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耀見到了郁澧的師父。
郁澧師父看起來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只是想到他的所作所為,寧耀就感覺一陣惡寒,連忙低下頭去看地面,做一個安靜的小跟班。
郁澧師父告訴了郁澧詳細的摘取藥材地點,是在禁地最中央。
寧耀記得書里說過,禁地中央有一大群修為高深的妖獸。這些妖獸不僅修為高,智力也不低,懂得團隊合作。
郁澧師弟便是中了妖獸的計,郁澧前去救援,撐起防護的結界。妖獸挑撥離間說只會殺一個,于是師弟將趕來救援,靈力不支的郁澧推了出去,自己逃之夭夭。
那一次,郁澧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活著回來。
「為師此次渡劫能否成功,就看你的了。」高高的台階頂上,郁澧師父撫模著雪白長須嘆息,「你師弟修為不如你,此次前往,你多護著他些。」
郁澧右手搭在腰間劍柄上,微微垂眸,唇邊是一抹嘲諷的笑意。
照顧?
可笑至極。
他無意于按照前世的路線將一切重演一遍,如今的他只需要向著高台上的那個人拔出劍,問出他所想要知道的東西,最後一劍輝出,結束這一段孽緣。
郁澧正這麼想著,就注意到了身邊的寧耀。
寧耀大概是認為帶著可以阻擋靈氣窺探的帷帽,別人看不見他的表情,所以情緒表露得相當明顯。
他緊緊蹙著眉,眼楮相當不滿的看向高台上的老者,撇著嘴,一臉要被這厚顏無恥的發言氣死了的表情。
郁澧修為高于帷帽可以阻攔的等級,將這些小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他挑了挑眉,放在劍柄上的手最終放下。
既然這位小少爺看起來對這件事感興趣,那便將這往事,再走一遍好了。
————
門派禁地只會在某個時辰開啟,他們休息了一會兒後前往進入口,在那里見到了掙月兌出捆仙索的漣伊。
漣伊冷著一張臉,也不跟他們搭話,在時辰到了之後,直接踏入了禁地封印傳送陣內。
寧耀兩人也跟著走了進去。
一片白光閃過,再接著,寧耀眼前一暗。
眼前是一片茫茫黑暗,寧耀什麼也看不到。
寧耀本來就怕黑,他就連睡覺都會弄得燈火通明,如今突然面對這一片怎麼看怎麼詭異的黑,只感覺自己要當場休克了。
「禁地第一重,無盡夜。」郁澧冷冷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此處危險性不高,弄清楚路線變化規律,走過去便是。」
哪里危險性不高,好多恐怖片就是這樣開頭的!
寧耀眼含熱淚,抖著嗓音問:「如果、如果弄不清路線變化規律呢?」
郁澧不懷好意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那就永遠留在這一片黑夜里。」
寧耀:「……」
他不行了。
寧耀破罐子破摔,往地上一倒,柔弱道:「我要暈了,我真的要暈了。」
郁澧沒出聲,用腳踫了踫寧耀的小腿。
寧耀怕郁澧扔下他一走了之,最後提醒道:「暈、暈過去以後,麻煩你直接把我扛到光線明亮的地方,謝謝。」
郁澧還是沉默,過了一會兒,寧耀發現自己飛了起來,雙腳重新站在了地面上。
他手里被塞進一小截布料,寧耀也不知道是什麼,順著布料模了模,模到一截帶著涼意的手腕。
那是郁澧的手腕。
寧耀一愣,連忙松開手,重新抓住衣袖。
「閉著眼楮,抓緊了,跟我走。」郁澧說。
寧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手中握著郁澧的衣袖,不用睜開眼楮讓他有了很大安全感,時不時郁澧說話也會得到幾句簡短的回應。
寧耀有些感慨,郁澧現在可比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好說話多了,也許再過不久,他們真的可以成為朋友也說不定呢。
光明突如其來,寧耀睜開眼楮,看見了藍天白雲。
他們走出來了!
寧耀彎起眼楮,晃了晃郁澧的衣袖,然後有些不好意思的松開。
丟人了,他長這麼大還怕黑,郁澧現在肯定在心里嘲笑他。
他們又等了一會兒,身上帶著些許打斗痕跡的漣伊也出現了。
寧耀好奇的看了漣伊一眼。
奇怪,那一段黑暗的路里面有敵人嗎,他什麼也沒有遇到呢?
寧耀沒有開口向這個他討厭的人詢問,于是三人繼續接下來的路程。
接下來的難度,要比之前那一片無害的黑夜要高。
前方道路的地面上,長滿了比人還要高的綠草,這些綠草半點不柔軟,邊緣鋒利,削鐵如泥,能輕易的削下一個凡人的腦袋,也能擊破修士的防護靈氣罩。
這些綠草名為劍草,是一種知名的防護植物。
就算使用了法術,想從天上飛過去,也會被下面的劍草射下來割傷。
寧耀想起在書上看到的內容,悄悄湊過去對郁澧說道︰「里面可能還會隱藏著其他危險,你要小心啊。」
郁澧听完這一句話後微微眯起眼,收起自己能一擊將整片草地粉碎的靈氣,慢吞吞的拔出劍來。
「要不然我走前邊?我試試看能不能跟這些草溝通溝通,讓它們給我們讓讓路。」寧耀不抱著什麼希望的說。
他剛剛簡單探查了一下,發現這些草十分狂暴,在他靠近時,就興奮的想要觸模他,與他的血肉融為一體。
郁澧看寧耀一眼,嗤笑一聲︰「等你一顆一顆的溝通完,我大概已經可以飛升上界了。」
寧耀︰「……」
這個人的嘴好損啊!修煉速度快很了不起嗎?
好吧,是挺了不起的,他跟著走還不行嗎!
師弟漣伊依然自己一個人走一條道,似乎要把將他們視為空氣的方針貫徹到底。
郁澧懶得搭理這個人,他走在寧耀前面,用劍氣將這些普通人難以撼動分毫的堅硬綠草擊碎,帶著寧耀往前走。
空氣里似乎有一股濃濃的□□味一觸即發,寧耀扶正了自己的帷帽,小心翼翼,一聲不吭的跟在郁澧身後往前走。
寧耀跟郁澧這邊走的輕松,另一邊卻是完全相反的景象。
劍草雖然是植物,但極為的嗜血凶惡,而且攻擊力很強。
漣伊在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後,身上防護罩被擊碎了七八個,而且還有一些劍草在他更換新防護罩的間隙,凶狠地向他攻擊而來。
漣伊身上還有其他的保命手段,雖然防護罩一時破了,劍草也傷不了他太深。
然而漣伊本著身嬌肉女敕,吃不了苦。在被劍草在手上留下幾道淺淺的劃痕後,頓時氣得火冒三丈。
郁澧應該主動護著他才對,居然還要讓他主動開口?
容貌被壓制的嫉妒,和完全被在場兩個人無視而導致的糟糕透頂的心情,不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憤怒,在這一刻盡數爆發。
他使用了法器,听著聲音,將某一側的劍草砍去一半,看見了郁澧和寧耀的身影。
漣伊聲音里冒著火氣︰「師兄,你就是這麼保護同門師弟的?師尊來之前讓你照顧好我,你就這麼照顧?師兄,我知道你嫉妒我比較受到師尊的寵愛,可將怨恨在私下里朝我發泄,未免太不正人君子了吧?」
「正人君子?」這個詞似乎逗樂了郁澧,他輕笑了一聲,「你待如何?」
漣伊自覺將這件事的道理都捏在了手中,牢牢佔據了道德上風,于是輕哼一聲,不滿到︰「過來,替我將前面的劍草全部斬除,護我周全。」
郁澧嘴角的笑依然掛著,說出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
「你再多說一句,我會直接把你的腦袋摁到劍草上。」
「如果擔心尸體粉碎得不夠徹底,可以盡管來找我。」
漣伊臉色瞬間一白,他完全沒料到郁澧能說出這樣的話,嚇得匆匆忙忙的轉身,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
漣伊的身影消失不見,郁澧繼續帶著目瞪口呆的寧耀往前走。
寧耀行走著,看著前邊郁澧挺拔的背影,緊張的咽了咽口水。
他這段時間感覺郁澧的脾氣好了很多,所以他膽子也才大了,偶爾還敢跟郁澧開開玩笑。
可剛剛那一幕出來,寧耀仿佛又一次看見了,他第一次遇到郁澧時,那個一身黑衣,讓人看一眼就能嚇破膽的修羅。
……好可怕。
寧耀緊張地揪著自己的衣服,動作幅度有些大了,不小心手指蹭到旁邊沒有被割掉的劍草上。
一股疼痛從指尖傳來,寧耀眼眶一紅,剛要下意識的發出疼痛的聲音,又強行忍住。
不行,他不可以這麼嬌氣,郁澧師弟就是很嬌氣的人,惹得郁澧很不高興,剛剛差點就要把師弟殺了。
他要注意點,不能步郁澧師弟的後塵。
可一滴眼淚還是不受寧耀控制的從眼眶滑落,掉落在地,發出輕微響聲。
走在前方的郁澧腳步一頓,回過頭。
他看著眼眶微紅的寧耀,皺起眉︰「哭什麼?」
「沒什麼!」寧耀緊張得頭腦一片空白,「手、手也不是很疼,我沒有事,不用管我。」
郁澧的視線移動到寧耀的手上,那雙手修長白皙,沒有一處的皮膚不是嬌女敕的。而在右手食指頂端上,劃開了一條不長不短的口子。
郁澧的眉頭皺得更深。
寧耀緊張得舌頭打結︰「我、我真的沒有事,哈,這點小傷,男人身上沒有幾道疤算什麼英雄?這是我的勛章!你不用——」
話還沒有說完,茂盛廣闊的劍草被黑色靈力包裹,下一秒,盡數消失不見。
寧耀目瞪口呆,剩下的話卡在嘴里。
他呆呆的將視線轉移到郁澧身上,這個不久之前還凶神惡煞的男人依然皺眉看著他。
「不許哭。」郁澧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