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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宴平的案子話本寫了十來頁, 認真看一遍都要花點功夫,念出來要用的時間就更長了。

他的用詞倒是簡單易懂,說的是有個商人家里發生了命案, 知縣大人去查案,從知縣大人進府開始描寫他見到的一些物件, 到知縣大人對宅子里一干主僕的審問, 一言一行都列了個清清楚楚。

等所有人都問完,知縣大人走到窗邊沉吟起來。

他的小廝上前問他可有眉目。

知縣大人點點頭, 目光投向院子里的一干主僕,最後定在了一人身上。

案子到這里結束,接下來就要讓眾人猜測誰是凶手。

席上坐著的臣子們面面相覷。

說真的,今日宴席上的男客們幾乎都是官員, 且是大官,能坐到這個位置的官員腦袋沒有幾個笨的, 甚至也曾听說過一些重大案件。但除了盧太公、刑部尚書或是大理寺的一些官員,沒有官員需要去推測凶手是誰, 平時的消遣書籍也從未讀到過這種,如今又只能听一遍,還要在皇上面前答題, 大臣們都懵了。

有記性好的,垂眸沉思起來。

記性不好的,或是因為太緊張而沒能發揮正常記憶水平的, 這會兒純粹是濫竽充數故作沉思了,一邊希望有聰明人快點解開案子結束他們的折磨, 一邊暗暗地埋怨趙宴平,送什麼禮物不好,非要整這套。

高公公念完話本, 又將話本交給了淳慶帝。

淳慶帝掃眼低頭真猜或假猜的臣子們,笑了笑。

就在高公公念案子的時候,他已知曉了答案。

將話本子放在桌子上,淳慶帝開始觀察這些臣子,刑部尚書、大理寺卿蔡歧都恢復了正常神色,顯然已經知道了凶手,其他臣子們,也有兩三個面帶微笑,更多的仍然在絞盡腦汁,再看想出這故事的趙宴平,垂眸坐在遠處,白皙俊朗的臉竟然微微泛紅。

淳慶帝讓盧太公看。

盧太公早看見了,笑道︰「他這案子編的倒是可以,只是文采不行,敘事干干巴巴,慚愧是應該的。」

淳慶帝道︰「他是朝廷官員,又不是坐館的說書先生,有這份才思已屬難得,文采差些,算不上什麼。」

帝王老臣竊竊私語間,越來越多的官員都知道了凶手,有的是自己猜出來的,有的是從旁人口中打听出來的,只是最先猜到的官員都沒有站出來領賞,其他官員更不會搶這個風頭。

就在這個時候,六歲的盧俊突然跳了起來,興奮地說他知道了!

盧太公驚訝地看向自己的曾孫。

小輩兒們都坐在後頭,便是想偷听大人的答案也听不到,這小子是真知道還是蒙的?

淳慶帝叫盧俊回答。

盧俊揚著腦袋,竟然真的說對了,盧太公問他是怎麼猜到的,盧俊也振振有詞,只是說完之後,他笑著看了眼身邊的孟昭。

孟昭眼觀鼻鼻觀心。

盧太公自然察覺了兩個孩子之間的貓膩,他有些失望,還以為曾孫只是調皮貪玩其實繼承了他的縝密心思,不過盧太公也很欣慰,曾孫年紀小猜不到也屬正常,倒是孟昭,看趙宴平的詫異,便知道孟昭並非提前听父親說過此案,而是完全靠自己推測出來的。

盧太公為徒弟有個好兒子欣慰。

淳慶帝看破不說破,笑著叫盧俊過來領賞。

盧俊才不是為了賞賜,他是想快點吃完飯快點去玩,可大人們明明知道答案卻不說,一群人干等著,盧俊著急,這才問孟昭知不知道,然後跳了出來。

一听皇上要賞他,盧俊就拉了孟昭出來,讓皇上賞孟昭。

盧太公笑著模了模胡子,曾孫或許不如孟昭聰慧,但這坦坦蕩蕩不好虛榮的性子真叫人寬慰。

賓客們也紛紛夸贊起兩個男娃來。

淳慶帝只好一起賞了,解下腰間的玉佩賞孟昭,再把手上戴的扳指賞給盧俊。其實淳慶帝很喜歡這枚扳指,可誰讓他是皇帝出門不帶銀子,都說了要給賞,拿不出來別的東西,只能擼扳指了。

盧太公想要推辭,淳慶帝不許他攙和,堅持將兩樣東西送給了孩子們。

孟昭叩首謝恩,盧俊謝了恩,還把那扳指套在了自己手上,可惜太大了戴不牢,盧俊才遺憾地將東西塞進身上的荷包中,拉著孟昭回去了。

賞了孩子,淳慶帝對趙宴平道︰「你這禮物不錯,等朕過壽的時候,你也送朕這個,其他的都免了。」

趙宴平能說什麼?

只能出來領旨啊。

壽宴散了,一家人重新上了馬車,阿嬌、柳氏才知曉男客這邊都發生了什麼。

孟昭取出他御賜的玉佩。

趙宴平檢查過後,發現這玉佩上雕的是祥雲,並沒有龍蟒等皇家御用的紋絡,終于松了口氣,再加上消息傳出去大多數人都會以為他提前給孟昭講過這案子,猜不到孟昭真的有這麼聰明,自家的風頭便不算太過。

「爹,我是不是不該告訴盧俊?」孟昭觀察父親的神色,忐忑地道。

趙宴平模.模兒子的頭,笑道︰「你們是朋友,他問你,你既然知道,當然可以說,只是有時候你太聰明,會引起旁人的嫉妒或不滿,所以偶爾要學會藏拙。昭哥兒別急,藏拙的學問很深,爹會慢慢教你。」

孟昭似懂非懂。

趙宴平看向阿嬌。

阿嬌明白,將孟昭拉到自己這邊,用她的方式哄兒子不用再擔心今天的事。

至于小初錦,早靠在爹爹懷里睡著了。

回到獅子巷,大家各自回房歇晌,趙宴平將女兒抱去後院,回來的時候,發現阿嬌坐在炕頭,懷里抱著枕頭,咬著唇兒望著他,笑得好像有所企圖。

趙宴平關上門,再去放下窗戶,這才來到炕邊,一邊寬衣一邊問阿嬌︰「這樣看我做何?」

阿嬌笑著打量自己的男人。

趙宴平會破案,這本事阿嬌在武安縣的時候就領教過了,真心地敬佩他。這陣子趙宴平自己寫了個破案的話本,阿嬌看過之後光想著推測凶手了,旁的未能顧及,直到听說壽宴上淳慶帝很喜歡趙宴平的話本,還欽定趙宴平也送他一份類似的賀禮,阿嬌才突然反應過來,原來她的男人不但會破案,還很有文采,都會寫話本了!

「趙大人都會寫書了,等我生辰的時候,你也送我一本唄。」阿嬌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道。

她的企圖竟然是這個。

趙宴平將外袍丟到一旁,上了炕,來到她身邊,抱住她問︰「你何時喜歡上破案了?」

阿嬌搖頭道︰「我不要破案的,我要那種談情說愛的。」

趙宴平目光微變,看著她問︰「就像當年我送你的那本?」

阿嬌臉一紅,捶他道︰「不是那種,我只想看有情人如何走到一起。」

趙宴平親了親她的脖子,遺憾道︰「哪種我都寫不來,你若喜歡那樣的,我至少還能陪你做做。」

阿嬌就知道,這人又要不正經了。

因為盧太公的壽禮,趙宴平又在京城出了一點風頭,百姓們津津樂道,趙宴平繼續在大理寺做他的五品官。官職高了,俸祿高了,他人也更忙了,經常早出晚歸的,偶爾還會被淳慶帝派出去查案,確實也算受重用,但百姓們想象中的那種皇帝身邊紅人的待遇,什麼錦衣華服吃香喝辣,趙宴平可一點都不沾邊。

七月里,懷王長子大婚,八月里,東宮世子大婚。

這兩件喜事徹底沖淡了趙宴平的那一點風頭。

秋天一到,臘月也不遠了,趙宴平不敢再耽擱,白日忙完公務,晚上又開始琢磨編書。送盧太公的壽禮完全是情意,送淳慶帝的壽禮,而且還是淳慶帝點名要的,那就成了差事,無論故事的長度、復雜性還有文采,都得比送盧太公的更強才行。

這個真的很難為趙宴平。

阿嬌也是閑著,提出幫趙宴平潤色,她是沒寫過,可她學過詩詞歌賦,也看過很多話本子,在為趙宴平豐滿故事上幫了不少忙。

到了臘月,宮里為淳慶帝慶壽的時候,趙宴平硬著頭皮將夫妻倆共同編寫的話本子送了上去。

淳慶帝打開匣子,一看那話本子的厚度,就知道這次不可能當眾念出來了。

看著垂眸站在對面的趙宴平,淳慶帝不禁懷疑,難道趙宴平是怕再次當眾暴露自己文采不行,便故意將這次的故事寫得特別長?

當天宮宴結束後,淳慶帝去御書房翻看趙宴平的書。

字還是趙宴平的字,比幾年前有了點進步,故事……

淳慶帝意外地發現,這次的話本雖然還是破案話本,卻糅合了幾段男女間的愛恨,死者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一共有五個男人仰慕她,其中一個就是凶手。

只想看破案的淳慶帝,不得不多看了幾段風花雪月。

看完了,淳慶帝閉上眼楮打盹兒,實則是在推測凶手。

等自己有了答案,淳慶帝才把話本丟給高公公,讓高公公猜。

高公公沒猜出來,倒是被其中一個男子的深情打動了,咬定這個人絕不是凶手。

淳慶帝笑而不語。

趙宴平與阿嬌合作編寫的這個故事漸漸在京城里流傳了開來,大家都好奇誰是凶手,還有女客們專門跑去阿嬌的繡鋪打听,帶火了阿嬌的生意。

盧太公去江南玩了一圈回來,一回府就收到了孫媳婦梅氏送他的一份手抄本。

看完一遍,盧太公眉頭緊鎖道︰「這真是初錦他爹寫的?」

梅氏笑道︰「主要是趙大人寫的,初錦她娘幫忙做了潤色。」

盧太公都一把年紀了,竟被這話激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徒弟干干巴巴的,有了媳婦人才有了幾分靈氣。

徒弟的故事干干巴巴的,被媳婦一潤色,也變得像抹了蜂蜜的烙餅。

這兩口子,竟恩愛到皇上面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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