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淅淅瀝瀝的夜雨又一次降臨在這片暗紅山林,雨滴中甚至還隱約夾雜了一絲微妙的腥氣,這讓穿梭在林間的紅發少年有些不適,臉上的不耐之色愈發明顯。
「看來,這鬼地方確實有些不對勁……」
紅發少年停下腳步,抬頭看向烏雲密布的天空。雖說先前一氣之下撇開中年大叔獨自跑開,但經過了一段時間的平復之後,此時的他已經冷靜了下來。也正因如此,他心中隱隱開始後悔自己先前的沖動,把一個曾救過自己的人獨自留在這樣危險的深山,這並不是他的本意。
「那家伙,該不會真的一個人找去山村了吧……」紅發少年嘀咕著,回頭看了眼來時的方向,撇了撇嘴。「哼,反正我已經仁至義盡了,他找不找死關我什麼事!」
不過嘴上雖然說著氣話,紅發少年的腳下倒是沒有再跑遠,只是要他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找人,他也實在拉不下這個臉。就在他暗自糾結之時,忽然察覺一陣窸窣的腳步聲混在雨聲中,從遠處的山腳下悄然傳來。
「有人?還不止一個!」紅發少年兩耳一動,五官敏銳的他立即掩藏身形,在夜色的掩蓋下朝著腳步傳來的方向望去。
只見一隊身著深藍色制服的人馬行進在雨夜中,似乎正朝著少年所在的暮色山包圍而來。
「嘖,「靈御台」竟然那麼快找上門來了?」
紅發少年低聲自語著,而眼下貿然下山就是自投羅網,更何況在舊傷未愈的情況下,對上那麼多靈御神使不是什麼明智舉動。
「看這群人搜索的方向,應該是沖著之前的爆炸地去的,也就是說他們的目標應該不是我?」紅發少年觀察著山下的隊伍,發現為首的那名戴著制服帽的青年有點眼熟,當他看清那人的臉時,他的表情一下子嚴肅了起來。
「好死不死……竟然踫上了那家伙!」紅發少年狠狠地盯著這名灰瞳青年,下意識地伸手拂過月復部的傷口。這道之前差點要了他的命的傷口,正是拜此人所賜。
「要不是老子現在受了傷,定要把這筆債討回來……唔!?」
也許是紅發少年那怨念的目光過于熾烈,那名灰瞳青年突然似有所感地抬起頭,朝著紅發少年的方向望了一眼,後者心中一緊,連忙俯身躲進了樹叢之中。
糟了,該不會被發現了吧?不,這麼遠的距離應該發現不了才對……
紅發少年頓覺不妙,但也不敢輕舉妄動。半晌之後,他悄悄探出腦袋朝山下望去,發現灰瞳青年等人已經走遠,似乎並沒有察覺他的存在。
「呼……」紅發少年輕輕舒了口氣,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只是臉上的凝重尚未褪去。
「再這麼下去不是辦法,靈御台的人很快會察覺到我的凶獸氣息,得盡快找個人類氣息聚集的地方躲起來,蓋掉我身上的味道才行。不過在這破山里有人聚集的地方,怕是只有……」
說到這里,答案****。
「切,看來那座山村,是不得不去了。」紅發少年嘴角一勾,表情倒是輕松了許多。「在我趕到之前,你可千萬別掛了,混蛋大叔!」
說完,紅發少年立即閉上眼,在漂浮著怪異腥氣的山雨中仔細捕捉著某個熟悉的味道。
「有了!」
紅發少年猛地睜開眼,隨即毫不猶豫地循著空氣中的某道氣息,朝著山間一角飛馳而去!
「呼……嘩啦……」
陰冷的山風席卷著細雨,將日漸枯萎的樹木吹得零零落落。明明是臨近清明的初春時節,這座暮色山卻是顯得死氣沉沉,高聳的枯木密集地排布在四周,仿佛一具具張牙舞爪的巨型骷髏,在愈發明顯的腥氣中吞噬著林中的生氣,令人望而卻步。
不過這一切在紅發少年看來,根本不值得放在眼里。此時的他全身心關注的,就只有殘留在空氣中的那一縷細微線索。
「……就是這里嗎?」
中年大叔的氣息在一處山坳中悄然而斷,紅發少年停下腳步,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座掩藏于深山中的破敗村落,那位大叔顯然就是進了這里。
「這村子怎麼散發著那麼奇怪的味道?難怪那個男人的氣息被蓋住了……」
紅發少年微微皺眉,即便隔了一段距離,他還是能嗅到前方村子里傳來的某種令人不快的腥臭氣息。細究起來,這味道甚至和那具壽衣行尸的氣味有點像,只不過並沒有那麼濃烈,但對于嗅覺敏銳的紅發少年來說,無疑是種折磨。
「嘖,惡心死了,要我待在這種地方,還不如去和靈御台他們硬拼呢。」紅發少年嘀咕著,但吐槽歸吐槽,他腳下卻一刻都沒停,很快他便來到了村口附近,在夜色的掩護下,悄無聲息地朝著村口的一名守衛靠了過去。
「誰?唔……」
沒等那守衛反應過來,便被一道黑影拖進了樹叢。片刻之後,那名「守衛」卻又毫發無傷地走了出來,只是此人臉上的表情卻完全變了樣,眼眸深處透出的睥睨嘲諷之色倒是與那紅發少年一模一樣。
「要混進村子,這是最簡單的辦法,也省得節外生枝。」紅發少年瞅著他在水塘里倒映出的最新偽裝,滿意地笑了笑,隨即轉過身,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村子。
這是一片由泥石構建的小型村落,目測不過十幾戶人家的規模。點點白色的螢火漂浮在家家戶戶的門口,定楮一看,卻發現那其實是一盞盞白色的燈籠,燈籠罩上用黑墨寫著一個大大的「奠」字,似乎是做白事所用的紙燈。
「這村子……好像近期死過不少人?」
紅發少年的視線掃過那些掛著白布與紙燈籠的屋子,最後聚焦在了村子中央的那片圓形空地之上。只見空地上橫七豎八地堆著幾口殘破的空棺材,看樣式與之前地下祭壇里的一致;此外,這空地中央居然還擺著一些石塊和工具,看這架勢,似乎是要復現山洞里的那座「陰嫁」祭壇。
「看來這幫人果然還不死心呢……不過既然祭壇沒造完,那就算他們逮住了那個男人和啞巴女,應該也還沒獻祭掉。」
紅發少年分析著,心中的大石頭終于稍稍落下了幾分。他輕輕舒了口氣,抬腳走向中央空地想要進一步查看,但就在此時,卻听一聲帶著口音的呵斥從身後突然響起︰
「前頭的!給俺站住!」
紅發少年頓住腳步,轉頭向後看去,發現來者是兩名神情警惕的巡夜村民。只見這兩人身形干瘦、臉色發青,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而更詭異的是,這兩人的皮膚上竟隱隱爬著一絲絲青黑色的筋脈,乍一看頗為猙獰。
這兩人身上的氣味……
紅發少年下意識地微微皺眉,他想起先前那個被他弄暈的守衛身上似乎也有同樣的黑筋與氣味,看來這個村子的怪味就是從這些村民身上飄出來的。
「哎?這不是阿汪嘛?」像是認出了前方的人影,兩個村民的臉色終于緩和了下來。「你這瓜娃子,不好好守著村口,來這溜達個啥子咧?」
「……」紅發少年沒有開口,雖說他可以偽裝成那守衛的樣貌甚至聲音,但這山區的特殊口音他可一時間模仿不來,貿然回答的話,怕是會瞬間露陷,于是只能選擇沉默。
「咋啦?咋不說話咧?」其中一個村民似乎察覺到了不對勁,表情嚴肅了起來。「半夜三更的,來這瞎轉悠,該不會……」
村民說了一半,忽然與身邊的同伴對視了一眼,正當紅發少年盤算著要如何把這兩人處理掉時,卻見那兩人忽然曖昧一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俺就知道,你這娃子又想去找王家那寡婦私會對吧?」兩村民打趣道。「你呀,最近多少也收斂點~這陣子可是準備祭祀的關鍵時候,要是在這節骨眼兒上偷懶,被村長發現了可少不了受罰咧!」
「嗯……」偽裝成守衛的紅發少年低聲應和了一聲,把剛萌生的殺氣又壓了回去,如今這種情況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啥‘嗯’呀,還不趕緊回去守門?小心被村長發現。」一名村民悄悄指了指西側的一幢二層瓦房,對著紅發少年擠眉弄眼。「看見沒?村長家的燈還亮著,估計還在為之前那個郎中的事忙活呢!」
郎中?
紅發少年抬頭望了眼西側瓦房,原本他還打算暗中搜尋中年大叔的下落,但現在看來,答案近在眼前。
「照我說啊,那郎中就是個騙子,說什麼能救俺們,簡直放屁!」另一名村民不屑道。「村長還留著他干嘛?干脆直接把他拿來當祭品得了!」
「村長這麼做肯定有他的用處,俺們就別多嘴了。走走走,巡夜去……」
兩村民七嘴八舌地嘀咕著,招呼著紅發少年離開;而紅發少年也裝模作樣地裝出要回村口的架勢,隨即在那兩人離去後又不動聲色地折了回來,身形一動躥進了西側瓦房的院子之中。
同其他屋子一樣,這處瓦房四周也掛著白布白燈籠,一股腥臭的氣息漂浮在院中,令紅發少年產生了生理性的厭惡,他甚至都懶得繼續偽裝成守衛,直接恢復成了他原本的模樣,打算速戰速決。
「呼……」
搖曳的白燈籠在陰風中微微晃動著,昏黃的燭光從瓦房主屋的門縫中透出,燭光中隱隱還夾著個人影,似乎有個人在門內來回走動。
就在這里麼?
紅發少年觀察著前方大門,由于此處氣息過于復雜,他一時無法分辨屋內的情況。為免打草驚蛇,他沒有從主屋正門突入,而是繞道去了側邊的柴房,打算伺機而動。只是還沒進入柴房大門,他卻忽然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
沒等紅發少年作出反應,一只手忽然毫無征兆地從門後伸出,一把捂住了少年的嘴,將其拖入了漆黑的柴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