若蘭走過去,仔細一瞧,卻是三個雀——正為了爭一塊饅頭打架。衛若蘭這邊走路難免動靜,雀——受驚,一哄就全飛散了,饅頭跌在地下,滾出許多碎屑,倒被不知哪里——的蟲蟻忙忙地搬——走了。衛若蘭頓時笑起——,伸——打在寶玉肩上,——里——︰「多大個人,竟還叫這些看住了。」
這寶玉並不曾留意衛若蘭——,吃了一驚,身子側跳了一步,看見是他,方才赧然笑——︰「——是怪好玩的。」一邊跟衛若蘭往回走,一邊說︰「只是我看雀——打架,——是沖撞翅子腳爪,扯月兌羽片絨毛。想到剛才說恆王操演女兵,件件比照攻伐斗武的真事,縱然把握得住分寸精妙,只恐難免還會有些損傷。閨閣女——不比我等男子,若真有一個什麼意外,豈不叫人悔之不及?這恆王原是為了自己好武,如今讓女子操演騎射,雖然風流,到底不夠憐惜。」
衛若蘭大笑——︰「好你個賈寶玉,如今都知——替王爺憐香惜玉了!」笑一陣,又說——︰「我倒沒你這樣多。只是弓馬武事,原該是我們男子的正職。女子天生就力弱,再練武,——是嬌嬌裊裊的;倘真個出陣,止看樣子就忒沒氣勢,就更不說頂不頂用了。」
寶玉笑——︰「衛兄這話太偏。女子習武事上戰場,最終立下大功的,自古——有不少——花木蘭代父應軍召,梁紅玉抗金平叛亂,還有赫赫有名的娘子軍,英雄勇武,哪一個不比男子還強,不值得世人去敬?」見衛若蘭要駁,忙又笑——︰「只是我——認同衛兄的話,女子天生柔弱嬌怯,原是該被好好的護——的。倘要逼得她們——一個個不得已地習武出陣,這做男人的——都該死了。」
一時回到暖廳。衛若蘭先告訴了眾人蔡泓送客之事。見章回不在,問去向,陳昱聞答說是前面蔡川、林海使人又叫過去了。這邊賈璉問寶玉怎的去了許久。寶玉隨——答了,稍後又說起方才自己與衛若蘭的話。廳中眾人听說,不免附和議論,都——兩人所見不謬。唯有章偃、章僚不參與理論,握——茶杯坐听。听了片刻,章僚悄悄拉一拉他兄長,附在耳邊——︰「虧是英哥——不在這里,不听見。不然,單為一個阿大家的表嫂,就有一番話說。」章僚想到洪大經歷,那位壽二姑娘之威武,不免一笑,又急忙正色,壓低了聲音告誡——︰「這些我們自家知——就好,在外萬不——亂說。小七——不會多說。」
又吃一輪茶,蔡泓和章回自前面回——,重新整頓酒菜點心,再讓入席。便逐漸有各家長輩——傳話,或就要告辭的。鎮國公、齊國公幾家告辭的早些,西寧郡王、靖昌侯等皆留過晚飯,夜深才去。榮國府這邊,因賈母身上力乏,賈政、賈珍、賈璉、賈寶玉侍奉回府,未得終席。章家自陳氏以下,並林黛玉,都得——太君、高夫人極力相留,用了晚飯戲酒,方終席而去的。一應賓客,皆有恩平侯府安排的人——妥——護送,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