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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萬里

過了五十歲後, 楊敬堯夜里的覺越來越少了,天還——亮,——就穿著寢衣起了身, 先按習慣喝了半杯養身茶,——開始慢吞吞地數起木珠串。

管家拿著火折子進門,楊敬堯閉著眼,問道︰「工部運往凌北的兵械現在到哪里了?」

「報回來的消息說, 昨日已——到青州的平晉了。」一邊回答, 管家一邊熟練地往刻著鶴鳴圖的香爐里添上養——的合香。

沉吟片刻, 楊敬堯緩緩睜開滿是褶皺的眼皮, 吩咐︰「嗯,你去把人帶過來。」

範純仁被黑布蒙著眼楮從地牢中拖出來——, 腿根本使不上力,全身——在止不住地哆嗦, 以為自己馬上就要見閻王了——

幾日前從官署回家, 路上被人從後面砸暈過去, 等再醒來——,就發現自己身在牢里, 地上還有不少干涸的陳年血跡,立刻嚇破了膽。

起初, ——以為是——收北狄人的銀錢、出賣消息的事——敗露了,被抓進了詔獄,便膽戰心驚地等著有人來審自己, 或者直接被送進法場斬首——

一直等, 等了不知道多久,——像抓——的人已——把——忘了,遲遲不見人來。

一直到今天。

隱約是被人拖進了一個房間里, 周圍暖和了許多,範純仁聞到了一股香——,不由猜測之前自己進的不是詔獄,可能是誰的家里。

心里念——轉得快,範純仁貪生怕死,直接腿如篩糠地跪在地上,開始隨便朝著一個方向磕——︰「我不想死!你讓我做什麼——可以!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啊!」

楊敬堯看著腳——滿身髒污,哭得涕泗橫流的人,繼續轉著木珠。

範純仁與北狄勾結之事,楊敬堯早在正月里查秦伯明的案子——就已——發現了。不過——讓動手抓人,還親自幫忙遮掩了一番,讓人安安穩穩地待在兵部,甚至有——還會把關鍵的消息故意遞到範純仁面前,讓——傳給北狄。

因為範純仁遞過去的消息次次屬——,北狄人對——也越來越看重,楊敬堯這——命人將範純仁帶過來,同——編了一個有要務派——臨——出京的理由,應付了兵部和——的家人。

養了這麼久,也該——上了。

直到耳朵被吵得煩了,楊敬堯——朝管家使了個眼色。

管家心領——會,往前站了一步,冷哼道︰「不想死?若不是想死,怎麼敢給北狄人送消息?」

心想自己的猜測竟然對了,將——抓來的人確——知道——和北狄的勾當,範純仁不由一僵,又立刻哭求道︰「是我鬼迷心竅,是我貪財,——是我的錯!」——

暫——確定不了對方是什麼身份,抓——過來又是什麼個意圖,便慌忙地多替自己辯解了幾句,「是我太貪心,——我一直只——些不輕不重的消息找北狄人換取財物,于大局——什麼影響的!你看,凌北陸家軍不是還連著在打勝仗嗎?陛——旨夸了!」

管家注意著楊敬堯的——,繼續說道︰「你說得倒有幾分道理,確——罪不至死。」

「對對對,」範純仁覺得听起來,這是要饒——一命的意思,面上一喜,連忙磕——,嘴里說著「以後再也不敢了」的求饒話。

覺得差不多了,管家——開口制止︰「行了行了,別髒了這塊地。把你帶來,不是要殺你,而是要找你幫個忙,幫嗎?」

「幫!當然幫!要我幫什麼——行!」範純仁一口應了——來。不殺——就——,反正什麼——有——的小命重要!

謝琢進天章閣——,寇謙正——跨出門,看見——便往里指了指︰「延齡來得正——,掌院學士在里面,剛剛正在問你來了——有。」

說著又仔細看了看,笑起來︰「延齡似乎恢復了許多,心——也很不錯!前兩日延齡總有點魂不守舍的,臉色看起來也不太——,我還擔心延齡家中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又不——多問。」

謝琢溫和道︰「可能是前幾日受了寒,又——有睡——,——以精——差,勞寇待詔擔心了。」

寇謙很會把握分寸,听——這麼說,——有過多追問,又寒暄了兩句,便笑眯眯地讓謝琢趕緊進去。

掌院學士已過知天命之年,為人謹慎少言,著瑞獸紋紫袍,自有威勢。

謝琢站定後恭敬行禮︰「——官見過掌院。」

放——正在翻看的幾頁《——錄》,掌院讓謝琢坐——,又問︰「延齡手上的事務完——多少了?」

謝琢想了想,說了個大概︰「約已完——了八。」

掌院學士頷首,——看起來很滿意︰「嗯,閣內這麼多人,你資歷最淺,——進度是最快的。我看過你編寫的部分,遣詞——句精巧準確,很是不錯。」——

又另外提起︰「去年臘月底,我偶然在閣內听見你與寇待詔閑聊,說你喜歡看《沉冤錄》和《昭明司》?」

「確有此事。」謝琢自然記得這件事。那天,為正旦——宴寫教坊詞的事落到了——身上,盛浩元和寇謙——在祝賀——,盛浩元又問——若離開翰林院,想去哪里任職,——當——瞥見掌院學士從不遠處——過,便說因為看了這兩本書,日後想去大理寺。

掌院學士打量面前的年輕人︰「現在可還是這個想法?」

謝琢似乎有些疑惑掌院學士為何問起,——依然肯定道︰「——官依然是同樣的想法,未曾改變。」

「心志堅定,不錯。」掌院學士這——道,「徐伯明一案牽連甚廣,陛——查處了不少官員,也導致朝廷各處——出現了人少事多的狀況。」

謝琢自然清楚,徐伯明一案從除夕至今,小半年過去了,仍然還陸陸續續有人被削官奪職,再不可入官場。

雖然咸寧帝在溫鳴參加的那場制科後,再開了一場制科取士授官,多少緩解了朝廷無人可——的窘境,——也——能填滿徐伯明挖出來的窟窿。

現在除了本就清閑的衙門勉強能照常運轉外,六部夜里點燈處理公務已——是常事,缺根本——人能頂上去。

「如今,大理寺案件卷宗積壓,人手——在忙不開,很是艱難,大理寺卿來尋我,想借調個人去大理寺應應急,陛——已——允了。我思來想去,最終選定了延齡。」

說起這件事,翰林掌院也是——疼。大理寺不比其——衙門,大楚的律令是一筆一劃寫清楚了的,就算只是處理卷宗,也得清楚大楚律令——行。

可即使是——,對律令也只是有——涉獵而已,談不上熟知,大理寺卿突然來要人,倒是把難題扔給了——

一番斟酌後,——想起謝琢有意去大理寺,且謝琢記——,臨——翻翻大楚律令,粗略記——,也——過別的人兩眼一抹黑。

謝琢面上似有驚喜,又連忙抬手施禮︰「謝掌院大人!」

對謝琢的態度很滿意,掌院心里也打著賣謝琢一個——的主意,畢竟誰——能看出,這個年輕人日後入閣不在話——,在——翰林院中留不了多久。

不過場面話還是要說的,掌院肅著表——,叮囑道︰「既然手上的事務快完——了,就多抽點——間熟悉熟悉大楚律令。希望延齡能如那日——說,昭天——之清明,洗萬民之冤屈。」

謝琢再次俯身行禮︰「——官謹記。」

散衙回住處的路上,車簾一起一落,陸驍便身形敏捷地鑽了進來。

兩人自然地接了個吻,陸驍把謝琢的手握——︰「阿瓷要去大理寺了?」

謝琢唇色還有些紅,——倚著車壁,有些怠懶地看著陸驍︰「消息傳這麼快?」

「大理寺卿愁眉苦臉不知道多久了,特別是徐伯明一案後,大理寺里堆著的公——卷宗比人——高,翻——翻不完,得知翰林掌院肯把你借調過去後,大理寺卿直接在會仙酒樓開了一桌宴席,逢人便說自己要——酬謝翰林掌院。」

陸驍趁機咬了咬謝琢的指尖,心里知道此番借調去大理寺,其中肯定有謝琢的手筆,仍故作苦惱,「我家阿瓷可真搶手,怎麼辦?」

謝琢眼——示意︰「不是正在你手里嗎?」

意思是,再搶手,不也正被你握在手里嗎?

有了這句話,陸驍立刻笑得滿眼得意,握緊了手,又抬抬——巴︰「——錯,在我手里就是我的了!」——

又想起白日里捋清楚的——間,提起︰「阿瓷,我們在破廟遇見那次,你是不是去長垣處理運往凌北的糧草?——以後來——會在巷子里遇見找過來的北狄刺客,我猜的對不對?」

謝琢「嗯」了一聲︰「昌叔和葛叔正——不在洛京,我就告了病,悄悄出京去了一趟長垣,——想到回來的路上正——遇見你。」

陸驍一臉委屈的表——︰「那——阿瓷根本不想理我,也不想跟我有交集,巴不得直接讓我離你遠點。」

謝琢無奈︰「我可——這麼說。」

陸驍立刻指出︰「——你是這麼想的!」

謝琢不說話了,因為——當——確——是這麼想的。

片刻後,——還是解釋道︰「那——我不想將謝家和陸家綁在一起,棋局開始,我亦不能確定最後贏的人一定是我。

我也不能確定你記不記得阿瓷,就想著,若‘阿瓷’一直不出現,那說不定——會在你心里活一輩子,永遠——是小——候最美——的模樣。若你已——把‘阿瓷’忘了,那忘了便忘了吧,——有再記起的必要。」

陸驍此——的眼——很深,——認真道︰「有必要的。若我真的忘了,阿瓷就該讓我再想起來,讓我听你說心——不——就緊張,听你說病了痛了就擔心得不得了,讓我為你毫無原則、——魂顛倒——對。反正,最——這輩子——不要放開我。」

心中有什麼無法言說的孤冷化作細流,潺潺而去,謝琢許久——啞聲應——︰「。」

將謝琢送回去後,陸驍又在書房賴到半夜,——翻牆回了武寧候府。

十一叔夜里睡得晚,正在府里遛彎,撞見明顯——從外面回來的陸驍,一撩眼皮,打趣道︰「嘖,整天——見不到人,是又跟那位姑娘私會去了?」

「對,跟——一起看了書,還在地圖上模擬了行軍,走之前還——了兩盤棋!」陸驍一提起謝琢,眉眼便全是笑意,——又突然想起,「不過有件事忘記跟您說了,十一叔,您做一——準備。」

「你說吧。」十一叔打了個哈欠,心想,還要做準備?只要你別說天天跟你私會的真的是某位公主,或者你明天就想拜天地——婚,那就——不需要準備。

于是陸驍便說了︰「我喜歡的不是個姑娘。」

等陸驍走遠了,十一叔仍拎著燈籠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許久——反應過來——

什麼叫「不是個姑娘」?你喜歡的人是個男的?男人?那做噩夢害怕夜里不敢一個人睡、膽子不大的縴弱小姑娘呢,去哪兒了?

十一叔雙眼發直。

之前只是不會有子嗣而已,怎麼、怎麼還——過幾天,突然連男女——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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