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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七章 明月樓(上)

無論是霜降還是韓錚都不是精打細算的人,早年時候的富貴生活讓他們從來沒有因為衣食住行而憂心,及至後來遇到變故,但又好運氣的遇到平陵御,後者無論是原來秉性純良的少年還是如今心性沉穩的青年都不曾讓他們吃過苦頭,也因此即使兩人當時帶著一百兩銀子出發但等到一路到了京城也就只剩不到二十兩,好在韓錚到底年歲稍長一些,一路過來他跟著路上的行人學了不少,更是往錢莊兌換了銅錢,才有著之前在城門口用銅錢賄賂守門人的行為。

然而長安居,大不易。

長安自西秦始便為都城,傳承近千年,即便中間偶爾因戰火損毀,但新建的城市卻越發的雄偉壯麗,且天子腳下,坊市繁華,人煙阜盛,自是與旁的地方大不相同。

兩人一路過來車旅疲憊,好不容易到了朱雀門卻發現來來往往朱袍紫帶之人並不在少數,在這人群之中要想將從未見過面的姬尚書找出來,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兄弟兩個便打算听得那守門人的說法,先尋一地落腳再做打算。

韓錚付了二十文茶錢,又尋得那茶博士說話,想先找個住處住下來,卻沒想到往日在蜀州十兩銀子都足夠一五口之家一年的嚼頭,可如今到了京城才發現二十兩銀子便如同丟在水中的細小石子,除了小小的漣漪竟然連個響聲都听不見,他們原本準備住客棧,可後來卻發現在這里一般的客棧住一日都要一兩銀子,再加上飲食,一日便要去掉將近五兩銀子,可這姬尚書沒遇到,本欲上門又恐見不到主人家,一想到自己如此無用,霜降本就孩子性格,一時間急的掉眼淚。

「如今要解小郎君難題可有兩條路子。」那茶博士見兩人舉止不俗,出手也不吝嗇,給的賞錢可是大把的銅子,又想到人難免有一時之難,不由出言安慰。

「還請郎君指教。」韓錚經了之前身世變動,以往行為也不免跋扈,但如今卻覺得這世間之人大多有自己難為之處,在對待這些小商賈也就多了幾分溫潤謙和。

「小郎君應該知道當今聖人膝下有四位公主,最出彩的便是十年前出嫁封地就在長安的長安公主。」茶博士見他言語溫和,知禮數,一壁用搭在肩頭的抹布擦手,一壁給兩人斟茶,他手中提著長嘴壺,裝著的卻是之前店家就熬煮好的茶湯,雖然此地正對宮城鐘鼓樓,每逢大朝會時文武百官從此地入宮,但隔著寬闊的朱雀大道此地卻有不少貨郎挑著吃食在此地擺攤子,由其冬日嚴寒出來喝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湯,或者夏日熾熱下了朝飲一碗綠豆湯或薄荷茶,日久天長這朱雀大道自成了固定的集市。

「長安公主不愧是皇家人,打小便靈光,十年前從鳳陽門出嫁,十里紅妝,那真是,嘖嘖。」這茶博士說話時候連說帶唱,登時性質起來便向兩人描述十年前聖人嫁女的盛況,霜降孩子心性此時听他說的有意思,也就止住了哭聲,只睜大了一雙貓兒樣的眼楮,愣愣的听著。

「我們從青州逃難過來,到從未見過這樣的盛事,如今還多虧了郎君講述,讓某等開了眼見。」韓錚听他慢慢說完,出口奉承,但他說的真實,又生了一臉正氣的模樣,只哄得那茶博士心花怒放。

「十年前公主出嫁往平州,聖上甚是思念,便下令為公主建公主府,滿三年,長安公主府將將落成,陛下便將公主並謝駙馬召回帝都。」那茶博士見韓錚兩個听得專著,一時間心中生出賣弄來,不由在他們這一桌坐下,韓錚見狀翻過一個干淨的茶杯與他斟茶,這茶博士果然端起來吃了茶,抹了抹嘴巴繼續道,「那年正是升平十四年,恰好是一年春闈,那年京城大雪,有不少上京趕考的舉子都受凍挨餓,公主心善,便出資建了一所明月樓,內中設有各色藏書,往來舉子只要在此按照樓中規矩抄寫書籍,便可獲得衣食,日久天長,在升平十六年聖人加設恩科,當年三甲皆受過明月樓恩惠,自此之後明月樓揚名天下,素日里也有不少舉子在此抄寫書籍,一來二去,不少世家子弟並朝中大員也都愛往明月樓去,公主又在二樓設有席位,往來舉子可在此商討功課,議論政事,也是不少太學生最喜歡去的地方,今年九月正是秋闈時節,小郎君不如往此地抄書到也能解一時之急。」

「只不知這第二條路子又是怎樣?」韓錚默默听了,那邊來往的都至少舉人身份的人,他自己和霜降兩個都是白丁,在蜀州見識了像胥蔚那樣的書生,這天子腳下貴人眾多,他們又身負重任,實在容不得丁點兒閃失。

「西坊市有一條巷子往來都是行腳的商客,那里住宿很是便宜,一晚只消八文錢,只是是通鋪,恐小郎君難接受。」那茶博士一雙眼楮銳利無比,早從兩人言行舉止便覺得非庸人,再瞧那年紀小的郎君,皮膚雪白,細膩如細瓷,定不是那等窮苦人家養的出來的,「且從西坊市過來約莫走兩個半時辰,一來一往可不要一個白日都不在了。」

「只不知那明月樓周圍可有住處?」韓錚听得他這般一說,也就打消了去西坊市尋住所的打算,他們身上可還帶著姬大公子的玉佩,那等坊市之中魚龍混雜,若是一不留神叫那等妙手空空給模走了,只怕誤了大事。

「明月樓周圍一片都是明月樓提供的住處,憑秀才身份的路引便可入住。」茶博士眼見串門的老板回來了,忙不迭的起身。

「如此,多謝店家。」韓錚付了茶錢,催促著霜降吃完提供的面餅,二人又從相鄰的攤子買了兩碗豆花吃下,再朝那茶博士問明白往明月樓的道路,便朝著東面去了。

「阿錚為何往那明月樓去?你我都無功名在身,也就先生才是升平十五年的舉人。」霜降啃著肉餡兒的面餅,頗有幾分口齒不清。

「明年三月便是春闈,我們只說替先生先來看看,想在京城盤桓一棟房子。」韓錚見他走的委實慢,不由嘆息一聲蹲來,「你走路慢吞吞,且過來讓我負你疾步往前才是。」

「可之前你我不是充作郎君與護衛麼?」霜降性子里帶著痴性,如這回認定了兩人是郎君與護衛便不打算更改,小少年此時吃的滿嘴滿手都是油乎乎的,他慢吞吞趴在韓錚肩上,在對方肩頭留下兩個油膩的爪印。

「那便說我們打听到尋訪的親人也要參加今年秋天九月里的會試,又不知他家住何處,便往明月樓踫一踫運氣,看是否能在此處尋得親人。」韓錚如今的武功今非昔比,輕輕松松便將這個有些嬌慣的童子背起來。

「你說先生如今到哪兒呢?」霜降還不到抽條的年紀,整個人只到韓錚胸口,此時湊到韓錚耳邊說話,倒教韓錚心頭忽然柔軟起來,他幼時家中並無兄弟,尋常與父親外出赴宴,瞧見旁人有兄弟一道,心中羨慕不已,往日練武之時對霜降嚴厲但二人並不很親近,如今對方趴在自己肩頭說話,他竟恍惚覺得自己想念了十多年的兄弟如今卻圓滿了許多。

「先生握籌布畫自然心中有數,但他派我們先行,只怕還有些日子才能到京城。」韓錚安撫了幾句。

「唉,我還是初次跟先生分開這麼久。」霜降在韓錚肩頭蹭了蹭,「阿錚你累麼?」

「你不過丁點兒的團子樣,我怎會累?」韓錚還記得,自己初初到先生身邊的時候,那時候他對霜降並無甚好感,只覺得對方性子天真爛漫,同樣是家中劇變,對方卻能好運氣的大病之後遺忘一切,又有先生庇佑著不曾吃苦頭,而自己卻還要接受血淋淋的一切,然而如此相處數月,卻覺得對方可愛,也難怪先生之前一直下不了狠手讓對方習武,連一手字都寫得亂七八糟。

「唉,自從認識那姬家郎君以來,先生滿心滿眼都只有那姬大郎。」霜降說道這里長嘆一聲,「那日听陳家阿訊說先生與姬家郎君要結契,阿錚,你可知曉什麼是結契麼?」

「結契便是兩人締結契約成了夫夫,往後一道過日子。」韓錚見他如及冠的郎君一樣思考,心中暗自覺得好笑。

「先生如今都如此看重那姬家郎君,若是二人結契之後,只怕眼里更沒有我們了。」霜降憂心忡忡,「我從七歲那年大病一場便將前塵忘得一干二淨,先生在我心里便如父兄一般,我是盼著先生歡歡喜喜,但不知怎得我總是不大喜歡那姬家郎君,阿錚你說這樣的我是不是很壞?」

「陳阿訊滿嘴胡唚,你卻別信他的話。」韓錚沉默半晌道。

「阿訊委實壞得很。」霜降听他這樣一說,也就放下心來,他這日早上早,此時靠著韓錚心頭一松,嘟囔了兩句便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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