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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倚霞閣里的女人

尤氏宴請了李紈,蓉哥兒自覺沒去找不自在。一人獨在會芳園中晃蕩,身邊連個丫頭也沒跟著。才登了倚霞閣上,樓下有稟事的婆子過來。

「忠順親王府里有人來,要見大爺。」

賈蓉听了,心下疑惑,暗暗思忖道︰「十三爺早領兵往漠南蒙古去了,王府里相熟亦只有王妃娘娘。前兩日可卿亦往王府請過安,今日如何又打發人來?」

他問婆子道︰「外門傳信的人可說了來人身份?」

婆子亦不知。

蓉大爺只得命婆子去回了外門人將忠順親王府來客請府里前廳去,他回院里更了衣裳,過去接見時,卻是忠順王府的周長史官。

一面相見,蓉哥兒忙請了歸坐上茶。笑道︰「周大哥如何來了。」

周長史起身見禮,忙說︰「先不急著勞煩,下官乃奉命過來,有一事要問爵爺根系了。」

賈蓉听了這話,一時模不著頭腦。他和王府長史來往較少,公務上也不相連,能是為什麼事情過來?忙問道︰「大哥是奉哪個命來的,十三爺不是前些日子離京了嗎?莫不是娘娘呼召?」

周長史見賈蓉左一聲大哥右一聲大哥喚著,臉上亦不自在起來。請了蓉哥兒一並落座,嘆聲道︰「實話與蓉哥兒說了罷。今兒兄弟才在王府受了責,本是要去你們家西府拿人問話。想著蓉哥兒與王府關系,才先往你這來。」

「哦?」蓉哥兒詫異道,「西府拿人問話?是哪個得罪了王府里的人。周大哥盡管說了,十三爺與娘娘待咱有恩,咱定不私護。」

「亦不必如此。」周長史苦笑著忙道,「本也算得什麼大事兒,只是今兒乃在佳節,王府里又遇難事,府里幾位主子都拿著這事兒生氣了。」

「娘娘怎麼說?」蓉哥兒心里有種不太妙的感覺,道︰「大哥還是先說說到底是哪兒事情罷,若是誤會,咱也好拿了人去王府請罪。」

「蓉哥兒這話倒見外了。」周長史搖頭道,「王府里有一個做小旦的琪官,一向好好在府,如今竟三五日不見回去,各處去找,又模不著他的道路。因此各處察訪,這一城內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說︰他近日和榮國府里那位餃玉的哥兒相與甚厚。本這亦不算麻煩,奈何前幾日里府里出了害事,今兒又是佳節計算著在王府里熱鬧消消晦氣,哪想得竟尋不得琪官,惹上眾怒了。」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亦不小。蓉哥兒思忖一陣,忽側目瞥了周長史一眼。笑道︰「大哥今兒是得了娘娘的令,特意過來敲打某的罷。」

周長史一愣,道︰「蓉哥兒這話如何說起。」

賈蓉輕笑道︰「大哥說王府中的眾人因琪官私離王府交接他人而怒,暫且算是真事,卻也犯不上讓大哥一個王府長史官來傳話拿人。再者,那琪官既是外人,亦不可能住賈府里。大哥佳節時過來,哪里能在賈府尋到那戲子,只怕多是敲打問責的目的。」

周長史被賈蓉點破,亦不再裝。尷尬回道︰「在蓉哥兒面前賣弄了。這也非兄弟之意,這琪官的來往在蓉哥兒瞧來也許是小事,但在王府里的人看來卻成賈家恃寵而驕欺負到王爺那去了。下官過來的事兒,雖然娘娘未親口吩咐,大體卻也是娘娘的意思。」

蓉哥兒卻被整糊涂了,問道︰「有這般嚴重?」

周長史冷笑道,「非是兄弟不給賈家體面,而是你們榮國府那餃玉公子太出格。若是只是泛泛之交,王府里瞧著寧國府與蓉哥兒的關系不與他追究,偏這兩人竟私下換了汗巾子,還攜與北靜郡王等人一同廝混。這事兒到底有損親王府的顏面,若不拿出樣子來,咱們王府與你賈家皆不會好過。」

「多謝大哥過來了,這事兒某會給王府一個交代。」蓉哥兒起身拱手說道。想當初忠順王府的女官、嬤嬤過來,他都不敢多放肆規矩招待著。寶玉竟然敢和琪官互換汗巾子,這不就是私定終身的情愛關系?

賈蓉這會兒只想罵人。這寶玉膽子還真不小,偷人都偷到忠順王府去了。不僅他偷了,還同著北靜王水溶一起偷,甚至還有馮紫英、衛若蘭等人參與。

這尼瑪的,真是把忠順王府的面子往死里踩。

周長史見蓉哥兒咬牙切齒樣子,緩了緩神情道︰「蓉哥兒瞧著辦罷。事情亦不宜鬧大了去,真鬧了人盡皆知,反壞了哥兒與王府間的關系。」

蓉哥兒點點頭。思忖著,琪官可是忠順王府的人。寶玉做這樣的事情,基本就等于偷偷睡了忠順王府里的丫鬟或女官。

相當于是給忠順王戴綠帽子了,當然也可能是給忠順王的某個兒子戴綠帽。反正,尼瑪都是找死的事情。

他好奇問一句︰「那琪官是男兒身還是女嬌娥?」

周長史瞥一眼這混賬,支支吾吾回答︰「那小旦俗名蔣玉菡,是個男兒身。」

哦。寶玉這傻帽竟然偷忠順王的男人……不,男寵。男寵在這社會里可比丫鬟更稀罕,難怪能讓長史官親自上門了。只是……

蓉哥兒還有疑惑。忠順王最近不在府里,蔣玉菡又是男旦,按理說今天就算王府里排戲給的眾妃看,也是沒有蔣玉菡的份的。

男旦不入圓,男女不同台,凡是給女人們瞧的戲全是姑娘唱的。就按寧榮兩府的情況,能進天香樓和大觀園里唱戲的全是姑娘。如果真要听男旦唱戲,也只是臨時請幾個角過來,安排在會芳園邊上凝曦軒中,絕不能讓親戚之外的外男入了內園。

這乃是男女大防下的基本規矩。

所以周長史說的王府里排戲熱鬧,主持的人不會是王府的王妃娘娘等人。蓉哥兒眯著眼問道︰「王府里近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害事?」

周長史支支吾吾不願說,訕訕笑著找借口要離。

蓉哥兒道︰「大哥連兄弟面前也不肯講嗎?咱要想知道,不過再往王府一趟。」

「世子殿下病重,御醫已診,只怕……」周長史嘆一聲搖搖腦袋,拱手道︰「兄弟還能差人去拿那戲子,就此別過。」

這社會就是這樣,哪怕是權勢滔天的忠順王府里,哪怕身份極其尊貴的人,也是說沒就沒。

忠順王共有九子四女。如今健在的,亦只有五子二女。

其余,皆早夭。

現在連剛成年不久的世子殿下又病重了,只怕不用多久,忠順王膝下就只剩四子二女,夭折過半。

一國親王府尚且如此,其他人家情況更難想象。

賈蓉又想起了自己的兩個孩子,一時為他們擔憂起來。在夭折比例如此巨大的社會里,他不得不擔憂。胡思亂想一陣,倒是覺得府里那不能太過親近孩子的規矩有了些道理。

為了家教管治亦好,但另一方面何嘗不是擔心孩子早夭,而無奈做出的選擇?在沒有現代醫學的情況下,隨便一個感染就可能奪了一條命,更別說免疫力更弱小的孩子。

停了亂想,又計算寶玉的事情。

蔣玉菡,蔣玉菡,真是一個好名字。

一個含玉,一個餃玉,這兩人真是一對兒。

可惜,蓉大爺正計算著如何拆散了這天生的一對,起碼要在一段時間內讓他們斷了某些情緣。

不多時,有丫鬟從大觀園里過來,給蓉大爺回話說寶二爺還未回怡紅院。賈蓉想著這時間尚不好去王夫人院里找他,就算說事情亦不急著這麼一點時間。

晃晃蕩蕩回了內宅,又往尤氏院子過去。倒不是為了去湊熱鬧,而是想著忠順王府夭折多子的事情,回想起賈家也又不少早夭,還是忍不住去看大哥兒了。

小蓉大爺才進院子,便有丫鬟去正房給尤氏報信。听了蓉大爺又往廂房去,正吃喝的幾人皆無奈苦笑,卻沒去管。

她們都熱情招待著李紈了。

珠大女乃女乃停了手中杯,臉上早是上頭樣子,紅著臉笑道︰「哪里是請我來過節熱鬧,擺明了你們一起欺負我。」

王熙鳳臉不紅,心亦不亂跳,完全不像喝了酒的樣子。她提杯笑道︰「你才喝了多少盅,我比你可喝得要更多,要說欺負也是你們一起欺負我。」

李紈見鳳姐兒要敬自己,忙將杯子下藏,嗔道︰「還說不是欺負,你們一家子結伙起來是要將我灌醉罷。」

此言一出,房中眾人皆驚。不論女乃女乃、姨娘、丫鬟都是心兒狂跳不止,李紈身後的素雲更是的面露懼色,擔憂地瞧著王熙鳳。

這丫鬟生怕鳳姐兒忽然伸出爪子將她女乃女乃的臉給抓花了。偏李紈喝得頭暈,連自己說錯了話也不知道。

王熙鳳眸珠稍轉似沒听出差錯般,頗有深意笑道︰「敬酒的都是為了討好,我向你敬酒,也是為了討你歡喜。哪能說是欺負。」

「少得用這說辭哄我。」李紈擺手道。

王熙鳳怪色道︰「你要不喜歡討好兩字,咱們就換個詞,算是犒勞嫂子的辛苦。喝完這杯,嫂子還等敬我了。我在你們家辛勞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是不是還得喝一杯。」

李紈騎虎難下,只能讓斟酒喝了一杯,再回敬一杯。

尤氏與可卿倒沒追著敬酒,請著多吃東西壓壓酒勁,又熟絡聊閑。要李紈往後多來東府走動。

王熙鳳只覺無趣,又計算灌尤氏的酒。

尤氏關心一句道︰「才生養不久,少喝點才是。你將我們全灌醉了,自己又哪能討得好處。」

鳳姐兒這方才作罷。

眾女七嘴八舌聊一陣,李紈只覺困意上頭。尤氏請她在院里房間歇息,李紈偏不願意。

王熙鳳倒是知李紈性子,哪里是個願意睡別人睡過的床的。淡淡道︰「這邊幾個院子里要收拾一個房間也要些時間,倒不如讓她到會芳園里歇息去。」

李紈擺頭拒絕道︰「不須麻煩,雲兒扶我回園子里歇一下午就好了。」

珠大女乃女乃已醉,又要強自顧先離,幾人見此只好散了宴。

王熙鳳面向尤氏、可卿兩人,淡淡道︰「她又不是個多嘴的,哪里需特意拉攏。兩府里,懷疑的人兒也不止她一個。紙兒早晚包不住火,就算太太們全知了,也只能把事情往心里藏,有個什麼好擔心的。」

尤氏听了王熙鳳說的,竟一時說不出話來。她曉得鳳辣子膽大,卻沒想是個這麼大膽的,鳳辣子這是直接跟她攤牌了。

尤氏苦澀道︰「你們做的好事兒,連累的卻是咱們。」

可卿本是最該訴苦的,偏這會被二人夾在中間,一時只能兩頭相勸。攜鳳辣子手兒道,「少一個人也是好的,傳出去到底不是什麼好听的事兒。」

「哪個敢亂傳?今兒散了吧,往後請她吃酒的事兒莫喚我來,我就跟她不對付。」王熙鳳哼一聲,毫無醉意地傲然離開。

秦可卿為難瞧太太面色,又看鳳姐兒背影。輕聲同太太尤氏告了辭,喚上小雀兒並另外幾個丫鬟跟著自己追醉頭的珠大女乃女乃去了。

尤氏在座上靜坐一陣,讓丫鬟撤了桌宴後,她則回內臥午憩。

路上,平兒勸鳳姐兒道︰「女乃女乃雖不懼傳言,珍大女乃女乃做的卻也無措。反在她院子里那般說,未免折了珍大女乃女乃的顏面。」

「她知我最煩李氏,偏還喚李氏來,是她先惹我才對。」王熙鳳冷笑著譏諷一聲。「東府這個大女乃女乃,最會做體面事。她這番作為,還不知是為了表現什麼了。要我看,她哄著秦氏把大哥兒留自己院里,就是心里有鬼。」

「女乃女乃。」平兒驚呼著拉鳳姐兒衣袖,這話哪是能亂說的。

王熙鳳冷哼著不在說話,回了房間倒頭歇息去。

那邊秦氏追上李紈,見她深醉,做主喚了婆子背珠大女乃女乃進會芳園里倚霞閣暫歇。

這個下午賈蓉在尤氏院子廂房中逗著孩子,除了旁邊監守的女乃娘並幾個小丫鬟虎視眈眈外,再無人打攪他。

實在愜意,以至于忘了時辰。至到,尤氏午憩醒來。

蓉大爺癟著嘴計算從會芳園進大觀園去怡紅院找寶玉說事,才穿一半園子,忽瞧見倚霞閣二樓剛有女人在走動。

是寶釵?

還是鳳姐兒?

不應當啊,如果是她們倆中的一個,怎麼也會找人來傳個信。

難道說,進賊了?

蓉大爺心里一緊。那可不行,倚霞閣對他來說是特別的,有特殊感情的。這建築是他主持修建的,意義不一樣。後來又成了他和鳳姐兒、平兒、寶釵的歡樂地,對待更不同。

那里面每一個東西、物件,對他來說都有著特別的意義和用途。

忙,快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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