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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間人聲鼎沸, 因著這辦宴的主人不在,眾人往來間自得其樂,飲酒作詩, 暢所欲言。即便多了三個貴客, 也沒有影響眾人高昂的興致。

雖然大家仍是各喝各的,但寶鸞和齊邈之的爭吵仍是落入不少人眼中。

仔細一听, 原來是為小事拌嘴。兩個人都紅了臉。

一邊是貌似天仙的小娘子,一邊是鮮衣怒馬的小郎君, 為芝麻綠豆大點的事吵起來,略顯孩子氣, 卻無法讓人討厭, 反而讓人想要上前調停一二。

小娘子一看便是家人寵愛養尊處優, 換了男裝出門參宴, 不就是為了尋個開心嗎?小郎君該讓讓才對,何必氣她?

席間幾個年少尚未娶妻的學子, 心思一動,整理衣衫冠帽。

雖不知這兩人是何關系, 但他們不是日日都能見到這般風采的小娘子。游宴上出沒的貴女數不勝數,卻無一人似這小娘子, 既高貴又可愛,一顰一笑牽動人心, 叫人忍不住看她卻又不敢看她,唯恐眼神太過熱烈,褻.瀆這朵嬌花。

以小娘子的容貌氣質,即便不是崔家女,亦有不凡出身。年紀是小了點,但沒關系, 若能討得她的喜歡,就算不能高攀,做個知己玩伴也好。

幾個人同時出列,彼此目的相同,面面相覷過後,搶先往前。

寶鸞沉在氣惱的情緒中,對周圍熱情似火的氣氛一無所知。

她袖下兩只手絞在一起,掰著手指欲哭不語,心想︰姆姆說得沒錯,齊無錯就是個魔頭,他凶她,一點都不讓著她。

轉眸覷過去,望見齊邈之緊繃的下巴和抿高的紅唇,和他幼時發脾氣的神情一模一樣。她不由想︰這麼多年,他還是這般性情,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不分場合,他若能溫柔內斂半分,也不至于這些年才得她一個朋友。

寶鸞心底生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糾結,這人雖對她時好時壞,但畢竟只有她一個朋友。她大人有大量,就勉強原諒他吧?

寶鸞慢悠悠伸出手想晃一晃齊邈之的衣袖,哪想她還沒踫到他,他猛地拔出腰間長劍,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誰敢摻和我與她的事試試!憑你們也配?」

原來在寶鸞出神的時候,齊邈之已經敏感地察覺到周邊的動靜,那幾個學子剛起身就被他瞧在眼里。

他冷笑道︰「一群不自量力的賤民。」

那幾個學子原本被他的長劍出鞘嚇退,結果一听這話,頓時惱羞成怒。

讀書人的痛腳,最忌被人嘲諷出身,尤其是被一生下來就高高在上的世家子譏笑身世。

在場大多數皆是寒門子弟,寒窗苦讀多年才得一個進士出身,且他們辛辛苦苦掙出前途,在高門世家眼里,可能還不如府里看門的小廝。寒門和世家本就對立,齊邈之話一出,席間眾人皆停杯怒目。

二層樓閣竹簾後,袁騖俯身探看。

李皎坐在袁騖對面,眼楮斜瞄︰「我這個表弟有多猖狂,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這般大驚小怪?他就是將這一船人都打殺了,我母親也不會責罵他半句。」

袁騖仍看著下面,若有所思道︰「三郎,你有沒有想過,永國公為何處處張揚?他方才罵人的話,像是故意為之。」

李皎道︰「他從小如此,哪里故意?」

袁騖往上指了指︰「你信不信,今日船上發生的事,不足半個時辰便能傳進太極宮。」

永國公辱罵寒門,寒門最講風骨氣節,日後絕不會有寒門投他門下,而他背後站著皇後和齊家。皇後權勢滔天,一個權勢赫赫的人,最易招人忌憚,尤其當她的權力來自于那位退居高位卻不願放權的權者時,她的娘家人,絕不能多謀能干,飛揚跋扈的紈褲子才是皇後心意所向。

袁騖看著樓下氣焰囂張的高傲少年,他的劍和他的人一樣鋒利,在這暗流涌動的長安城,或許他是唯一一個肆意而活,卻又被肆意困在其中的人。

袁騖提醒李皎︰「他遠比你想象中聰明。」

李皎不接袁騖的話,他的心思不願為齊邈之停留,他想著太極宮,想到那位豐功偉績卻敏感多疑的陛下,年逾六旬卻仍掌控著整個帝國。李皎情不自禁敬佩他卻又懼怕他,以至于袁騖一提起太極宮,他就無法專注眼前的一切。

忽然李皎看到班哥,他嘆氣喝杯酒,心里暢快起來,嘴里卻同情道︰「太極宮那位,至今都未召見六弟,不知要等到何時,六弟才能邁進太極宮。」

進了太極宮,得到那位陛下的認可,才算真正的李家子弟。

袁騖笑道︰「以六殿下的手段,何需你替他操心。」示意李皎往下瞧。

李皎從酒杯里抬起眸子。

只見席間劍拔弩張之際,班哥從人群中走出,他先是叉手同眾人一一作禮致歉,態度謙和︰「我家阿兄最是在意這位‘幼弟’,一時關心則亂,且他今日喝多了酒,酒後醉言並非真心,我在此替他賠罪。」

一躬身,又緩聲道︰「在座各位皆是棟梁之才,寒窗苦讀來到長安城,何必將一句醉話放在心上?名門望族也好,白屋寒門也罷,將來大家為國為民,無論官職高低,皆是同樣的忠心人,英雄不為出身所困,效國之心不分貴賤。」

眾人震住。

好一句英雄不為出身所困,效國之心不分貴賤!

他們這幫寒門子苦讀多年,謀劃前途縱有幾分虛榮之心,但一顆赤子效忠之心是永遠不變的!他們迫切月兌離自己的出身,迫切爬到更高的地方,為的就是將來能夠一展拳腳造福百姓。這位小郎君年紀輕輕,出身高門卻不輕視寒門,如此見識和雅量,他簡直是他們的知心人!

立刻有人激動問︰「不知郎君如何稱呼?」

班哥道︰「我家中排行第六,取字遺玉,各位若不嫌棄,喚我六郎或遺玉皆可。」

滿堂「六郎」「遺玉」寒暄聲此起彼伏。

得了眾人的青眼相待,班哥並未繼續籠絡人心,而是回身握住齊邈之手腕,勸他將劍收起。

班哥壓低聲音道︰「你無需這般瞪著我,我自知入不了你的眼,你厭惡我也好,蔑視我也罷,等出了這船,要打要罵我們別處較量。新年伊始,小善兩個月來頭一次出宮,她好不容易散心一趟,難道你忍心讓她生氣惱怒,讓她擔驚受怕?」

齊邈之滿肚子譏諷到了唇邊又咽回去,他看向寶鸞,寶鸞抿著唇,黛眉緊皺,眸中幾分擔憂幾分緊張,還有一抹似有似無的恐慌,她盯著他的劍,像是打量他的劍上是否有干涸的血跡。

齊邈之頓了頓,半晌,他將劍收回寶鞘,默默走到船頭吹風。

寶鸞重新坐回案邊,班哥替她夾菜。

周圍再次涌來年輕學子,這次不再是為寶鸞而來,而是想結交班哥。

班哥客氣婉拒,以照顧‘幼弟’為由,言明自己此次參宴只為陪伴‘幼弟’,若有機緣,定與大家再次相聚。

他斯文有禮,談吐儒雅,與人交談必視其目,給人一種真誠溫和的印象,眾人縱然可惜無法立刻與小郎君暢所欲言,但也沒有過多糾纏,貼心讓出艙內風景最好的位子,供寶鸞和班哥賞景。

寶鸞心不在焉,望著外面齊邈之的背影,喃喃︰「他怎麼不進來啊?他不會想跳江游回去吧?」

班哥剝一碗糖醋蝦仁,喂給寶鸞吃,柔聲道︰「說不定齊郎只是想冷靜冷靜,待他氣消就回來了。」

寶鸞努努嘴,道︰「他有什麼氣好消,我還沒消氣呢。」

班哥笑而不語,細心擦拭寶鸞下巴沾的油漬,又夾一塊糟白魚,去刺後喂她。

半刻後,寶鸞被美食吸引大部分注意力,吃得津津有味,臉上亦重新露出笑容。她拾起自己參宴的目的,一邊吃,一邊打量席間的郎君們,暗自在心中比量他們的相貌氣質身材。

班哥眼一眯,裝作若無其事,詢問寶鸞︰「小善,可是這處風景不好,想尋個更好的位子?我們可以到樓上去。」

寶鸞連連擺手,悄聲問︰「你知道今年的探花郎是哪個嗎?他人在這里嗎?」

班哥一愣︰「你尋探花郎作甚?」

寶鸞撒嬌︰「你告訴我嘛,我想看看他。」

每年科舉取士,探花郎容貌最佳。能做探花郎的人,才學未必最佳,但臉一定要最好看。科舉點探花郎,基本看的都是臉。

寶鸞想直接看臉最好的那個,要是探花郎都不能入她的眼,今日就不必浪費時間了。

她一心為李青娘擇婿,完全沒有察覺身邊人的異樣。上一刻溫柔和煦的面龐,此刻卻寒意森然。因他低眸剔刺,眼中陰鷙掩藏在長睫投下的陰影中,是以無人窺得他的不悅。

無需班哥答,寶鸞已經尋到人。

她听到有人交談喚了聲「探花郎。」

寶鸞眼楮發亮,灼灼定過去。

「果然不錯,長得一表人才。」她頷首評點。

靠北蘭花窗下坐著的探花郎遽然間被佳人注視,又驚又喜,一顆心怦怦直跳。

自佳人出現那刻起,他雖不像旁人那般心猿意馬,但也難免心動。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若能同美人親近,說上兩句話,三生有幸。

探花郎自問相貌不俗,今年登科被點探花郎,就是最好的證明。他今日見到寶鸞等人,方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自詡容色好,可到了這些貴人面前,竟似落塵泥土。

探花郎確認再三,佳人在向他拋媚眼而不是對別人,她烏亮水靈的眼沖他眨啊眨,他幾乎快要被她滿目秋波溺死。

探花郎鼓起勇氣,朝寶鸞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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