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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

李鵲從堂屋外走了進來。

沈珠曦站起身, 六神無主地看著他。

「一會李開路,我帶你突圍。情況緊急,要是弟弟有什麼不當之處, 還請嫂子海涵。」

「四丫怎麼辦呢?」沈珠曦問。

李鵲略一沉吟, 道︰「廚房里的米缸正好可以藏一個孩童,讓她藏在缸里, 黃金廣的目標是我們,不會搜查家中其他活口的。」

沈珠曦也覺得此法可行,親自帶四丫到了廚房,看著她躲進了足以容納她的米缸里。

四丫小小年紀便很懂事,遇到這種事也不哭不鬧, 十分听話地蹲在米缸里不出聲。

沈珠曦安頓好了四丫,心里放下了一塊大石頭。她把金簪緊緊握在手里,李鶩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氣好像也被她握在了手心。她逐漸冷靜下來。

她沖回里屋, 抓起床上的被單裹了起來。

「嫂子這是做什麼?」李鵲跟了進來。

「黃金廣把人手主要集中在門外, 後院肯定是防備薄弱之處,我們可以聲東擊西, 讓李背著這個從後院突圍, 他們一定會以為我們想從後方突圍而緊急支援, 等前門的防守一疏忽,我們就可從前門離開, 直奔鎮上——」沈珠曦一頓,看著李鵲驚訝的神色,底氣慢慢弱了下來, 「我、我是這麼想的,不知道可不可行……」

「可行,太可行了。嫂子你真是智多星。」李鵲說。

「也沒那麼厲害……」沈珠曦臉紅了。

「聲東擊西, 這個法子好。」李鵲說,「讓他們以為我們要從後院突圍,但實際上我們的目標卻是前門。等突圍後,我們不去鎮上,我們還有一個選擇。」

「什麼選擇?」

「逃跑變數太多,與其後背應敵,不如背水一戰。既然選擇從前門突圍,我們何不順勢挾持黃金廣來作人質?」

兩人一拍即合,李鵲幫著沈珠曦把被子裹出人形,沈珠曦找來細繩捆出腰肢和脖頸,讓這個被子人乍看上去更加逼真。

李鵲叫來李,交代清楚後,把人形被子捆上了他的背。

「武器……」李說。

李鵲轉身往外走。

「廚房里有刀具,你……」沈珠曦話沒說完,就見李鵲去而復返,將一把鋤頭扔了過來。

李熟練接住,跨出堂屋。

沈珠曦不明白這兩兄弟要做什麼,一頭霧水地追出。

李和李鵲各拿一把鋤頭,在桂花樹下挖了起來。

「你們這是……」沈珠曦驚訝道。

沒一會,她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沈珠曦目瞪口呆地看著兩兄弟拖出一個矩形木箱,敲掉上面的鐵鎖後,兩人從眾多刀槍劍戟里輕車熟路地選出各自的武器。

一時間,她竟不知該吃驚這藏在家里的小武器庫,還是吃驚提前做下如此準備的李鶩。

他把住的地方當成什麼龍潭虎穴了?竟然準備如此充分!

李鵲挑出一把鋒利的匕首藏在身上,李則從箱子最底抽出一把足有七八寸長的大鐵斧,虎虎生風地揮了兩下,滿意地拿在手里。

沈珠曦縮著肩膀後退了兩步——別說那斧頭的重量,就是斧頭舞出的可怕風聲,也夠把她刮個趔趄。

「都準備好了嗎?」李鵲說,目光看著沈珠曦。

沈珠曦緊張地點了點頭。

「嫂子,你先閉上眼。」

沈珠曦不明所以,听話閉眼。

片刻後,李鵲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可以了。」

她睜開眼,看見李鵲手里拿著兩條長長的沙袋。一旁的李手里則拿著三條規格更大的沙袋,他一邊嘀嘀咕咕,一邊從上衣里扯出裹在腰上的最後一條沙袋。

李鵲松手,兩條沙袋和李手里的四條沙袋一齊落地,響聲沉悶如雷。

「走吧。」

燃燒的籬笆外,幾名身形各異,臨時拼湊起來的鄰縣地痞拿著木棍戳了戳搖搖欲墜的竹籬笆,回頭道︰「黃爺,籬笆都燒透了,可以直接推倒了。」

黃金廣帶來的心月復都護衛在他身邊,那些穿布衣,有補丁,挽著褲腳或是干脆光腳,甚至頭上戴了一頂破草帽的烏合之眾則被他安排在了外圍。

他抬眸望向籬笆門里,揚聲道︰「一炷香時間已經到了,你們想好沒有?我再說一遍,交出沈珠曦,饒你們不死,你們要是識趣,我也可以收留你們在我麾下做事,李鶩給你們的,我加倍給你們。」

黃金廣說完後,夜幕下只有籬笆燃燒的火焰聲。

他沉下臉,道︰「推牆!」

眾手下齊聲應喏,正要合力推牆,後院方向忽然傳來驚呼︰「黃爺!他們從後面跑了!」

「圍住!不能讓他們跑了!」黃金廣吼道。

原本圍在前門的人手立即往後門跑去。黃金廣正想跟著移動,一道人影從燃燒的籬笆門後沖了出來,黃金廣心中警鈴大作,大吼︰「中計了!所有人都回來!」

這話說得遲了,李鵲已經近了他的身。黃金廣也是常年在刀尖舌忝血的人,可他力氣雖更勝一籌,但李鵲的速度太快,黃金廣還來不及反應,李鵲就已閃身到了身後,一把冰涼的匕首緊接著貼上了他的脖子。

「讓你的人撤走。」李鵲冷聲道。

黃金廣臉色難看︰「你這麼做,想過後果嗎?襄州知府不會放過你的……」

「你背後便是皇帝老兒又如何?」李鵲道,「更何況,你只是一個小小知府養的狗,我連你的主子都不怕,還會怕你?」

「你——」

李鵲手里的匕首推進一寸,一道血線出現在黃金廣的脖子上。

「讓他們撤,或者我們魚死網破。」李鵲說。

黃金廣咬緊牙關,片刻後,剛剛開口,一道急切的聲音從後院方向響起。

「黃爺不可!」

周壯拿著一把弩/弓跑了出來,一臉立了功的討好和狂喜,大聲道︰「你們快放了黃爺!不然你那好哥哥可就沒命了!」

躲在籬笆後的沈珠曦一驚,不敢相信最被寄以希望的李反而是最快被攻破的那一個。

李力大無窮,怎會輕易被俘?

她靠近籬笆上燒焦的孔洞,屏息凝神往外看去——

眾人的目光集中在周壯身上,他似是享受這注目,更加耀武揚威道︰「還是黃爺有遠見,先拿了弩/弓給我防身,那箭上涂著毒藥,你要是敢不放人,你的義兄可就在劫難逃了!把人帶上來!」

周壯一聲吆喝,兩個壯漢拖著李走了出來。他衰弱得任人拉扯,手臂上還插著一支弩/箭,嘴唇和臉色都泛著可怕的青紫色。見到挾持黃金廣的李鵲,他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童,心虛地喃喃道︰「我以為,豬豬真在我背上,就……躲了一下……」

失望和厭煩在李鵲臉上一閃而過。

他手里的匕首更加貼近皮膚下的動脈,神色陰沉道︰「別耍花樣,拿出解藥,否則你就沒命了。」

「你先松開我,我自然給你解藥。」黃金廣道。

「你沒有和我商量的余地。」

黃金廣笑道︰「你那哥哥,難道你就不管了?」

沈珠曦本以為答案昭然若揭,李鵲的回答,卻和她的想象背道而馳。

李鵲的刀刃繼續下壓,一股刺目的鮮血染紅了泛著寒光的匕首。

黃金廣面色大變。

李鵲面無表情,緩緩道︰「那我們就來試試,究竟誰能威脅到誰。」

「你不要命了?!」周壯大叫之後連忙改口,「你不要你這傻哥哥的命了?!」

李已經站不穩了。

兩個打手一左一右拉著他的手臂,強行讓他站在地上。他還死死握著那把鐵斧,目光雖已渙散,听到周壯的話,仍下意識地無力揮了兩下。

「即便他沒命了,也是他的疏忽害了他。和我有什麼關系?」李鵲說,「倒是你,你死後,覺得是誰害了自己?是我,還是你這膽大包天的色心?」

「好——」黃金廣冷笑道,「那就讓我們看看,到底誰先死在前頭。」

兩方都不肯退讓,陷入僵持。

也許事情會有轉機,可是沈珠曦等不下去了,李也等不下去了。

他平時健壯有力的雙腿彎曲著,膝蓋只差一點就磕上了地面,一雙半睜半合的眼楮不復黑亮,神光渙散。

沈珠曦不了解黃金廣,不知道他臉上的冷笑是否只是強裝鎮定,可她了解李鵲,知道李鵲臉上的神色是認真的,他是真的可以犧牲李來換取最後的勝利。

李前三個最喜歡的人都沒有李鵲,她現在知道原因了。

她真傻,還沒一個傻子看得透徹。

「李鵲……」沈珠曦走出搖搖欲墜的焦黑門扉,「換解藥。」

「嫂子——」

「先換解藥!」沈珠曦厲色道。

月影星光之下,她背脊筆直,目光凜然,正顏厲色的模樣就像一個天潢貴冑,一個高貴不可褻瀆的公主。

「嫂子!就是我放了他,他也不一定會給我解藥!」李鵲仍不甘心,爭辯道。

「那我也不能看著李死!」

即便竹籃打水一場空,她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李中毒死在她面前!

李鵲看著她的眼楮,神色幾變。在半晌無聲的對峙之後,他沉著臉看向周壯︰

「我可以放人,但你要先讓我看看解藥。」

周壯看向黃金廣,得到後者點頭後,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紙包。

「扔過來。」李鵲說。

周壯縮回手,緊緊捏住紙包︰「那不行,你要是說話不算數怎麼辦?我把解藥放在這傻子身上,拿傻子和你換黃爺。」

李鵲眯起眼,冷冷地看著他。沈珠曦屏息凝神,生怕他再次拒絕,好在,他很快松了口︰

「……可以。」

李鵲看著周壯將紙包塞進李衣襟里,然後推著黃金廣上前。

周壯一個眼色,兩個壯漢拖來李,兩人步步試探,一觸即發,終于在緊張的氣氛中,完成了人質的交換。

李鵲單手抓著李肩上的衣服,一邊警惕對面的動靜,一邊拖著他小心後退。

沈珠曦連忙上前接應,扶住了李癱倒的身體,又將他衣襟里的解藥丸子拿出,用顫抖的雙手將藥丸倒入半昏迷的李嘴里,不斷捏著他的嘴,他的喉嚨,幫助他咽下這幾顆黑色藥丸。

重獲自由的黃金廣已經回到了保護圈中央,兩只手也數不清的打手將他密不透風地護了起來。

其余的打手,則凶神惡煞地向沈珠曦三人逼近。

李鵲掙扎的視線在沈珠曦和李身上徘徊。

沈珠曦面色慘白,無意識地抓緊了李的手臂,似是察覺到她的不安,神志不清的李掙扎著想要起身,鮮血從他中箭的地方涌出,沾濕了沈珠曦的五指。

她忍著哭腔,輕輕按住李的身體,喃喃道︰「沒事了,沒事了……」

「這下我看你還有什麼花樣。」黃金廣模了模脖子上的鮮血,露出一個冰冷的獰笑,「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拿下——」

銳利的寒光在夜色中一閃而過。

薄如蟬翼的刀尖壓上了黃金廣脖頸上最粗壯的經脈。

「人拿下了,」李鶩摘下頭上的草帽,說︰「黃爺準備怎麼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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