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鐘策沒有認出我來,卻沒想到他並非是胡亂點兩人跟來。
我心酸不已,連連應了下來。
軒凝殿內,項凜風已經睡下,鐘策和琉璃沒有留在殿內。
「天亮之前希望娘娘務必離開這,卑職與琉璃公子會守在殿外。」說完這句話,鐘策與琉璃便離開了,並且將寢宮的門也合上了。
我走近項凜風,他的確是喝了許多酒,還未靠近便能聞到一陣刺鼻的酒味。
半年不見,他消瘦的很厲害,臉頰也比之前蒼白了一些。我坐在床邊,慢慢的握上項凜風的那只寬厚溫暖的手掌,感受著自他手心傳來的溫熱,又是忍不住心中微微一顫。
「為何不好好照顧自己?為何這般令我心疼?你是在氣我嗎?氣我負了你……」手掌撫上項凜風蒼白的面頰,我心如刀絞,昔日何其威風霸氣的一個男人,如今卻如此令人心疼。
目光無意間瞥見枕邊的那只荷包,我詫異,拿起一看,果然的那日我送與他的那只。
這是我第一次繡荷包,當時是想繡朵梅花,繡出來後還頗為滿意,可項凜風看過之後還嘲笑我繡的是狗爪子,那時頗不服氣,如今再一看來,可不就是狗爪子的腳印嘛。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可笑著笑著眼淚卻不期與臉頰相遇。
項凜風,你一直都沒將我放下對不對?
我俯身趴下,將臉頰貼近項凜風的胸膛,幻想著是他將我擁入了懷中,就像以往一樣,不管是在我受驚受怕還是心情不舒暢的時候,他總是會溫柔的大手一攬,便將我攬在了懷中。我懷念與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就像是個遲暮的老人正在狠狠回憶自己逝去的美好年華一般。
忽而,一雙大手撫上我的背脊,我一陣驚慌失措,猜想著項凜風醒了,他明明喝的酩酊大醉,怎麼會這麼快就醒了?他醒了,我又該如何面對他?
我誠惶誠恐思量好一會,卻沒有再听到任何動靜,這才大著膽子抬頭望去,英氣非凡的人還在熟睡之中,並沒有要醒的意思。虛驚一場,我輕輕吐了口氣,再次安心的趴在了項凜風的胸膛上。我想要和他以這種方式好好相處,不需要解釋,不需要質問,一切都可以安然自在的度過。
我深知有些事情僅憑我一己之力是無法扭轉的,但是雖我軟弱無能,我還是想保護他,不管以何種方式。
希望這一刻時間停滯,萬物靜止。
「沐白……」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我趴在項凜風胸膛上迷迷糊糊的時候,一聲呢喃傳入我的耳中。我噌的一聲站起身來,不自覺的便應了一聲。「皇上!」
待站定後才發覺,原來只是他夢中的呢喃。又是虛驚一場。我離開皇宮已經半年了,半年了,項凜風的夢中還有的我身影,說不出是歡欣還是心酸,可能兩者皆有。
「皇上……」我重新坐回床邊,拉起項凜風的大手,將它靠近我的臉頰,而後緩緩向他傾吐心中的思念。
「離開皇宮後我沒有一刻不想你,我會想,皇上現在過的好嗎?那幫文武百官是不是還會動不動就下跪?沐白不在的日子中皇上可習慣?以後還會不會時常去伊水宮喝酒?……還會不會時常的想起我……」
能見到項凜風應該是件開心的事情,可我卻每說幾句話便淚流不止,我知道項凜風听不到我在說什麼,可我卻不舍得閉嘴,一旦閉嘴不言,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說給他听,便是未知的事情了。
「我現在在落日崖住著,過上了我的打小便向往著的生活,門前開滿了大片大片嬌艷的花朵,屋後瓜果也都已經成熟,我每日看著日升日落,覺著這就是我所想要的一切,我應該滿足……可是……我卻根本就不滿足,因為身旁少了你。我想要和你一起看日升日落,想要送給你一朵我親手種活的花,想要听听你對我的夸贊。我在瘋狂的想念你,有好幾次我恨不得飛進宮來找你,可是一想到,你或許還在恨著我,我便膽怯了……」楚沐白向來是個膽小鬼,這是個不折不扣的事實,明明相思入骨,我卻沒有勇氣去爭取,這不是膽小鬼又是什麼呢?
就這樣,我一直握著項凜風的手不厭其煩的一遍遍傾訴,寢宮中只能听到我一人低聲的自言自語,以及項凜風均勻輕緩的打呼聲。
天還蒙蒙一圈黑色之時,鐘策與琉璃走了進來,我知道我得離開了。
不舍的望了一眼床上酣睡之人,望一眼,再望一眼,而後才痛下決心,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鐘策將我和琉璃送出了宮門外,臨別前我對他說,「不要告訴皇上我曾經來過,我不想令他心生不快,我只是想偷偷的來看看他,如此便滿足了。」
鐘策先是訝異,隨即便恢復了平靜,猶豫再三,他終是沒有再說別的,只淡然的應了下來。
懷著如同生離死別般的不舍之心,我騎上了馬背,和琉璃踏著清晨的薄霧返回落日崖。
「為什麼不選擇留下來?」
琉璃將唇貼近我的耳邊,輕聲問我。
我苦笑,如實回答︰「我不想讓他與朝臣爭鋒相對,我雖是一介女流胸有大志,但也知道江山美人孰輕孰重,若他無法做出選擇,我便是為他做了選擇。」
我听見琉璃見我耳邊輕笑,此時東方一輪圓日升起,淡淡溫柔的光芒驅散了清晨的寒意,琉璃的聲音也如暖日的光芒般暖暖淡淡。「真是個傻姑娘……」
我也跟著輕笑,的確,我很傻,我傷害了最愛的男人,的確是傻到家了。
「琉璃,你為何要帶我來見皇上?」
我很感謝琉璃,同時也很好奇。
身後的人一愣,而後不屑的回答道︰「因為我欠了你們這倆大傻子一份不殺的恩情,不然你以為我閑著沒事干傻傻的來帶你去見他?」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琉璃啊琉璃,這份恩情你不是早就還了嗎?
回程不向去時那般趕,我們一路騎著馬兒慢慢悠悠,時而談天說地,時而欣賞著過往風景。在第三天的日升之時才到達了落日崖。
琉璃沒有將我送回木屋,而是在離木屋有些距離的地方將我放下了馬。
「以後,我會時常來看你的。」他那雙風華萬千的眸子深深的望著我,好似有著千言萬語擱淺其中。
我點點頭,心中滿是感激,若不是琉璃,光憑我這慫膽,根本就不敢獨自進宮去見項凜風。
「以後你能來看我,我便不覺無趣了。」
他輕笑,緩緩道︰「有你這句話,我便一定會來。」
我再與他交談了幾句,最後目送他策馬消失在了暖陽的盡頭。在那一瞬間,我恍惚了一下,一種前所未有的失落感猛的爬上心頭,為何我竟會覺著,這將是我們最後一次相見了。
轉身回去時,老遠便見木頭在木屋前立著。走近才發現,他一臉疲憊,眼圈有些發黑,一雙布滿血絲的眼楮有些滯然,一看便是沒休息好的模樣。
「小白,你回來了。」他見著我,眼中光芒頓現,表情甚是激動,可說話還是那樣平靜淡然,就好像我只是早起去趕了個集市回來一般。
「木頭,你……是不是沒睡好覺?」我走近他,心中是一陣愧疚,那晚我走的匆匆,也沒給他留個字條什麼的,他可能覺得我那樣悄悄離開便再也不會回來了吧。
木頭沖我溫雅一笑,並無半點責怪的意思,也沒有問我究竟去了哪,他只是輕輕的,宛如自言自語一般,「回來便好……」
回來便好,這一句話猶如榔頭一般,狠狠的敲在我的心頭。有些話便梗在了我的喉間,想開口,卻又不忍。
想了想,我不再說什麼,徑直向屬于我的那間木屋走去,我心底知道木頭對我的好,可越是這樣我便越不敢面對他,因為我的心,我唯一的一顆小小的心,全部都被那個名為項凜風的男人填滿了,余不出一絲空隙出來。即使這輩子我與項凜風有緣無分,即使不能再相見,我這顆心,還是會完整為他保留,直至我與世長辭。
「木頭,我有些累了,我先回屋歇息去了。」一路風塵,一路心痛,我是累了。
可這門還沒打開,木頭便冷不防的從身後摟住了我的腰。我楞了,我呆了,我驚了!
「小白……」他靜靜的將我箍在懷中,堅實的胸膛貼著我的後背。我渾身一顫,心想,這小子什麼時候長胸肌了?又什麼時候這麼大力氣了?在我的記憶中,他一直是個清瘦的寡言少年,威武霸氣這些詞和他完全沾不上邊,可現在的木頭,分明是那麼霸道的將我禁在了他結實的桎梏之中。
「木頭,有話咱好好說,別動手。」我心中甚慌,這才意識到,木頭已經不是那個年少陪著我瘋玩的呆瓜了,他長大了,成熟了,如今也血氣方剛了。
「小白,我知道你去找他了。」我本是想掙月兌木頭,卻不想他的動作更加霸道了幾分,令我動彈不得。
我見過呆滯的木頭,沉默的木頭,傷懷的木頭,卻從沒見過他霸道的一面,而現在,我只希望這一面不要展現給我。
「我是去了皇宮,見了他一面。」我不想對木頭說謊,有些事情總是需要說明白,有些感情既是無妄的芽,就不該讓它生長。
「你決定回去了嗎?」木頭的聲音終于不再是之前那樣平靜如水了,在這涼爽的清晨,听著他此刻的語氣,我總覺得春天還遠著呢,我所置身的仍舊是一片寒冬天地。
我輕輕搖了搖頭,將心底的那顆無妄的芽狠狠的掩埋。
「我只是想他了,但是我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