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谷雨時節,花草吐芳,楊柳飄絮,山風攜雷電,青瓦接蒼雨,亥時剛過,一場暴雨突如其來,如拋豆般敲打屋瓦簾窗,夜更黑暗,卻無寧聲。
兩日前和父親大吵後,鄭世杰將自己關在房內,誰也不理睬,也沒人敢靠近,張襄和趙誠這兩個鬼幾欲推門探問,子相卻把他們攔在門外。二人看到子相那張死尸般凶狠的臉心里直發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敢問,只得悻悻而退。
大雨滂沱的夜晚,一男子突然出現在鄭荀房前,不說話也不敲門,被雨水打濕的臉顯得異常平靜。片刻後,一陣狂風吹開了房門,屋內燈燭忽閃欲滅,鄭荀起身準備關門,電閃雷鳴間卻見一人走進屋來。
鄭荀並未看清他的臉,怔驚之下以為是刺客闖入,模到桌邊抓起茶盞便道︰「爾爾乃何人?!」男子肉袒負荊,濕亂的發絲遮住了臉,袒露的上身雨水肆流,忽而緩步邁前,電閃雷鳴間著實嚇壞了鄭荀。
正當鄭荀攥緊茶盞準備扔過去,男子忽地撲通跪地,沉沉穩穩地說道︰「父親,孩兒前來請罪。」搞了半天這‘刺客’原來是鄭世杰,鄭荀似疑非疑地盯著他,鄭世杰緩緩抬起頭,鄭荀攥緊的手才松了下來。
「混賬!大晚上得像鬼一樣,你想嚇死為父不成?!」鄭荀恨恨地將茶盞砸在桌上,「所來又為何事?!」鄭世杰磕了一個響頭道︰「孩兒冒昧闖入,還請父親恕罪孩兒連日來臥床不起,每每想起前次爭吵,無不深感愧疚,茶飯難思懇請父親寬宏大量,原諒孩兒不敬之舉」罷了又揖首叩拜。
鄭世杰效仿前人,身背荊條前來請罪,鄭荀看他淋了一身雨水,說話的態度全然不像上回那般放肆無禮,冷冷說道︰「起來吧,上次為父雖有言重之處,但都是為了讓你知恥奮勇,為父何嘗不想看到你勝過那許向林。」話語間似有無奈和失望。
鄭世杰雙目泛淚︰「孩兒謹遵教誨,父親如若還不能原諒孩兒,就請持荊鞭打,孩兒心里也能好受一些。」沉沉的言語間透露著深深的懺悔。鄭荀嘆了口氣︰「你是我鄭荀唯一的兒子,鄭家的基業為父早晚都要交于你手,可是你現在這個樣子,為父甚感憂慮吶」
鄭世杰欲言,鄭荀擺了擺手道︰「只要你能勤學上進,不再由著性子胡作為非,為父便可放心了」鄭世杰點頭應是,鄭荀走近身前扶起他,二人目光相交,卻無話再言,鄭世杰從小到大第一次這麼久地盯著父親的眼楮,他從來沒敢正眼看過他。
!一黑衣男子突然破窗飛入,身手敏捷,騰空擺躍間利劍出鞘,映著一道閃電 亮閃耀,直直沖鄭荀刺去。「小心!」鄭世杰趟前推過鄭荀,劍聲夾雜著劍氣‘噌叮’刺過耳邊,鄭荀懵了眼,鄭世杰慌忙上前護住他。
雷劈半空,屋內燈燭劇烈忽閃,黑衣人不知躲在哪里去了,未聞其聲,不見其影。閃電再起間,利劍又突現刺來,這一回鄭世杰實在躲閃不及,利劍刺中他的肩頭,慘叫一聲倒在鄭荀懷里。
「有刺客!來人!快來人吶!」鄭荀似乎恢復了神智,大喊幾聲,隨即听見兵卒匆忙趕來的聲音,這些兵卒本來把守著房門,誰料天降暴雨,鄭荀便命他們退下待命。黑衣人見勢不妙,縱身躍出窗外逃走了,兵卒追出學宮連個影子也沒抓到。
鄭世杰鮮血直流,掙扎了幾下便昏死過去,兵卒隨即將他抬往學宮,鄭荀頂著大雨緊隨跟去。秋嬰診過後說道︰「大人不必擔心,令郎乃失血過多,並無性命之憂。」鄭荀捏了一把衣角的雨水,責令兵卒嚴守醫堂。
鄭世杰被刺,學宮上下盡皆惶恐難安,暗下思量何人吃了雄心豹子膽,連刺史大人的公子都敢下手。第二日一大早,鄭荀便將王崇和陳統喚來責問,王崇言︰「大人,學宮向來太平安寧,從從未有過刺客出沒吶」鄭荀氣呼呼地哪里肯听他解釋,又命陳統查察實情,定要將刺客繩之以法。
鄭世杰僥幸撿回一條命,在秋嬰的細心照料下日漸痊愈。鄭荀每日都會去看他,噓寒問暖,很是關心惦念,父子二人間的談話也越來越多,態度也和藹了不少,這也是鄭世杰從未想過,也不敢奢望的。
「公子,大家都說說那天晚上的刺客是你指使的」三九氣呼呼地說道,早間路過學知堂時,一大群閑得發慌的學生交頭接耳,私下傳言刺殺鄭荀的事定和向林有關。若蘭冷著眉頭罵道︰「哼!一群卑鄙小人,公子與那鄭荀無冤無仇,何來刺殺之說!」三九道︰「又不是我說的,你瞪我干啥」這二人上輩子也是冤家。
向林言︰「我許向林行得端做得正,隨他們怎麼說,你二人切勿與他們爭執。」子英言︰「向林,不如我們前去探望探望,如此一來也能堵住大家的是非口舌。」其實向林早就听到了些流言蜚語,他的想法和子英一樣,但又猶豫不決,不知道此舉妥不妥,听子英這麼一說便答應了。
路過學知堂時,但見一群人聚在門口大喊大叫,似起了爭執,向林和子英趕上去一瞧,何堅和張襄等人吵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隨後趙誠揪起他的領子就是一拳,何堅捂著嘴痛苦倒地,幾個儒生圍上去還欲拳腳相向,向林趕忙喝住了他們。
「賢兄,這這幫家伙竟然說是你刺殺鄭大人的」何堅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憤憤盯著猴笑的張襄。趙誠譏笑︰「想不到許大才子長了一張人面,卻藏著一顆獸心吶?」何堅又欲上前理論,向林拉著他走開人群,勸了幾句何堅悻悻走了。
醫堂內,鄭世杰冷冷坐在桌前,不知又在盤算什麼,肩頭的纏布已去,看他精神揚揚的模樣,似乎已痊愈康復。「在下與愚弟前來拜望公子。」向林還是客客氣氣地打招呼,鄭世杰貌似有些驚訝,眼仁滴溜幾轉,起身間笑眼迎迎︰「許公子?稀客稀客呀。」子英一看見他就莫名厭煩,恨恨盯著他。
鄭世杰突然間像變了個人,恭敬得讓向林有些不知所措,子英可不吃他這一套,言︰「鄭世杰,拴好你身邊的幾條狗,莫要到處亂咬人。」鄭世杰頓了頓神︰「噢!原來向杰兄說的是他們啊,你放心,在下定會好好管教」子英沉眉仔細打量著他,一腔子駁言說不出口來,思量這家伙又在耍什麼花招。
話未說過十句,向林和子英便辭退離去,他們之間似乎有一道深深的溝壑,道不同不相為謀,著實沒什麼可說的。
張襄和趙誠這兩個鬼妖言惑眾不說,竟然壯著膽子去找鄭荀訴理,還真是兩條忠誠的喪家之犬。
「大大人,那晚刺殺大人的奸徒,定是那許向林指使的啊。」趙誠狠狠地戳了一下張襄的腰窩子,張襄恨恨地盯了他一眼,轉頭笑臉迎迎。鄭荀愛搭不理地看了他們一眼︰「許向林知書達禮,上回又舍命救了眾家,豈是奸邪狡詐之輩。」
張襄還以顏色,擠眉弄眼間狠狠捅了趙誠一下,趙誠哽了哽喉頭︰「大大人,俗話說知人知面難知心,那許許向林表面上看起來文質彬彬,溫文爾雅,背地里卻藏了一肚子壞水吶」張襄趕忙接言︰「是啊大人,那許向林自從來到學宮,仗著才識過人,根本不把眾家學生放在眼里,又又與世杰兄有些過節,此番刺殺必是他懷恨在心,借機報復吶」
趙誠言︰「大人,張兄說得在理,學宮中唯有許向林這家伙目中無人,三番五次與世杰兄作對,上次救人之事不過是他想在大人面前表現表現,好讓大人您在品狀記冊上題上一筆,以謀日後仕途大順呀」張襄興言︰「那許向林死了父親,祖輩基業全在他的手上,此次大試定會不擇手段以取頭名,官途亨通,家業才能保住呀」
這兩個鬼說得天花亂墜,越說越來勁,鄭荀卻一言不發,靜靜听他們扯東扯西。罷了,鄭荀沉著臉讓他們退下,兀自踱來踱去,愁眉雙目間透著絲絲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