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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大忽悠(4.1k)

時值冬末春初,黃河河道中的冰融化的七七八八,泛黃的河水,時不時地拍打岸邊松弛的土壤。濕潤泥土中的女敕綠小草剛剛露頭,一股蕭瑟的風,卷著地面上冬季留下的腐爛殘葉,在低矮的地面上,肆意浪蕩。

剛至辰時,黃河南岸就已經人聲鼎沸。

哭聲、惋惜聲,質疑聲把原本就蕭瑟冷寂的空氣渲染得更加喧囂、肅穆。

娶親女子的父母、鄰里村民、自己看熱鬧的百姓,把南岸圍得水泄不通。

礙于禁止渡河的命令,他們只能在偏僻的南岸,觀察著北岸一個又一個小黑點。

雖心感痛惜,嘆息連連,卻無能為力。

北岸

一個五十多歲的白發老叟,身著一件用彩色絲綢紡織而成的衣衫,在臉上用豬血畫著詭異的圖畫,扮演者巫祝的角色。

他站在一個臨時搭建而成的高台上,面對擺放著豬頭、羊頭、牛頭、酒水、水果、粟米、龜甲……的案幾,齜牙咧嘴,臉色猙獰,手舞足蹈,點頭扭腰,跳著不知名的舞蹈。

在案幾的旁邊,架著一個金黃色的銅盆,盆內火焰燃燒旺盛,還時不時冒出木頭「 里啪啦」的爆炸聲。

爆炸聲在老巫祝刺耳的尖叫聲中,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咿呵~河伯速來~」

「 喔~吾欲見之~女子奉之~」

「啊 ~……」

祭祀高台不遠處,濮陽縣衙計吏沖可株挺直腰板,在數十名手持長矛、身著紅色皮甲士卒的拱衛中,跪坐在一面上書——「沖」——的鎏金邊紅底黑字旗幟下,目光冷淡,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幕。

他的身後,是同樣跪坐且被家僕拱衛、大月復便便,肥頭大耳,笑容滿面的濮陽鄉紳。

沖可株面無表情,仰望天空,雙眸微眯,注視著些許慘白的太陽,眼楮眨了眨。

視線移動,瞥了一眼河邊那十名被分別綁在一個獨立木筏上,衣衫整齊、眼眶通紅、紗布堵嘴的秀麗女子,朝著身邊的屬下淡淡的詢問,「還有多久開始?」

「回沖公,預計還有半個時辰。」

「加快速度,本官不想在這里浪費時間。」

「諾!」

士卒離開後,沖可株甩了甩右手,把衣袖甩到胳膊肘的位置,隨後拿起身前案幾上的盤龍紋青銅酒樽,淡淡地抿了一口。

在酒精的麻醉下,他臉上不耐煩的神色,有了些許好轉,凝重如冰雪一般,慢慢地融化。

他放下酒樽,視線停留在高台上,表面上欣賞著高台上那支奇怪的舞蹈,其實思緒實際上早就回到了昨日。

他咧嘴,嘴角上揚,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木筏上即將嫁給仙神女子的身子,真的如凝脂玉一般順滑,還散發著比艾草還要清新的香氣。

銷魂呀!

只可惜……美中不足,只有三天的享受時間。

要不要和縣令提議,把下一次沐浴齋戒的時間,增加至七日呢?

三天實在太短了,不爽快。

沖可株閉上雙眸,面態貪婪,用力地吸了一口氣,又猛地呼出來。

「嘩啦啦!」急促的布甲抖動聲響起,一個面色枯黃的士卒跑了過來。

「報!」

沖可株猛地睜開眼楮,瞪著眼楮,瞅著跑過來的士卒。

張開嘴,聲音有些沙啞。

「何事!」

「啟稟沖公,有一支北上的商賈求見,希望可以親眼見識河伯娶親之景。」

「呵,一群低賤之人,也配觀望河伯?」沖可株眉頭緊湊,形成了一塊小凸起,挑了挑眉毛,淡淡地說道,「讓他們滾!」

「可是……」

「怎麼,是本官說得不明白嗎?」

士卒猶豫了一下,咬了咬牙,繼續匯報,「沖公,這支商賈中存在方士。」

「方士又如何?吾又不是沒有見過,台上這個老頭子,也算是方士了。」沖可株的視線從面色枯黃士卒身上離開,移動至高台上的老巫祝身上,無精打采的,嘀咕,「讓他們趕緊滾,別誤了大事。」

「沖公還是親自看一眼吧,這個方士有真本事。」

「哦?」沖可株眯著眼楮,呵呵一笑,忽然來了興趣。

煩躁的祭祀,讓他有些煩了。

去見識見識方士,貌似也不錯。

如果沒有本事,他不介意多殺個人。

沖可株扭頭,目光平淡地看著身旁一個體型肥胖如球的鄉紳,「汝在此看著,務必讓儀式按時進行。」

「沖公盡管放心。」

「嗯。」沖可株滿意地點點頭,在左右地攙扶下,起身,沉聲,「帶路。」

……

幾分鐘後,小樹林外。

沖可株視線上下移動,打量著眼前腰部佩劍的五個人(司匡、孔武、孔黃、卞知、袁丁),「爾等便是欲見河伯娶親之商賈?」

「正是。」袁丁表情凝重,拱了拱手。

「何人為方士?」

「吾。」司匡站了出來,笑了笑,微微點頭。

「這麼年輕?」沖可株目光炯炯,癟著嘴,有些失落,「汝會何種術法?」

「點水成冰之術!」

「哦?」沖可株左目抽了抽,瞳孔一緊,有些錯愕。

如今的冰,都是冬天自然凝結而成。

夏日若想用冰,都是從冰庫中取出。

皇帝為了表達寵幸,有時還會賞賜給大臣冰塊,用以消暑。

眼前方士竟然自稱可以點水成冰,這讓他甚是驚訝。

若是真的……

听聞陛下喜愛方士,若是推薦上去,豈不是大功一件?

「可否示範?」

司匡點了點頭,「吾需一盆清水。」

沖可株扭頭,咧著嗓子,「立刻拿水來!」

命令下達後,一名士卒端著一個裝滿了黃河水的銅盆,跑了過來。

「請吧!」

司匡點了點頭,微微笑著,右手伸縮,把右袖子,放在盆中。

嘴里念叨著《忐忑》的歌詞:

啊哦

啊哦誒

啊嘶啊嘶……

同時,暗中將口袋中滿滿的的硝石粉撒出來,隨後利用袖子沾水後變重的特點,在盆中不斷地攪拌。

工業制冰需要在水中放置大量的硝石。

現在處在春初,氣溫比較低,制冰過程中對硝石粉的需求,相對小一些。

且由于黃河水渾濁的緣故,無人發現其中摻入了硝石粉。

不一會兒,

盆中的水溫開始降低,開始有白蒙蒙的冷氣冒出來。

在大量硝石粉地作用下,這盆黃河水出現了凝固趨勢。

見狀,司匡急忙抽出袖子。

幾分鐘後,一塊完整的冰出現。

他再次拱手,笑眯眯的,「幸不辱命。」

沖可株喘著粗氣,雙眸死死地盯著盆中的冰,用手戳了戳,堅硬的冰涼感傳入大腦。

不是在做夢!

他迅猛抬頭,盯著司匡,拱手,高呼,「公乃何人?」

「瑯琊方士。」

「瑯琊……」沖可株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人影,上前一步,抓住司匡的右手,激動萬分,「閣下與徐福是何關系?」

在他認知里,擁有真正能力的方士,最近百年,只有一個——瑯琊徐福。

司匡笑容不減,搖了搖頭,神神叨叨的,「不可說。」

「吾懂!」沖可株眼前一亮,猛地點點頭,「此乃天道之秘,凡人不可輕知。」

雖然已經知曉,但他還是頓了頓,誠懇的詢問,「閣下前來,所為何事?」

司匡笑呵呵的,對著齊地的方向拱手,「吾曾經與河伯有過一面之緣,听聞其今日娶親,特來觀禮。」

「公可通神?」沖可株失聲,驚了,輕視之心瞬間蕩然無存。

然而,司匡搖了搖頭,回答他的還是那三個字,「不可說。」

「……」沖可株咬了咬唇,沉默了片刻,雙眸閃爍,惶恐問道:「河伯真的存在嗎?」

「嗯!」司匡點了點頭。

「呼!」這位濮陽計吏呼出一口濁氣,側身,「請公隨吾來!」

「可!」

司匡扭頭,對孔武點頭示意,做了個令人一頭霧水的OK的手勢,笑了笑。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

雖然他們人數眾多,完全可以直接沖鋒殺敵,但,那麼做沒有意義。

為什麼當年西門豹沒有直接武力鎮壓?

只因啟迪民智比雷厲風行解決更重要。

只有讓濮陽百姓懂了這個騙局,才能從根本是改變河伯娶親的傳統。

……

俄而,在沖可株地帶領下,眾人來到了河伯娶親的現場。

高台上,那個花面老叟,還在孜孜不倦地跳著那支奇異的舞蹈。

高台下,數十名鄉紳在家僕地伺候下,津津有味地看著這個荒誕的表演。

還有些人正口吐婬穢之詞,對綁在河邊木筏上的女子評頭論足。

沖可株轉身,指著高台老叟,笑著說道:「閣下,河伯娶親馬上就進行。」

司匡歪了歪嘴,皮笑肉不笑,佯裝疑惑,「為何那跳舞之人身邊,沒有絲毫通神的仙力?」

「咳咳,也許是那人累了吧。」沖可株尷尬的撓撓頭,想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公以為,這舞蹈如何?」

「爛!若以此呼喚河伯,只會讓其生氣,帶來災難!」

「公莫要開玩笑。」

「吾與河伯見過多次,算是朋友了,知曉其性格。」司匡閉著眼楮,神神叨叨的,「再這麼下去,不出半月,必定引發決口災難!」

「啊!」沖可株大驚失色。

見識到硝石制冰的場面,他對司匡的鬼神之語,已經深信不疑。

急忙拱手,「敢問,可有解決之法?」

「簡單!」司匡指著高台上的老頭兒,殺意隱藏在眼底,冷聲,「讓那個老頭兒,與女子一同乘坐木筏,親自下去賠罪!」

「這……不妥吧?」沖可株目光閃爍著精光。

司匡並不勸說,只是用虛無縹緲的內容恐嚇。

欲擒故縱才是王道。

沉聲,「是否賠罪,由公決斷。吾只知曉,河伯憤怒,大災降臨,濮陽必將首當其沖。」

「閣下可否知曉災難的具體內容?」

「河流決口,淹沒方圓數千里,水推卻之後,有三歲赤地、三歲澇災、十歲六月飄雪之災。」

「這……」

沖可株雙眸顫抖,背後發涼。

他怕了。

「吾……明白了。」他急忙揮揮手,示意旁邊的士卒去操辦。

倏而,幾個大漢沖上高台,在眾目睽睽之下,把白發花面巫祝給拖了下來。

由于現場沒有麻布,士卒只好月兌下通體發黑的白色裹腳布,塞其嘴中。

巫祝雙目眼皮都瘋狂跳動,臉直接綠了,嘴里留出哈喇子,翻著白眼,在「唔唔唔唔」的瘋狂掙扎聲中,被綁在了為首的木筏上。

沖可株冷冷的看了一眼,扭頭,笑眯眯的。

「這麼做,河伯可會滿意?若還有其他不妥之處,公盡管提出。」

司匡淡淡地環視四周,沉聲,「這里有多少士卒?」

沖可株作為一個計吏,對數字格外敏感,不假思索,直接回答,「士卒七十人,鄉紳十七,家僕一百二十一。」

「讓他們都把武器放在地上。」

「為何?」

司匡翻了個白眼,譏諷,「公作為上計吏進京面聖,也敢舉著武器?」

沖可株低著頭,思索一會兒。

覺得言之有理,點點頭,對著士卒揮了揮手。

伴隨「嘩啦啦」的聲音,士卒手中的長矛,家僕腰間的佩劍,都被丟在了地上。

司匡環視一圈,左右撫模著下顎,咧嘴而笑,朗聲,「現在,去把木筏上的女子,通通解開,經其上岸!」

沖可株臉色凝重,後退一步,警惕地看了司匡,「為何?」

「女子嫁人,哪有父母不在之理?公立刻派人,把女子父母接過來,與之團聚。」

「不可!此時過河,會叨擾河伯,引來災難!」沖可株眉頭緊蹙,抬手,斷然拒絕。

司匡扼腕而言,「毋慌,出了事,吾一人擔之。」

沖可株搖了搖頭,「縣令有命,河伯娶親期間,任何人,不得渡河,違者,抓捕,處以徒刑。」

司匡瞥了一眼木筏上的可憐女子,淡淡地說道:「河伯憤怒可是大事,公莫要自誤。若濮陽被天災摧毀,公會遺臭萬年。」

「荒謬至極!」沖可株還沒有開口,一肥頭大耳的油膩鄉紳忽然站了起來,指著司匡,朗聲呵斥,「耽擱了娶親時間,才會導致河伯憤怒。爾等來歷突然,且千方百計破壞祭祀,莫不是想搗亂?」

他拱手,義正辭嚴,敬告,「請沖公下令,開始娶親,遲則生變,吾等,還要回去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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