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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二章(下)

錢昭一直維持著淺笑,哪怕視線落在那織金菊紋的紅緞上也沒有絲毫變化。這瞬間, 屋內所有人都瞧著她, 大福晉甚至有些擔憂。而她, 則垂眸凝視上座三人的袍腳,不知為何想起適才丹陛之下的偶遇。那位還忍著,相較之下, 她又有什麼不能生受?

所謂大禮,若是大殿升座, 各人朝服在身, 須六肅、三跪、九叩, 眼下常服戴鈿,便行一肅、一跪、三叩首。錢昭對此不像諸貴婦爛熟于胸, 但也做得有板有眼。

看她禮畢起身, 大福晉松了一口氣,卻見福臨打量著錢昭,問道︰「你讀過書嗎?會說滿話麼?」

錢昭心想,這話問的, 在場的恐怕一多半不會漢話,莫非還指著喊個啟心郎來翻譯不成,卻答道︰「回皇上,讀過一些書。滿話也能說個大概。」

哲哲自她進來便注意听她說話,吐字清晰口音純正,因而點頭贊道︰「你說得很好,學了幾年了?」

錢昭抬頭赧然一笑, 回道,「學了兩年多,王爺教的……」說完這句,她雙頰微紅,目含秋波,這番真情流露,倒比剛才利落大方的表現更能予人好感。

布木布泰雖不喜她,但瞧見這般羞怯模樣,同為女子也硬不起心腸來,不由想起過往也曾有過的真心實意,她何嘗不知嬌柔之姿方能無往不利,奈何自己就是學不來。她捧著茶盞若有所思,嘆道︰「豫親王好福氣。」

哲哲卻說︰「兩年,真不容易。」轉而又向身邊的福臨笑道,「時辰不早了,皇上不是來催入席的嗎?」

福臨一面是對錢昭滿心好奇,一面是厭煩多爾袞拘束,巴不得多待會兒,听哲哲催促,有些不情願地站起,道︰「是,兒子請太後移駕。」

哲哲點頭,對大福晉、錢昭等四人道︰「你們先過去吧。」

大福晉等應了聲「」,跪安退了出去。

待次間的人都走干淨,外邊沒了動靜,哲哲才向布木布泰道︰「你何必叫她跪叩?」

布木布泰道︰「多鐸獨帶了她來不就是那個意思嗎?反正也擋不了,何不做個順水人情。」

哲哲皺眉道︰「這女子不簡單,就兩年工夫,滿話說得比好多在旗的還強……听說給多鐸養下了七阿哥,那孩子,很得攝政王的眼緣。」

布木布泰卻是剛得知,便道︰「有這回事兒?姑姑,下回讓他們抱七阿哥進來瞧瞧。」

哲哲沒料到她竟是這個反應,嘆了口氣,道︰「先吃飯吧,他們都在等著了。」

錢昭隨眾女眷進了大殿,見男賓竟都在,不禁愕然。多鐸並未入席,一直站著踱來踱去,見她進來,立刻迎了上去,攬著帶回座位。

原以為皇帝率王公們在一殿,太後領公主、福晉在另一殿。之前他說開宴時在一塊兒,她還當是信口開河,四顧望了幾眼,問道︰「中秋不是正宴麼,怎麼男女不分座?」

多鐸回道︰「這回沒那麼講究,說了就是認認親戚。」

錢昭瞧著殿內布置,上首分別設了兩個寶座高案,看來是為皇帝太後準備的,其余人則皆是席地而坐,地面鋪棕毯,每席放一張尺許高的長方形宴桌,桌上已擺了冷盤果碟。

多鐸命當值的太監去給錢昭端上來一碗茶,道︰「餓了嗎?稍忍忍。喝點水潤潤喉。」

錢昭見對面席上多爾袞與大福晉剛落座,不禁猜想,還有那位五福晉哪里去了。再看隔壁那一席,卻有方才見太後時一直在場卻始終一言不發的婦人,便向多鐸輕問道︰「那邊可是鄭親王濟爾哈朗?」

多鐸笑回道︰「猜得沒錯。禮親王若來,便是咱們跟他家坐對面。」

錢昭問道︰「禮親王為何不來?」

「病著呢。」多鐸斟了盅酒,又嘀咕道,「總說自己自己病得要死,也沒見真死。」

錢昭看這座次,當是先按輩分,同輩再按年齒長幼排位。按規矩禮親王代善當是左首第一,但以現下地位高低,攝政王應居前。多爾袞毫不猶豫地把年長幾歲的鄭親王擠到右首,就知道不是謙和禮讓之輩。

女眷與丈夫同席,可惜一席最多只能容兩人。滿人在關外與漢人不同,常同時娶幾房妻室,誕下孩子都為嫡子女,大約只能以進門先後分尊卑,遇到這種場合,多爾袞身邊自然是元妃。

錢昭向多鐸道︰「剛才覲見太後,踫到攝政王的五福晉了。」

「她們為難你沒有?」多鐸將她從頭到腳仔細看了一遍,確認毫發無傷,握著她手道,「可不能吃虧了。」

錢昭笑道︰「想什麼呢。莫非還能在宮里又大打出手不成?」

「又?真打過啊?」多鐸驚疑問道。

可不是干過一場麼!說到這事,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便簡單跟他說了個大概。多鐸樂不可支,道︰「女人打架我也見過幾回,扯頭發撕衣服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沒你這個精彩!」

錢昭回想起來,那時似乎也盡是這種「難看」的手段,惱羞成怒往他胳膊上擰了一記,道︰「有什麼好笑的?跟你說正經呢。」

多鐸吃痛輕呼了聲,摟了她往臉頰上親了一口,道︰「不笑不笑,剛才說到哪兒了?」卻忍不住又道,「以一敵二還能不落下風,不愧是爺家的!不過瞧你這小身板,幸虧那兩個都不算高大,要是太後這樣的,可不一掌就把你扇趴下。」

錢昭不想听他繼續胡說八道,不理那茬,問道︰「五福晉也是出自科爾沁麼?」

「嘗嘗這甜酒。」多鐸給她斟了一杯,回道,「可不是嘛。她跟兩宮太後一樣,都是科爾沁左旗居中的莽古斯一系的。」看錢昭望住他接過酒盅淺抿,便興致勃勃道,「來來,我跟你說說她們這一家子的關系。科爾沁左翼有前中後三位領主,分別是孔果爾、莽古斯、明安三兄弟。哲哲太後就是莽古斯之女,而布木布泰是莽古斯的兒子齋桑之女,她們是姑佷。」

錢昭點頭︰「這我知道。」

多鐸繼續道︰「莽古斯之妻稱科爾沁大妃,哲哲和五福晉阿納日都是她的女兒,不過她們同母卻不同父。」

錢昭心道,這也沒什麼稀奇,前夫亡故,改嫁之後又生了女兒。

哪知多鐸道︰「科爾沁大妃在莽古斯死後,嫁了他的孫子索諾木,阿納日是索諾木的女兒。」

錢昭一口酒差點嗆進氣管里,忙用手掩唇。早知道滿蒙收繼之俗由來已久,听說過弟娶兄嫂,子娶繼母,還是第一次听說有孫子娶繼祖母的。她摘了帕子抹了抹嘴角,道︰「這麼說,哲哲太後既是五福晉的姑祖母,又是同母姐姐。我听說你的繼福晉世子的額涅,與五福晉是姐妹。」

多鐸不以為意,回道︰「是啊,阿納日是多尼的親姨母。」

錢昭道︰「怪不得攝政王抱養五阿哥,也是因這親緣更近。說來這科爾沁大妃,同是汗、攝政王和你的岳母,也算有福之人。」

多鐸見她單手支頤閉目養神,便問︰「怎麼,酒上頭了?」

錢昭搖頭道︰「這親戚認得腦仁疼,我先歇歇。」

多鐸給她輕揉太陽穴,道︰「這才哪到哪啊!你要知道的還多著呢。」

「嗯。」錢昭應了聲,便不說話了,心道這族譜比她預想的難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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