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墨平靜的望著我,一只手放在桌上,握成拳,另一只放在膝上,隨意的放著。許是坐了兩年皇帝,也許是在西景是故意壓著面子身份,如今瞧他昂頭挺胸的樣子,倒有幾分帝王模樣。
我淺淺一笑道︰「你倒變了許多。」
「你何嘗不是。」他低低道。
「今日不是敘舊吧。」我轉了轉眸,斂去笑容,淡淡道︰「有什麼話,還請陛下直言,我的時間不多。」
赫連墨張了張嘴,又合上,微微蹙起眉,久久沒有開口。
「伯安,不如你來說,你是何時跟了他主的?」我挑眉。
伯安弓著身子,垂著頭低低道︰「大勢所趨,奴才也是為了保全自個,自奴才跟著您時,早就已是陛下的人了。」
很好,比我料想的早的多,原來我一直被設計著。
難怪,那日宮變的那樣突然,叫人措手不及,楚家竟絲毫沒有防備到。
可惜,我已不是當年的楚兮了。
「原來如此。那麼,若素又是怎麼一回事?」我既然已經知道若素活著,必然有她活著的理由。我猜想過最壞的原因,只想弄清這來龍去脈。
伯安瞧了赫連墨一眼,隨後道︰「慕王妃有所不知,若素,乃是慕王爺安插在南桀王宮中,最隱蔽的細作。」
心中大驚,卻面不露。
原來,原來若素竟是西烽的人,原來她根本與楚家毫無瓜葛。
如此一來,她幫襯我,一路扶持我,鼓動我與赫連墨爭奪帝位,這一切的一切,都與西烽月兌不了干系。
我于南桀王宮一路走來,這所有一切的事情,西烽都再清楚不過了。從我入南桀,離宮,投江,生還于西景,嫁入慕王府。
這一切,怕都是早有算計的。
而我,任人擺布。
我閉上眼,緩緩吐了幾口氣,又睜開眼,直視赫連墨︰「你是何時知道的?」
「數月前,我還在西景時,便查探了此事,更是揪出了若素這個心月復大患。可西烽早為她留了退路,竟讓她安然逃回了西景。」
「當年宮變時,可有她的參與。」
「正因如此。她對你如此忠心,卻終了叛了你,也叫我生了疑心,留著她也是為了弄清這一切。」
當年宮變,本不該如此突然,更不該毫無防備。可恰恰是因為若素的倒戈,害的我和楚家失了所有聯絡,措手不及,更是害的姜家…
子期,子期。
念及子期,我便心中一痛。
前兩日我見到了若素,她被我發現,驚慌失措。西烽的人及時打暈了我,我醒來後便沒有追問。如今倒是有了所有的答案。
若素,竟然就是西烽安插在南桀王宮的眼線。果然是絕好的棋子,知悉南桀宮變的全部過程,握有這一把柄,便可在必要時要挾赫連墨了。
不。
不對。
這中間,我總覺得有一絲不對勁。
那日疏影提起,與西烽秘密在薄江上洽談的是名男子,遺落的帕子,來自南桀王宮,繡有一個安字。
可若素是女子。
男子,男子。來自南桀王宮的男子。
安。
我驚愕的看向伯安,他的名字里便有一個安字,他亦來自南桀王宮!我錯愕不已,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阿兮?「赫連墨見我錯愕,出聲喚我的名兒,將我喚了回來。
伯安似是發覺我已知道他的身份,只是低垂了頭,瞧不見神情。
原來這之間,竟這樣曲折,竟還有多少事,是我難以預料的。我垂了頭,先前的自己竟什麼都不曾發覺,多麼痴傻。
「你怎麼了?」赫連墨問。
我搖頭,淒淒道︰「只覺人心難料。」
「無論他人如何欺瞞你,自始至終,我從未騙過你。」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款款道。
我急忙抽回自己的手,也很是吃驚他為何如此失態。不錯,他卻未欺瞞過我,而是狠狠的傷了我。
電光火石之間,我又忽然明白,今日與赫連墨私會一事,西烽怕是該早就知曉了。
那麼此刻,不,或許不消片刻,他便會出現了。
人心,宮變,背叛,真相。
這所有的一切在一瞬間充斥著我的大腦。離了南桀兩年,我以為我同之前的我早已大不相同,可如今看來,不過爾爾。
我若不夠狠,只能被動欺凌。
我抬頭望了伯安一眼,定定道︰「赫連墨,若是西烽來了,你便以我相要挾,好報自個兒周全。」
赫連墨微微一愣,皺眉道︰「你告知了他?」
「不。」我搖頭,「是別的人已然通知了他,此刻他該要到了。」
赫連墨驟然起身。
果然如我所料,他此番出來並沒有帶人,因是偷渡,自然也是偷渡而歸,他籌謀一切,卻不曾料到,伯安口中,西烽安插在南桀王宮最隱蔽的細作,不是若素,而是日日夜夜伴在他身邊的伯安。
從今往後,運籌帷幄的,便不只他二人了。
很快,外頭傳來一陣急促
的聲音,似是來了不少人。方才為我牽馬的奴才也慌慌張張的沖進屋子里來,急急道︰「是景軍!」
赫連墨抿唇,將桌上的劍握緊手中,低低道︰「你不想借他之手,殺了我替自個報仇?」
「我要報仇的人,何止你一個。」我揚頭一笑。
「屋里的人听著,速速放了我們西景的慕王妃,大可留你們一個全尸!」外頭傳來叫囂聲。
我同赫連墨相視一眼,隨後動身。
夜里,安雲村站滿了景軍,前排都舉著火把,照亮了這間極狹小的民舍。
我隨赫連墨一同出了屋子,他左手擒住腰,右手持劍比在我脖頸上,停在屋子門邊上。
一時火光晃了我的眼,我久久才尋見西烽的身影,他站在最前方,望我的雙眸看不清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