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部长，有点麻烦，省宣传部运给我们一万册农村整党学习资料，我只卖了五千册，还有五千册没卖掉，怎么办？”党教科长张赛英来向国梁请示。又是卖书！国梁听了就烦。他问张赛英：“人家任务是多少？”“别的县任务是五千册。”“凭什么要我们卖一万册？我们也只能接受五千册的任务。问问他们能不能退。”“好！”张赛英高兴地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国梁心里很郁闷，觉得做这些工作很没劲。上级部门不知怎么回事，变着法向下面讨便宜，可能坐在机关里没事干，整天琢磨着向下面揩油。国梁曾陪同一个中央部门的人去大陈村考察，在衬衫厂的陈列室里，国梁告诉大家：送各位每人两件衬衫。可是他们都已经有十来件抓在手里了，又不好从他们手里夺回来。明明想捞好处，又要把理由编得那么冠冕堂皇。当然现在干部工资不高，日子过得不宽裕，可是养这么多干部干嘛。就拿自己和宣传部里十几号人的工作来说，整天似乎忙得团团转，可是所做的工作对社会、对经济发展、对人民生活有多少用处呢？这些工作说起来好象是至高无上的，实际上并多少没有实际意义，都是形式主义的东西。国梁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事还不如父亲做的事，父亲做的事倒是对村里对村民有实际好处的。一万册！国梁想起来就头疼。上面的人认为山阳富裕，居然压这么多任务！这些书全部压乡村里，要花多少钱！乡村里的钱还不是农民辛苦做出来的？这种书厚厚的，长篇大论，罗里罗嗦，谁爱看？到时候全当废纸卖了。如果不印成书，光拿钱，农民的负担还轻点。
国梁正在胡思乱想。“龚部长”，张赛英清脆响亮的一声叫。把他吓了一跳。看见国梁肩头一震，张赛英咯咯咯地笑开了。然后她满面笑容地跟国梁说：“我打过电话了，省宣传部人说，没关系的，剩下的五千本也不用退回去了。”国梁大惑不解：“他们就这么说？没发火？”张赛英得意地说：“一点没发火，很干脆，就这几句话。”糟了！如果他们发一通火还好。把他们下达的任务砍下一半，抗旨不遵，能不恼火吗？不发火，说明他们要玩花样。玩什么花样呢？很简单，检查！检查学习情况。想到这里，国梁冒出一身冷汗。检查这东西本来就弹性很大，何况检查的是“学习”这没影的事，可以把你夸成一朵花，也可以把你说得一团糟。他们是带着一肚子气来的，能说你好吗？到时候弄不好连项书记都跟着倒霉。国梁暗暗后悔自己意气用事干了件傻事。
国梁抬头看着张赛英洋洋得意的笑脸，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真是傻得可爱。国梁笑着问她：“不卖一万册，只卖五千册，你是不是轻松了许多？少卖五千册，你是不是觉得为山阳农民做了件好事？”“是啊。”“张科长，我们闯祸了！”“啊！”张赛英惊恐地瞪着大眼睛。
下午，宣传部果然接到通知：明日上午，省委宣传部一行5人来山阳检查整党学习情况。张赛英满脸愁容地来到国梁办公室说：“龚部长，是我不好，我不该给你出这个难题，应该照过去那样，把任务摊下去。”“不，赛英，你没错，错的是我。不过，到时候，你得受点委屈，砍五千册书的事，我当作不知道，这样才有回旋的余地。你去通知大家到会议室开会，研究迎接检查准备工作。”
宣传部全体干部会议上，国梁布置了工作：1.程清写一份山阳县农村整党学习情况总结材料。2.办公室主任钟益民负责采办杭畴袜子10包，大陈衬衫30件，吴店不锈钢炊具5套，毛店上好茶叶10斤，枣溪头花5箱。3.张赛英下午到荷叶塘乡准备迎接检查准备工作。
会议只开了20分钟，大家就各忙各的了。国梁给荷叶塘乡书记程养德打了电话，请他明天向省宣传部介绍农村整党学习情况，程养德听到把他们乡当作典型，让他向省宣传部汇报，很爽快地答应了。国梁知道程养德口才好，没影的事都能说得天花乱坠。所以在这种紧急情况下，让他介绍情况才放心。
第二天中午12时，省宣传部的面包车一到县政府大院，国梁直接就带他们到稠州大酒店吃饭。酒席的菜肴用的是最高规格，把酒店里最好的菜都点上去了，上了茅台酒，给每人发了一条中华牌香烟。酒席上，国梁和程金宝、邓俊仁两位副部长不停地给省里领导敬酒，张赛英、钟益民、程清也轮番着敬。省宣传部张处长等人也为山阳同志的热情所感动，也不时地回敬，并表示工作上要互相支持。酒至将酣，张赛英倒满了一杯酒，站起来说：“我向省里领导赔礼道歉，我对发放学习资料有畏难情绪，所以向你们要求减任务，龚部长已经批评我了。”国梁马上接腔说：“这件事不怪张科长，是我重视不够，对于学习资料的重要性，只有我去向乡干部解释才有效。”张处长摆摆手说：“没事没事，本来我们准备把书拉回去的，所以开了个面包车过来。”“怎么能拉回去呢？这不是瞧不起人吗。”国梁一边吐着浓浓的酒气，一边表现着很生气的样子说。
下午3时，在宣传部会议室里，国梁捏着程清给他写的汇报材料，梦一般的念着。中午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省里领导有没有在听。国梁汇报完后，分管的副部长邓俊仁不痛不痒地补充了一些。然后张处长针对刚才的汇报，对山阳县农村整党学习情况作了肯定，同时也提了一些建议意见。国梁没想到张处长还听得很仔细，他当然清楚所谓“建议意见”实际上就是指示。因此最后表态：“我们一定按照张处长的指示，做好农村整党学习工作。”
晚饭仍在稠州大酒店开席，程金宝、程清和钟益民有事请假。只剩国梁、邓俊仁、张赛英作陪，三对五，战斗力明显不够，张赛英似乎要将功赎罪，喝得原来白女敕的脸蛋通红，但仍然不停地在敬酒，国梁和邓俊仁也舍命拼君子，尽量陪省里领导喝过瘾。饭后国梁陪他们到了舞厅，办公室从婺剧团找来的5个女孩子已在那里等候，音乐一响，他们便捉对滑入舞池。
国梁他们3人坐在边上看别人跳舞，过一会儿邓俊仁就头靠沙发打瞌睡了。张赛英凑到国梁耳朵上说：“龚部长，你真好，我闯了祸，你也不怪我。”国梁也对着她耳朵说：“是我定的，怪不上你。”张赛英转过脸又湊上来说：“你是个好领导，如果是以前那个部长，要给他骂死了。”张赛英的头发在国梁脸上脖子上拂来拂去，酥痒酥痒的，弄得国梁心头别别乱跳。可是舞厅里的音乐震耳欲聋，只能这样说话。
张赛英是张群的侄女，1983年银山师范毕业后就进了山阳县委宣传部，可能是凭借了张群的关系。国梁到宣传部，她已经是党教科长了。国梁对张群一直觉得很难接近，一股捉模不透的感觉，向来敬而远之，因此对张赛英也不敢太亲近。后来发现张赛英还是很有才气的，程清进宣传部前，她是宣传部第一枝笔，凡大材料都由她捉笔。本来这次汇报材料理应让她写，只是考虑到让她到荷叶塘乡才让程清写。而且这女孩子开朗活泼，天真无邪，丝毫不像她叔叔那样有心计。其实原来的部长跟她叔叔私下关系是很好的，但张赛英似乎对这些没一点感觉，国梁来了，她还很高兴。她向国梁汇报工作，总是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国梁看，说着说着会莫名其妙地脸红起来。有一次在一起吃饭，她对国梁说，部长是她见过最帅的男人了。
国梁对张赛英说，你去跳个舞吧。张赛英摇摇头说不想跳，忽而又站起来说：“龚部长，我教你跳舞。”国梁说不学不学。张赛英却双手抓住国梁的双手，用力一拉。国梁今晚喝多了酒，本来腿就软，被她一拉，一个踉跄，跌向张赛英，还好张赛英稳神挺住，不然两人一块跌倒在地。未倒地，是因为张赛英的身体支撑了国梁的身体，如此两人的胸脯就紧贴到一块儿了。国梁连忙站直身子，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既然两人已手拉手站着，国梁再不跳，反而更加尴尬，于是国梁学着人家的样子用左手扶住张赛英的腰。张赛英随之将右手放在国梁肩上。
国梁虽然不会跳舞，但前段时间文化馆有个小伙子教过他。那小伙子说，这么年轻的部长不会跳舞会让人笑话，把你教会！小伙子教得很认真，教得时间不长，国梁的脚步已经有了些节奏感。但毕竟不熟，过些日子又忘了，张赛英带国梁跳时，国梁仍然乱了方寸，脚步很乱。张赛英很耐心地喊着号子“一，二，三，四，一，二，三，四”，逐渐地，国梁找到了感觉，开始随着音乐的节奏走了。张赛英很高兴，说部长真聪明，这么快就跟上了。一支曲子完后，张赛英对大家说，今晚一定要教部长学跳舞，因此大家也都不找张赛英跳了。
跳了几曲后，国梁不再紧张，脚步也自如起来了。在美妙的音乐中，在张赛英的带动下滑着舞步，国梁突然感觉很放松，很温磬。左手按着张赛英柔软的腰肢感觉很惬意。他此时发现张赛英是相当苗条的，腰肢很细，臀部有些翘，由于酒后加上跳得热了，月兑去了外套，胸部高耸，呼之欲出。张赛英今晚似乎特别兴奋，大眼睛的眼波，在或明或暗的灯光中一闪一闪，显得格外妩媚。当两人转到边上黑暗处，张赛英猛然用右手抱紧国梁，嘴巴贴住国梁耳朵说：“我很喜……我很崇拜你！”国梁脸颊已感觉到柔软湿润的香唇，左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如果在平时，国梁听到这种话可能会反感，可是这时候听到感觉特别受用，特别甜蜜，鬼差神使地伸出嘴唇在她光洁的前额上吻了一下，怀中的张赛英猛地颤抖了一下。
次日上午，国梁和邓俊仁、张赛英陪同张处长一行到了荷叶塘乡。程养德等一班乡干部早已迎候在乡政府门口，大门上方挂着一幅横幅是：热烈欢迎省委宣传部领导光临指导！走进会议室里又是这么一条横幅。国梁想这欢迎标语单调了点，可没想到程养德的汇报就不单调了，不但不单调，而且非常生动。程养德对荷叶塘乡农村整党学习这块工作汇报得头头是道，对学习的意义、做法、措施、成效等，汇报起来条理清楚，内容翔实，生动具体，而且不时穿插几个小例子，说得妙语连珠，妙趣横生。张赛英听着程养德的汇报，心里直想笑，他说的这一些，荷叶塘乡一点也没做过，连学习的意义都是两天前她临时教他的，汇报进行了一个半小时，张处长对荷叶塘乡党委抓农村整党学习工作大加赞赏，在他们看来，这么一个土生土长的乡干部，又没有讲稿，如果不是真做过，怎么可能讲得如数家珍，讲得如此生动具体，更可贵的是没有花架子，语言也非常朴素平实。张处长说，在全省乡镇中，对整党学习这么重视，抓得这么实，很少见，这么实在但又这么水平的乡干部，很少见。他表示回去后要将这个典型向省委领导汇报，要让他们也知道有这么好的乡干部在抓这项工作。同时也向山阳县委宣传部表示感谢，抓出这么个全省少有的好典型。说得国梁等3人哈哈大笑。
中饭在村子里吃了野味农家餐。饭后程养德让人搬出10箱橙子，往省宣传部的面包车上装。县宣传部买的土特产早已装上车，加上10箱子，把一部不算小的面包车塞得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