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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番外(十一)

番外(十一)

時隔數月,終于離開西祠, 沈眠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 淅瀝的雨聲漸歇, 鹿山已從來時的春末入了灰色的深秋。

繁雜的枯木林中傳來簌簌的聲響, 朦朧霧氣間隱約藏著誰的身影。

沈眠搖頭一笑, 那和尚躲他尚且來不及,自然不會來送他。

顧延之隨著他的視線亦望向窗外,拳頭悄然攥緊,平靜問道︰「殿下莫非舍不得鹿山。」

沈眠道︰「的確住慣了,對這山中一草一木, 一花一葉,難免多了幾分眷念。」

顧延之眸色微黯, 卻道︰「難道不是舍不得那人?」

沈眠頓了一頓,放下厚重的車簾,輕笑道︰「孤倒是糊涂了,不知顧大人說的是何人。」

顧延之道︰「自然是指, 昨夜與殿下徹夜攀談之人。」

沈眠面上露出幾分詫異,道︰「昨夜?昨夜孤早早便睡下了, 只留了富貴在外屋守夜, 難道竟是有毛賊潛入,孤卻不知?」

他不肯承認, 顧延之自然也拿他毫無辦法。

「听聞殿下在鹿山這些時日,時常獨自一人去楓林。」

沈眠挑眉問道︰「孤愛賞楓,不喜旁人打攪, 有什麼問題?顧大人以為,孤去楓林是去和什麼人私會了不成。」

顧延之凝視他片刻,在那張平靜的面容上瞧不出什麼端倪,只得垂首道︰「顧某不敢。」

沈眠挑起他的下頜,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似笑非笑地道︰「顧大人嘴上說著不敢,心中恐怕卻存了懷疑之心。昨夜下了整夜的雨,值夜的人自然視線模糊,大抵是把樹影看作了人影。否則一個大活人,如何能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孤的宅院外有多少人監守著,就算是顧大人這般武功高強,只怕也未必做得到來去自如。」

顧延之被他這般輕睨著,下顎抵著少年素淨溫軟的指尖,淡淡淺香襲來,素來精明的腦袋一時間全然糊涂了起來,只能附和地應道︰「殿下說的是。」

「顧大人思慮謹慎周到自然是好,只是過分小心,也是會叫人為難的。」

顧延之道︰「殿下教訓的是。」

沈眠又笑道︰「顧大人似乎對孤的私事格外上心。」

「……」顧延之道︰「殿下心思單純,顧某只是擔憂殿下為奸人所蒙騙。」

沈眠拖長尾音「哦」了一聲,笑道︰「原來如此。」

他輕笑一聲,拿起一旁的書冊翻開來看,又想起昨夜那和尚倉皇離去的模樣,不免覺得有趣。

他原先只是覺得稀奇,才故意去撩撥那和尚的,只是想證明,世人眼中的聖人活佛,也不過是區區凡夫俗子,□□凡胎罷了。

可那和尚因他露出那般難過的神色,倒叫他存了幾分歉疚。

沈承昕能活多少壽數,沈眠自然是有數的,尤其這個世界的身子又是極為嬌軟的哥兒,在他強盛的精神力之下,會比尋常的軀殼更加難以承載,或許活不到原主的壽數,就會提前消殞。

而眼下,他還不知道天命之子是誰,雖說也大致能猜到,無非陸沉、顧延之這樣的天之驕子,名流世家子弟中的翹楚,或許,便是前世最終登上皇位的那個人。

可惜原主走得早,並不知道奪取他江山的人是誰。

「可是山路顛簸,殿下受不住了?」

沈眠回望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不自覺蹙了下眉。

「無礙,只是在山中與世隔絕許久,也不知外面是何光景,心中有些不安。」

一別數月,也不知陸沉那廝,對他是不是初心如故。

顧延之道︰「京多有變數,但顧某會一直在殿邊,無論是誰,都不能傷殿下分毫。」

他說這話時,不同于尋常的溫文爾雅,反而話中添了一絲狠戾。

沈眠沉默片刻,道︰「顧延之,你究竟所圖為何?孤雖為儲君,卻有名無實,你該知道,孤能給你的極為有限。」

「殿下不必擔憂,」顧延之將溫好的手爐塞進他手中,低聲道︰「顧某所圖,必定是殿下給得起的。」

這一路走得並不順暢,剛下山,沈眠便嗅到空氣中飄散的血腥味,即便雨水一刻不停的沖刷,那氣味仍是清晰可辨。

在此地已然發生過一場惡戰。

侍衛們圍繞馬車戒備起來,馬匹發出焦躁的嘶鳴,除卻雨聲,好似萬籟俱寂,天地間只余下雨幕鋪天蓋地落在塵土的聲響。

忽然,一陣箭雨從四面八方而來,侍衛們慌忙抵御,已然來不及,只能用皮肉做人牆抵御。

「簌簌」的箭聲接連不斷地穿破空氣,刺破肉軀,哀嚎聲此起彼伏。

血腥味濃重得叫人作嘔。

「我出去看看。」顧延之掀開簾幕,又回頭叮囑一句︰「不要離開馬車。」

「顧延之——」

沈眠喊了一聲,道︰「不必死戰,你可以逃,孤不怪你。」

顧延之忽然垂眸一笑,道︰「殿下連關心人的方式都如此傲慢,你這樣,叫我如何棄你而去。」

言罷,掀開簾幕,轉瞬便消失在眼前。

沈眠闔上眸,听著兵器踫撞的清脆聲,混著雨聲繁雜喧鬧,有人倒在泥濘的雨水里,痛苦的喊叫,刀刃劈在馬車上,利刃刺過車簾,尖利的泛著寒光的刀劍朝他面門劈來,卻在他面門前一寸停下,再也不能往前深入一分一毫。

再然後,就是一聲哀嚎,那劍被人拔了出去。

不知持續了多久,雨停下時,車外的打斗聲似乎也終于停了下來。

一切喧囂盡皆消弭,歸于平靜。

但沈眠知道,這不過只是開始,為了阻止他回宮,這樣的暗殺不會停止。

「主子,主子!」富貴跌跌撞撞地撲進來,結結巴巴地道︰「那些人被顧大人擊退了,主子可有傷到?」

沈眠沉默著掀開車簾往外看去,正瞧見顧延之一襲藍衫立于血泊之中,手持一把銀白長劍,背影筆直挺立,如同一把鋒利嗜血的刀刃,渾身幾乎讓血水浸透。

沈眠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莫名生出一種感覺,這樣的顧延之才是真正的他。

「顧延之。」他輕喚了一聲。

那人聞言,脊背微微有些僵硬,徐徐轉過身來,冷冰冰的神色霎時間回暖,黑眸看向他,冷肅的目光逐漸有了溫度。

「殿下,安全了。」他道。

沈眠一時無言,他知道,顧延之也知道,只是暫時安全了。

好半晌,他听到自己問道︰「你可有受傷?」

顧延之搖了下頭。

沈眠從馬車下去,只走了幾步,衣擺已經被雨水和地上的血污打濕,他抓起男人的手,手背上一道劍痕,深入皮肉,血流不止。

他手指微微一顫,快速拿出錦帕將傷口包裹住,只是很快雪白的絹緞便被鮮血浸透。

「傷口很深。」沈眠低喃道。

顧延之垂眸望著他精致卻蒼白的側頰,安撫道︰「只是小傷。」

「就算是小傷,也需要處理,富貴,拿藥箱來。」

富貴應了一聲,手忙腳亂跑去翻找藥箱。

沈眠道︰「孤從宮里帶來了上好的金創藥……」

顧延之握住他的手腕,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這點小傷等安全了再處置也不遲。」

「顧延之,你要讓孤對你有多愧疚才肯罷休?」

男人一時怔愣。

沈眠接過富貴遞來的金創藥,紫金藥瓶上紋刻著御用的標記,揭開藥瓶便溢出一縷藥香,沈眠將細白的粉末倒在傷口上。

「顧延之,你實在不該對孤這樣好。孤最不喜歡受人恩惠,自母後離世後,就沒人真心實意為孤著想過,孤覺得自在極了,不必背負誰的期望而活,只為自己而活,無論好壞都與旁人無關,這是孤一直以來的願望,你為何要給孤平添負擔?」

顧延之微怔,卻忽而輕笑道︰「或許殿下听了會不高興,但我很高興成為殿下的負擔。」

沈眠抬眸狠狠瞪他一眼,手下微微用力,听到男人吃痛地輕「嘶——」一聲,這才滿意。

包扎完畢,沈眠環顧了一眼四周,道︰「可有留下活口?」

「都是死士,任務失敗就自裁了。」

沈眠冷笑道︰「死人更好,死人才不會說謊。把尸體帶回京,孤要給靖王送一份大禮。」

顧延之道︰「殿下與世子爺交好,只怕傷了情分。」

沈眠默了默,卻低聲喃喃道︰「陸沉……他對這件事,當真完全不知情麼。」

靖王府,書房內。

「你說誰去了鹿山。」

陸沉嗓音微沉,下方那人已然冷汗淋灕,快速答道︰「回稟世子,是顧延之顧大人,屬下等人阻攔不利,被他闖進鹿山,眼下已經把太子殿下帶走了。」

旁邊一位白衣先生道︰「王爺在鹿山下布下天羅地網,上山容易,可要安然無恙地下山,絕非易事,听聞顧家不干政事,顧延之為何要淌這渾水?」

「靖王的勢力錯綜復雜,要想完全掌握尚需時日,如果此時小太子回來,事情會變得更加不好收拾。」

「那姓顧的到底想做什麼,听聞他入京以來便籠絡了清流一派,如今那些老匹夫各個都唯他馬首是瞻,小小年紀,心機卻深不可測,趁此時機將他鏟除當是再好不過!」

「不錯!我等都是受世子爺外祖程老將軍恩惠的人,只要世子爺一聲令下,刀山油鍋末將也在所不辭!」

「那姓顧的如此礙眼,不若就此鏟除,也能推給靖王的人,讓顧氏一族和靖王就此結仇,實乃一石二鳥的上上之策。」

陸沉冷笑一聲,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他若死了,承昕豈非要恨我一輩子。」

下面的人听他如此親昵地稱呼太子名諱,各個驚愕不已。

陸沉閉了閉眼,沉聲道︰「備馬。」

「世子爺,這是……」

「迎太子回京。」

作者有話要說︰  更啦!

(上章評論看了,之後修文的時候會把那個劇情修改了,對大家的不愉快感到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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