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馬兒在他右側靠後的方向勒住,待馬兒停穩妥。
經年久時,再相逢,在這浩浩湯湯的戰場上。我身側站在將陪伴我一生的男人,而敵人,恰是我無知時愛過的男子。
這樣的情景,叫我永生難忘。
西烽伸出右手,向上張開,雙眸凝視著我。
我便將自己的手,放入他手心。一同遙望對岸敵軍,赫連墨,此一戰,必有勝負。
薄江兩岸駐兵,只留弓箭手防守。其實若無一方先行渡江,這一仗便開不了。便更要看哪一方忍得住,只能等。
西烽已在薄江上一日一夜未眠,只因我來了,才隨我回了後方扎營之地。我早把若素之事忘得一干二淨。
直到吃晚飯時,他問起我身子可還有不適,我才想起自個被打暈之事。
細細一想,打暈我的必是西烽的人,才會叫我醒來後便在薄江邊上了。
可西烽和若素,素不相識。這一事又叫我不解,可我又不想問西烽,免得牽扯出南桀王宮的事兒。
縱有疑惑仍是埋在心底。
席間西烽提起越國,便問了一句︰「越國身子可好些?」
我點頭道︰「必剛出生時好多了,也不常咳了,也會喊我娘親了。」
他雙眼一亮,微笑道︰「可會喊爹爹了?」
「你又不在,他如何喊?」我失笑道。
他皺起眉,苦澀道︰「走前大半月你都不曾見我,也不讓我見越國,我可如何是好。」
瞧他委屈的樣子,卻又讓我想起他的身世。一時冷了臉,淡淡道︰「若不是你太多事叫我難以捉模,我也不必這樣煩心,不願理你。」
他顯然有些吃驚,忙問︰「你知道什麼了?」
「我…」
我正要開口,外頭突然吹起號角來,似是亂作了一團。
有人匆匆闖帳進來,跪倒在地,急急道︰「王爺,敵軍突襲了!我軍糧草被燒!」
西烽猝然起身。
所謂突襲,竟是南桀軍中挑了幾十人熟識水性又身體強健的,入夜時趁機潛入水中渡江而來,順著我軍防守漏洞,悄悄上岸。
皆是便衣,與薄江邊上的小村莊里的百姓無差。
借著送義軍糧草的百姓而來,光明正大的將火折子丟進了糧草營帳中,燒了我們的糧草。綏遠當即將他們活捉了,只有七人,盡數咬舌自盡。
綏遠猜測決計不會只有這幾人潛入,立刻全軍戒備。
西烽叫我留在營帳內不可亂走動,自個跑了出去探個仔細。
我在帳內坐立不安,來回走動,赫連墨居然這樣沉不住氣,可卻也使我方失利。
正是焦躁難安,忽然有人闖進了帳內,立刻跪倒,道︰「王妃,王爺叫您萬不可離營帳一步,還請王妃稍安勿躁!」
竟又來提醒我一番,我不在意的擺了擺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你退下吧。」
他久久沒有離去,只跪在那兒巋然不動,我便覺得有蹊蹺,走近了他。
「你怎還不去?」
他低垂著頭,將手緩緩抬起,手心里赫然是一卷紙。
不動聲色。
我將紙團握進手心里,低聲道︰「去吧,我知道了。」
他便默默起身,退了出去。
此人,必不是我軍中之人。
我尋了椅子坐下,將紙團打開,上面赫然是兩行字︰若想知悉前因後果,請往三里外安雲村與故人一聚。
右下畫了一枝簡梅。
立刻將紙團攢做一團,去了燭火燃盡。
是他,一定是他。可他想告訴我什麼?
我心一橫,便出了營帳。
一出帳,便有人攔住我道︰「王妃,王爺叫奴才們守著,不能讓您離開營帳。」
我甩開他們,發怒道︰「我偏要去,你們還敢硬阻不成?」
撇開他們,從馬廄里牽了一匹馬,立刻跨上,揮鞭而去,絲毫不顧身後人的呼喊。
赫連墨約我一見,自然顧慮到我如何能避開所有人,包括西烽在內,和他相會。所以,他派遣來的,皆是擾亂西烽視線的,好讓我可以得機出來。
我何嘗不知我這一去,凶險難料。可料想著他那日與我講起時有半分的悔過和愧疚,又念著他心知我如今的身份不會對他曾做過的事,有任何危害。
與他一見,不過是想弄清他所謂的前因後果。
如此一想,我手中的鞭便抽的越發狠了。
十里地卻像是百里地。
好不容易瞧見了安雲村的石砌,那一側正站了一個畏畏縮縮的男子,見我來了,立刻迎上來為我牽馬。
我停住馬,立刻問他︰「赫連墨呢?」
「陛下在里頭等著,奴才引您進去!」于是他牽著我的馬,將我往村子里帶。
今日與赫連墨一聚首,必不能全身而退了,我早已做好了打算。何況我又不怕什麼,我身邊若無半個人,也不會這樣肆無忌憚的應約而來。
這個奴才將我的馬牽到一棵樹下綁好,扶我下了馬,一旁是一間民舍,亮著火光,
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叫我進去。
我正了正衣襟,倒有些做作,朝屋里走去。
進了屋,坐在桌旁的男子赫然是赫連墨,他穿了簡盔,似輕裝上陣,桌上置著他的佩劍。一旁站著的,也是位熟人,正是當年服侍過我的伯安。
其實,我並不意外,我淪喪,楚家破滅,伯安有自知之明,他雖是楚家的,卻也懂得要生存,跟了赫連墨也不為過。
怕只怕,他跟著我時,便已經有了二心,才有了後來的那些不軌。
我徑直走了過去,坐在赫連墨的對面。
屋里只點了一盞油燈,卻也足夠明亮,至少看的分明彼此的臉龐,而這屋里,也只有我們三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