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紅發少年眸中紅光一閃,殺氣瞬間升騰,但就在這時,只听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他耳邊忽然傳來︰
「別怕,是我!」
紅發少年愣了愣,別過頭一看,果然看到了中年大叔那張胡子拉碴的臉。而此時這名大叔正一臉警惕地盯著柴房門外,對著紅發少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吱嘎……」
寂靜的院落內,主屋的大門被人小心地推開,一道輕輕的腳步聲從中蔓延而出,似乎是有人正躡手躡腳地朝著柴房的方向走了過來。
中年大叔眉間一皺,立即拉著紅發少年躲到柴房角落,將他藏在一張破棉被里,而他自己也同時鑽進了棉被,枕著腦袋閉著眼,裝出一副睡得正香的樣子。
「啪嗒……啪嗒……」
陰森的腳步聲停在了柴房門外,半天沒有動靜。紅發少年不動聲色地掀開棉被一角,透過縫隙朝著大門的方向望去。只見柴房門口亮起了一道昏黃的燈籠火光,一道佝僂的人影順著門縫透進屋內,似乎有人正在門口貓著腰,通過門縫窺視著屋內的情況。
紅發少年盯著那道人影,短短幾秒時間內他便已經想好了數種應對措施,然而門外的那個人卻並沒有下一步行動。半晌之後,燈光褪去,門外的腳步聲沿著原路退向主屋,最後在一聲關門聲中歸于沉寂。
走了嗎?
紅發少年觀察了片刻,在確定門外確實無人之後,便爬出了棉被,沉著臉看向了身邊的中年大叔。
「下次別突然從我背後出現,要不是我第一時間嗅到了你身上的氣息,你現在已經死了!」紅發少年壓低著聲音,沒好氣地說道。
「剛才情況比較緊急嘛,萬一被那個村長發現,你可就麻煩了……」中年大叔撓撓頭,一臉無辜。
「哼,我會怕他?」紅發少年不屑地飛了個白眼,剛打算起身,便忽覺後方有道視線盯著自己,轉頭一看,發現角落中居然還有道瘦小的人影,看身形還有點眼熟。
「你是……那個啞巴女?」紅發少年認出了這名身披破舊嫁衣的干瘦少女,先前由于氣息干擾,他竟一時未察覺到柴房里還有第三人,這讓他覺得多少有些丟臉,語氣也帶上了幾分不耐煩。
「既然你們倆都在這,那也省得我再費心思去找了。」紅發少年站起身,開門見山地說道。「走吧,趕緊離開這鬼地方。」
「不,我還不能走。」中年大叔輕輕搖了搖頭。「我已經知道這個村子出了什麼問題,在解決這個問題之前,我不能離開這。」
「這村子都把祭台搭起來了,你再不走,是想當他們的祭品嗎!」紅發少年咬著牙,忍不住斥責道。
「我知道,所以我才更不能走。」中年大叔冷靜地說道。「現在的情況已證實了我先前的猜測,在解決村里‘災禍’之前,這些山民會不斷獵取新的犧牲者,所以我必須在事態擴大之前,阻止這一切。況且……」
中年大叔說著拉開袖子,將手臂展現在了紅發少年面前。
「況且現在的我,也沒法輕易離開。」
「這是……!」紅發少年盯著大叔手臂上蔓延的那一條條青黑色筋脈,臉色頓時一變。
「這是一種起因不明的慢性奇毒,也是這個村子里‘災禍’的真面目。」中年大叔解釋道。
「這種毒不會當場發作,但會逐漸侵蝕人體,腐蝕筋肉,最終痛苦而亡,相當于讓一個活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變成腐尸,而這個村子的所有人都染上了這種奇毒。」
「那你身上的……」
「是我自願把這種毒,種在我身上的。」中年大叔放下袖子,認真地說道。「我與村長達成了約定,他會留我七天時間。如果我在七日內做出解藥,他們從今往後便會放棄害人,也會放了那女孩;而約定的前提,便是我也得與他們一樣,身中奇毒。」
「你瘋了嗎!你這樣做和自殺有什麼區別!?」紅發少年怒道。
「但這是解救所有人的唯一辦法。」中年大叔平靜地說著,望向紅發少年。
「那麼多年來,我走遍大江南北,嘗遍百草,體質早已與常人不同,一般的毒根本奈何不了我。也正因如此,我的血肉是培養這種奇毒血清的最佳載體,這也是制作出解藥的最快途徑。」
「……」紅發少年語塞,他知道他已經勸不了眼前這個男人了,在木已成舟的情況下,一切解釋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在這一刻,他忽然直觀地感到了人類生命的脆弱,這種在他眼里看來根本不值一提的毒物,卻能讓這個男人拼上性命,而他卻幫不上半點忙。
「如果……如果你在七日內做不出解藥呢?」半晌之後,紅發少年再次開了口。
「如果做不出解藥,那我也只能願賭服輸,交代在這了。」中年大叔自嘲般地笑了笑。「不過,有件事我希望你能答應我。」
「什麼事?」
「我希望你能帶她離開。」中年大叔說著,轉身招呼嫁衣少女來到身邊。「她並沒有中毒,還有未來。」
「啊……啊啊……!」嫁衣少女一听頓時急了,她拼命搖著頭,一把抱住了大叔的胳膊,顯然不願拋下中年大叔獨自離開。
「乖,听叔叔的話,好好活下去。」大叔揉了揉少女的腦袋,想要將她交給紅發少年,但她卻怎麼都不肯松手。
「啊啊……啊……」嫁衣少女指著自己腳上的鐐銬,又指了指大叔,不斷比劃著,像是焦急地要表達什麼。
「你是擔心一旦自己逃跑,那幫村民會對他不利?」紅發少年看明白了嫁衣少女的意思,問道。
「啊……」嫁衣少女點點頭,漆黑的瞳孔中滿是堅定,中年大叔見狀剛想勸,卻听紅發少年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
「我不喜歡欠別人人情,既然你曾救過我,那我一定會做出回報。不管到時候你有沒有做出解藥,你,我會救;這個女孩,我也會救。這是我給你的「承諾」。」
紅發少年背過身,似乎不想讓中年大叔看見他的表情。
「給我三天時間,我會帶著真正的‘解藥’回來。在這之前,你們給我好好活著!」
說完,紅發少年便身形一閃,無聲地沖出柴房,瞬間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
「嘩嘩……」
午夜的陰風吹拂著死氣沉沉的山林,卻吹不走那股彌漫山中的怪異腥氣,而這股腥氣在此時的紅發少年嗅來,卻更添了幾份厭惡之感。原本藏于山中是躲避靈御台追蹤的最好方式,而如今,他卻選擇了另一條路——他要下山,去一個更危險的地方。
但眼下最先得解決的,是如何避開包圍而來的靈御神使。
紅發少年停下飛馳的腳步,在確定四周無人後,從懷中模出了一枚刻著一道符文的淡藍色珠子,並用包裹著妖氣的手指輕輕拂過符文表面。不一會兒,那些符文便開始透出幽幽藍光,隨即整顆珠子漂浮而起,一個沉穩的男聲從珠子內飄蕩而出。
「沒想到,你那麼快就聯系我了,是想通了麼?」
珠子里傳來了陸境儀的聲音。
「想得美,我還沒答應和你結盟呢!」紅發少年不爽地懟了一句。
「哦?既然如此,干嘛還特意保留著我給你的‘傳音石’呢?」陸境儀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也沒說破。「說吧,找我什麼事。」
「我要下山,告訴我避開靈御神使的路徑。」紅發少年直接說道。「後天就是清明節,我必須趕在當天到達酆都,沒時間繼續耗在這。」
「清明節……酆都……你要去‘鬼市’?」
「沒錯,我听說今年的‘鬼市’上會拍賣「冰璃珠」,這東西不但能瞬間冰封萬物,更能解世間所有奇毒,我必須得到它。」
「但對百毒不侵的你來說,這東西應該並沒有什麼用才對。你急著拿到它,難道說,是為了那個男人?」
「少廢話,你要是不答應,我就去和那幫靈御神使硬拼!大不了兩敗俱傷!」紅發少年發出了最後通牒。「還有,從今往後,我們之間的一切合作免談!」
「呵呵,別急嘛,既然你的初衷是為了救人,那我也不會為難你。」陸境儀不緊不慢地說道。
「不過我真沒想到,一向藐視人命的你,居然也會為了人類拼命,看來那個男人確實改變了你。」
「我以前的確很討厭人類,不過……難得也會有例外。」紅發少年低聲念叨了一句,原本凌厲的赤色眼眸在那一瞬似乎也柔和了許多。「好了,你還想嗦到什麼時候?我可沒多少時間能耽擱。」
「現在靈御神使的隊伍還沒布控到北邊,你只要沿著北面下山,應該就可以避開他們。不過那里地勢險峻,以你現在的狀態,可得小心了哦。」
「用不著你擔心!」紅發少年不耐煩地說道。「我會在三天內趕回來,但如果有個萬一……」
話說一半,紅發少年忽然有些猶豫,他不知道該不該信任對面的這個男人。
「你是想說,萬一你沒法及時趕回,就希望我出手救人,對嗎?」陸境儀好像猜到了什麼。
「切,誰稀罕,老子一定會準時回來!希望到時候你們靈御神使趕緊滾蛋,別礙手礙腳的!」紅發少年怒氣沖沖地罵了一句,隨即撤回了附在傳音石上的妖力。
傳音石的光芒漸漸黯淡,最終落回到紅發少年的手中。紅發少年收起石頭,抬頭望著細雨綿綿的夜空,恍惚又看到了中年大叔和那個嫁衣少女的臉。
「三天……三天的時間足夠了。你們兩個,一定要等我回來!」
【可是,他們卻並沒能等到你。】
周圍的景致忽然變暗,如墨的混沌漸漸吞噬著少年身邊的一切,只有回蕩在耳邊的某個聲音分外刺耳。
「誰?」
【如果那天你沒有走,如果你能放下猜忌讓陸境儀幫忙……他們,也不會是這種結局。】
「住口!我明明按約定時間趕回來了!背信棄義的不是我!!」
紅發少年捂著耳朵,無力地跪倒在黑暗中,一股深入骨髓的悔恨伴隨著盤桓不去的聲音,慢慢侵蝕著他的五髒六腑。
【一百多年了,他們早已不在了,你又何必繼續執著于過去……】
混沌中,紅發少年看到了一頭被鎖鏈束縛的巨獸影子浮現在他面前,而這便是聲音的出處,也是屬于他的最初模樣。
「可我就是要執著,又如何!?」
紅發少年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捆住巨獸的鎖鏈也隨之開始顫動,並逐漸崩裂。
「在我找出當年那個‘答案’之前,我……決不會倒下!」
「轟隆——!」
混沌的夢境轟然破碎!劇烈波動的結界內,一頭巨獸的影子悄然收縮,最終幻化成一團暗紫色的迷霧。
只見迷霧中,一名紅發男子,慢慢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