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就是改章名
牧槿便筆直立在那圓光罩的木板壁前,不知多久, 只覺胳膊腿全僵了。跟著錢昭何曾這般做規矩, 在園子里更是享福慣了, 正經當一回差便這般不濟事,她不禁鄙夷起自己來。
天全黑了,一輪圓月懸在房梁頂上, 銀輝從窗紗泄進來,灑在前檐炕鋪的紅氈與藍緞坐褥上, 錢昭靠著香色錦緞迎手, 側臉隱沒于黑暗中, 坐姿閑適,卻是良久一動不動, 滿室寂靜, 只聞蟲鳴。
快有大半個時辰了吧?竟還未來喚她們去前邊,是真忘了還是刻意?被撇在角落固然氣難平,可一想到置身于那高敞的大殿,那濟濟一堂的貴婦人之中, 她又覺得毛骨悚然。
終于,明間有了響動,卻是剛才那太監奉了燈燭進來,置于炕桌之上,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錢昭大約是坐累了,此時一臂支著往後靠了靠,背倚著炕櫃, 撥弄著抽屜上的祥雲鎖片,道︰「這屋子,皇上太後準是不來的。」
牧槿看那炕櫃做得還算精細,可是雕工略粗,合葉也用的不是紫銅而是白銅,用小圓的話講就是浮得很,心下難免覺得宮里太不講究,好歹是皇上寢殿的廡房,竟然如此敷衍。再瞧屋內陳設,榆木炕桌、青花玉壺春瓶、填漆痰盒,都尋常得很。
「來了。」錢昭望向窗外,突然道。
話音剛落,一個陌生的太監從明間轉了進來,行了禮道︰「太後召您入見,福晉請隨奴才來。」
牧槿一听這話,腿肚子直打顫,方才攢的那一些些氣性頓時全泄沒了。
錢昭聞言起身,讓那太監外邊候著,走到牧槿身側,在她小臂上緊緊一握,輕道︰「怕什麼,這樣場面,往後尋常著呢!」
牧槿只能強自振作,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心道,若是自個再不中用,恐怕下回隨侍就得換個人了。
再入後殿,剛才熱鬧非凡的明間已空蕩蕩,太監引錢昭進了東次間,牧槿則被留在了外頭。錢昭並無異議,進門前回頭對她道︰「你去歇一會兒。」牧槿見用不著她,竟覺如釋重負,只在被領著去值房的路上,沐著月色隱隱失落。
東次間南北各一條長炕,坐滿了換下朝服的貴婦們,她們三五成堆,輕聲閑聊著,見錢昭進來,紛紛注目。
引路的太監卻未停步,徑直帶她穿過次間,由值在稍間門前的太監打起簾子,請她入內。
稍間比次間小得多,只在東面設了炕寶座,兩位太後便在其上端坐。屋內除了侍女外的其余三個婦人,有兩位錢昭認識,是多爾袞的大福晉與五福晉。這三人中,卻是大福晉與面生的那位被賜了鼓腿圓墩坐著。
錢昭上前,向著兩位太後肅了肅,道︰「請兩宮太後安。」
哲哲見過錢昭兩次,卻還是頭一回听她說話,之前見她無禮,不過恃寵而驕,可這回卻規矩得很,肅蹲行禮時,兩肩平穩,腰板筆直,動作如行雲流水,不似蠢笨傲慢的女子。因而上了心,笑問道︰「你叫什麼名兒?」
錢昭正容答道︰「回太後,妾姓錢名昭。」
一旁布木布泰睨著她道︰「南邊來的姑娘,果然水靈些。」
錢昭頷首微笑道︰「謝太後謬贊。不過,水土不同,物產尚且不一,何況人的長相。昭自幼羨慕北地胭脂雍容高挑。」
布木布泰听她答得流利自然,雖不算特別恭敬,也尋不出什麼錯處來,因而挑眉道︰「口才更是了得。」
哲哲卻是暗暗心驚,這分從容,如不是魯莽便是天生的氣度。
大福晉忍不住打圓場,笑道︰「太後可別再夸了,這孩子在我那住過幾個月,我是知道的,脾氣急著呢,得好好磨礪才是。」
五福晉想插口,卻知不合時宜,生生忍住了。
哲哲听大福晉有意維護,向布木布泰使了個眼色,剛想說些什麼,有回事太監進來稟告,皇帝來請太後入席。
听說福臨親來,哲哲和布木布泰對望一眼,都露出歡欣期盼的神色。自皇帝搬來位育宮居住,便少有得見,晨昏定省也被免了。
錢昭隨其余三人一道退開,待皇帝進來,向兩宮太後跪安畢,方向皇帝行了禮。
福臨在炕上哲哲身邊坐下,見錢昭站在下面,便道︰「哦,你也在啊。」
布木布泰奇道︰「皇帝認得她?」
福臨點頭道︰「認得,是十五叔的媳婦。」
布木布泰蹙眉問︰「皇帝听誰說的?」
福臨一五一十地答道︰「攝政王說的。」
屋里頓時沒了聲息,卻是布木布泰打破了沉寂,道︰「既然如此,還是先行過大禮才好。」說著向身後侍女擺了擺手,後者便搬來一個紅緞團墊子端端正正地放在在寶座前地板的金磚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