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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賈珍挨打的事, 自有四月、五月兩個第一時間給賈玩通風報信, 賈玩也不急,打發他們先回去, 繼續和柳湘蓮喝酒吃肉。

柳湘蓮卻好奇的很︰「果真是太上皇讓你打珍大哥的?」

若是這樣,早些說出來,哪來後面這些事兒?

賈玩給他斟酒, 邊道︰「自然不是。」

「嗯?」

賈玩對他舉杯,喝了一口,笑道︰「沒法子,都怪我人緣太好,人見人愛, 連太上皇也願意為我背鍋。」

柳湘蓮哪會信他的鬼話, 「呸」了一聲,懶得再同他說話, 自顧自的吃喝起來。

賈玩飯量小,早就吃的差不多了, 給自己倒了杯酒慢慢的喝,推開窗子, 讓外面的雪風透進來,沁心的涼。

眯著眼嘆道︰「真舒服。」

賈珍告他, 或御史上折子參他的可能,在他打賈珍的時候,便已經考慮過了——這事兒傳出去,最難堪的是太上皇和忠順親王, 是以太上皇便是再惡心,也只能捏著鼻子為他頂缸。

酒足飯飽,賈玩依舊牽著他那匹做擺設的馬回府,卻先不去寧國府,而是到榮國府給賈母請安——他已經躲了他們兩日了,總不能一直這麼躲下去。

到了二門,卻被二門的小廝告知,老太太和賈政、賈赦等人都不在,去了珍大爺的院子。

珍大爺的院子?

他怎麼不知道,這榮國府里什麼時候多了個珍大爺的院子?

那小廝解釋道︰「小的听門房的人說,珍大爺原在外面客棧住著的,不知怎麼的,連身上的傷都不顧了,鬧著要回寧國府。

「可那邊沒有二爺您的吩咐,誰都不敢放他進去,蓉哥兒也傷著,起不了身,只吩咐下人套了車,要送珍大爺回玄真觀。

「可珍大爺死活不肯,抱著門口的大石獅子,說誰要敢趕他走,他就一頭撞死在上面……」

「就這麼著,足足鬧了快半個時辰,這邊二老爺實在看不過去,就將他接了進來,暫時安置在客院。」

賈玩听得瞠目結舌︰他這位大哥不要臉起來,可真能豁得出去。

賞了小廝兩角銀子,轉身去客院。

不是賈玩窮大方,而是這兩角銀子,是省不得的,若省了,下次有些可說可不說的話,便沒人肯主動來找你說了,平白耽誤功夫。

客院這會兒熱鬧的緊,賈母、賈政、賈赦、王夫人、邢夫人、賈璉、寶玉、賈環等都在里頭探病,賈玩人在院子里,都能听見里面賈珍聲淚俱下的控訴聲。

「玩二爺來了!」

門口挑簾子的丫頭一開口,里面瞬間安靜下來,別說哭泣聲,連喘氣聲都差點沒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里面是間空屋子呢!

賈玩進門,給賈母等人一一請安。

沒法子,他在寧國府雖然稱王稱霸,可到了這兒,無論輩分年紀,都給人壓了一頭,連最小的寶玉賈環,他都要叫哥。

他這還算好的,賈蓉比他還可憐——他很懷疑賈蓉染上這見人就跪的毛病,就是因為輩分太低。

面對賈玩的問好,賈珍的表情糾結的很,想說句好听的,又拉不下臉來,好容易下了決心,賈玩卻已經轉身同別人說話去了。

賈母先前只听說賈珍被打,可真正看見賈珍的慘狀卻還是第一次。

剛挨了板子的屁1股且不說,那張依舊腫的跟豬八戒似的臉,還有掉的只剩了一顆的門牙,看了委實讓人心酸,此刻見了賈玩,自然沒什麼好臉,冷冷道︰「你如今出息了,爵也承了,官也做了,越發不把我這個老不死的放在眼里了,三催四請的也不肯賞臉來坐坐……如今還來做什麼?」

賈玩苦笑道︰「老祖宗言重了,孫兒便是再不肖,怎敢不來給老太太請安?只是這幾日,實在是忙的焦頭爛額、六神無主……」

賈玩身份在這兒,賈母自不會真讓他下不來台,听到「六神無主」幾個字,心中一軟,道︰「你年紀輕輕,就在御前當差,一時忙亂也是有的。所謂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你若有什麼事一時解不開,就該和家里人說一說,大家一起商量著想轍,豈不比你一個人胡沖亂撞的強?」

賈玩道︰「老祖宗說的是。」

賈母又道︰「我們也知道,宮里的事,有些不便外傳,我們也不敢打听,只是怎麼連家里的事,你都瞞的死死地?你和你大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你好端端的為何要打他?便是奉了太上皇的口諭,也該有個原由不是?」

賈政補充道︰「方才你大哥說,他在玄真觀一心修行,並未有什麼不當的舉動,是你對他積怨已久,無故毆打,後來又在太上皇面前進讒,讓他老人家為他開月兌……可是真的?」

賈玩看了眼賈珍,搖頭道︰「大哥你還真是……」

事情都到了這個份上了,竟然還是這般模樣,到底是真沒想明白自己到底哪兒捅了簍子,還是到了現在還心存僥幸?

賈玩轉向賈母等人,嘆道︰「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孫兒原想著,就這麼悄悄過去算了,可如今既被大哥鬧得盡人皆知,孫兒也就不瞞了。

「正好大哥也在,也能做個見證,省的回頭又說孫兒進讒。」

停了停,轉頭問賈政道︰「府上昨兒個,是不是收到了忠順親王府送來的銀子?」

賈政皺眉,道︰「是收到了一萬五千兩銀子,昨兒便要問你是怎麼一回事,只是一天都沒找到你的人影。」

賈玩嘆道︰「好叫叔叔知道,此事正和這些銀子有關。

「前些日子,大哥和忠順親王之間,做了一場……極不要臉的買賣,違了國法家規,有悖人倫孝道,這一萬五千兩銀子,不過是這場交易中的一個添頭罷了。具體的事,我不方便說,只問大哥一句,我說的是也不是?」

賈珍神色早就變了,口中卻不肯服軟,道︰「沒有的事,你……你少血口噴人!」

賈玩冷哼一聲,道︰「忠順親王親口在太上皇、皇上面前認了,大哥到現在還要抵賴?忠順親王貴為親王,尚且被太上皇狠狠斥責了一頓,罰抄孝經百遍,怎麼,大哥覺得你那頓打不該挨?」

一听趙軒在太上皇、皇上面前認了,賈珍早已面如土色,顫著唇說不出話來。

見了他這副模樣,賈母等人哪能還不知道真假,都氣的不行︰雖然不知道賈珍到底做了什麼,但連忠順親王都被罰了,他只被打一頓,已是輕的了。可他不知悔改不說,還唯恐世人不知,一封血書,一份狀紙,直接告到了御前。

太上皇既將此事交給賈玩去做,顯然就是不願張揚,可被他這麼一鬧,卻不得不親自出面澄清,難怪旨意里連杖斃的話都出了……

剛剛對賈珍的那些個同情,瞬間煙消雲散,換做了愁雲慘淡——榮寧二府是一家,太上皇厭棄了賈珍,對他們賈家其他的人,還能有什麼好印象?

王夫人皺眉道︰「既玩哥兒是奉了皇命的,當時便該說清楚才是,若珍大佷兒一早便知道,也不會鬧這麼一出了。」

賈玩道︰「嬸娘說的是,只是……」

他冷冷看了賈珍一眼,道︰「只是有些事,有些人有臉做,我卻沒臉說。」

賈珍欲言又止,最後只能低頭閉嘴。

只听賈玩又道︰「只因當初那件事兒,唯有大哥和忠順親王知道,不想最後卻傳到了太上皇的耳朵里,忠順親王便認定了此事是大哥泄的密,如今正恨不得殺了大哥,加上太上皇他老人家又下了旨……我覺得還是趕緊送大哥回觀里的好,大哥過得清苦些,說不定忠順親王就消了氣,不再找大哥和‘旁人’的麻煩了。」

說完便起身告辭。

這話听在賈珍耳朵里,如同五雷轟頂,他這才知道,趙昱為何要殺他了,頓時悔的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忠順親王原就因為這事兒,才惱羞成怒的要殺他,如今他竟昏了頭,將事情鬧得盡人皆知,要太上皇出面才壓了下來……這下子,忠順親王豈不是更恨他了?

賈珍好容易才回神,卻見賈玩已經快要邁出房門,頓時一個激靈,連上的傷都顧不得了,跳下床沖了過去,一把抱住賈玩,大哭道︰「弟弟,我的好弟弟,你可不能走啊!你救救我……親王殿下他不是恨不得殺了我,他是真的要下手殺我啊!

「你若是不管我,我可就一天都活不下去了!

「我是鬼迷了心竅,才做那些混賬事兒,以後再也不會了,求你看在去了的父親母親的份上,救我一命,我以後在玄真觀,一定靜心修煉,求真君保佑你升官發財,保佑咱們賈家……」

賈玩打斷道︰「我看大哥你是病糊涂了,先前編排太上皇還不夠,如今又污蔑起親王殿下來了……大哥還是慎言的好,否則不小心傳出去一句半句,說不定真就被杖斃了。」

賈珍急聲道︰「不是污蔑,親王殿下他是真的要殺我,昨天晚上他已經派了人來了,若不是柳二郎,我現在連尸首都涼了……」

賈玩打斷道︰「大哥別開玩笑了,你好生休息,明兒一早,我派人來送你回玄真觀。」

「二弟,我……」

賈玩卻懶得再听他說,輕而易舉將他推開,不顧而去。

賈珍失魂落魄坐倒在地上,賈璉過來扶他,被賈珍一把抓住,道︰「璉兄弟,哥哥最後求你一件事,一定幫我找到柳二郎,他若不肯來,你便是替哥哥給他磕一百個響頭,也務必將他請來……」

……

賈玩回到自己的院子,賞雪擼貓練拳,把玩他新買的根雕,轉眼間一個時辰就過去了,五月興沖沖來報︰「爺,大爺又去督察院告狀去了。」

又細說道︰「自爺走了沒多久,忠順親王府的長史又來了,和大爺關著門說了好一陣子的話,等那長史走了,大爺的臉色更難看了,跟死了一回似的。

「後來璉二爺終于把柳二爺找到了,也關著門說了好一陣,然後柳二爺就徑直出城去了,大爺讓人侍候他穿了衣裳,寫了狀紙又去了都察院……」

賈玩搖頭失笑︰這兜兜轉轉的一圈,到底走回了老路,何苦來哉?

親王府的長史,想也知道是來做什麼的,無非是府里走失了人口,來問賈珍要人來了,那長史一向囂張慣了,說話一定「動听」的很,讓賈珍覺得自己活不過今晚……

他如今剛剛被太上皇杖責,晚上再來刺客,都不必用枕頭捂,隨便幾棍子打死了他,報個傷重不治,連尸都沒人敢去驗。

再找柳湘蓮,柳湘蓮的主意無非還是那兩個字——告狀。

那就告唄。

如今連命都要沒了,還在不在乎會不會徹底得罪親王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  蟲子改了,謝謝捉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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