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們回到主院,女乃娘正抱著孩子在中庭散步。錢昭將小七接過來, 向女乃娘問道︰「他吃/過/女乃了麼?」
女乃娘答道︰「回福晉, 剛喂過, 阿哥已吃飽了。」
錢昭抓住小七就要含到嘴里的右手拇指,板起臉輕聲教訓︰「不許吃手指,多髒!」
多爾袞皺眉道︰「七阿哥這麼小, 何必疾言厲色。」
錢昭不以為然,一直捏著小手, 回道︰「習慣得從小養。」
多爾袞從她懷里把孩子抱過來, 道︰「院子里風大, 進屋吧,別叫他著涼了。」
錢昭心道, 哪那麼嬌氣!然而面上卻也不反駁, 只是點頭道︰「王上請隨我到茶廳稍坐。」
他既然已進了內院,也沒道理將人趕出去,于是領著他去了東廂的茶室。屋子不大,陳設溫暖明亮, 家具都用的花梨,沿窗炕上鋪著乳白的毛氈,炕桌兩邊各一個象牙色錦緞褥墊,又擺了同色引枕靠墊。炕尾矮幾上,供著配了紫檀底座的白玉靈芝洗和西洋座鐘。屋內角落里放著個舊石凳,上面擱了盆菊,盛開了兩朵, 花盤似牡丹,花色竟是十分鮮女敕的粉綠。
多爾袞也不客氣,在炕上坐了,見錢昭站著,便道︰「你也坐吧。」錢昭只得在另一頭坐下。小七被多爾袞抱了一會兒,不耐煩起來,掙扎著伸出胳膊,竟要爬過炕桌去找母親。
多爾袞無可奈何,只得將孩子交給她,道︰「你抱著吧。」
錢昭坐在炕沿,抱著小七坐自己腿上,掌心托著他一只手,輕問道︰「‘一’是多少呀?比個‘一’給娘看。」
小七肥嘟嘟的小手握住她的食指,格格地笑。
錢昭模了模他臉蛋,笑道︰「對了。二呢?」
小七伸出右手,五指張開,也要去踫她的臉,她抓住他那手,輕捏住食指和中指,柔聲道︰「錯了。‘二’是這樣。」
多爾袞看他們母子游戲,發現竟都耐得下性子,年輕的母親溫言軟語,不厭其煩,而剛剛能坐的孩子,受了鼓勵便笑,做錯了被反復糾正也不哭不鬧,不由心中暖意融融。
小七到底還太小,玩了一會兒便累了,錢昭便招女乃娘來抱他下去。小泥爐上的水開了,她親手燙洗了茶盞,烹茶端到他面前,道︰「王上請用茶。」
他托著影青瓷盞,道︰「這個顏色以前沒見過。」
錢昭笑道︰「不是古器,仿宋窯的東西。我喜歡這樣釉色。」
多爾袞抿著茶,只覺香味淡淡,舌尖微苦回甘,似乎也品出些雅意。他將茶湯飲盡,放下茶盞,道︰「戶部的借款,就要屆滿一年了。」
錢昭又斟了一杯,道︰「反正也無需還本,只要將利錢湊足,應是不難吧。」
他點頭道︰「勉強吧。不過明年,利銀得降一降。」
她笑道︰「應該的。其實戰亂之時,斂財之法還有一樣可治急癥。」
「什麼?」他問。
錢昭答道︰「捐納。」
他並不意外,道︰「賣官蠰爵,恐怕後患無窮。」
她捧茶輕吹,道︰「真到渴的時候,毒酒也飲了。」
多爾袞看著她問道︰「先不說這些,多鐸怎麼回事?」
錢昭茶只沾了唇便放下了,半晌垂眸不語。
盧桂甫這時叩門入稟,附在錢昭耳邊將原委道明,便退了出去。
錢昭听了這消息,輕嘆一聲,覺得有些乏力。多鐸納妾的事,她並非不知,只是他來得少了反而讓她松了口氣,便全隨他去。可日子雖松快,終究會有後患,相處得少,情分也會漸淡,雖說世上夫妻大多如此,可他們畢竟還不算夫妻。
那名泰芬的新人,不過是十四歲的小丫頭,听聞長相也不過如是。但他竟然如此喜歡,便應有過人之處。然而多鐸向來秉性,並不會因此冷落了其他人,可最近卻少有與她同房,就不知為何。她自問並沒有哪處惹他不快,找不到癥結所在,這事就有些棘手。
這種私密事,自己想不通,身邊也無人可詢,抬頭見多爾袞坐在對面,竟有種沖動想問一問他,到底忍了下來。
多爾袞見她擰眉思索,望向自己欲言又止,不禁有些好奇。
就在兩人相對默默無語的時候,多鐸終于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