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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十七章 明月樓(下)

霜降醒來已是正午,兩人並肩立在明月樓前。

樓高逾三十尺,上下三層,宏深富麗,瑰偉絕特,兩旁接連著一層高的屋子,灰瓦白牆,頗具清雅淡泊之氣。

再看往來的書生皆廣袖鶴氅,或青衣卓絕,或白衣飄然,更有不少著灰色深衣的太學生,他們或高談闊論,或低首沉思,或臨案描摹,一時間只覺得此處文氣薈萃,英才齊聚。

「走。」兩人上前,但見迎面來便是明月樓三個大字,筆劃雄強凝重,風格典麗峻奇,上書一副對聯「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據傳聞此對聯由長安公主口述,謝駙馬執筆,正是這對伉儷夫婦舉案齊眉的證明之一。

兩人上前,便有一旁一身褐色深衣的僕役上前,那僕役朝兩人躬身行禮道︰「二位郎君看著眼生,想來是初次上門,不知小可可有能相助之處?」

「某與某家郎君從平州來,家中遭難,唯有某與某家小郎君拼死逃月兌,某帶小郎君投親至此地,先夫人原是京城人士,曾得傳信言家中有一表公子才高八斗,將于九月會試一展身手,明月樓聲名在外,上京赴考的士子莫不到此處。」韓錚朝著那僕役長揖還禮,「夫人出嫁二十年,京城人事變動地名有改,某唯有帶小郎君于此處試探看能否尋得小郎君姨媽家兄長的蹤跡,還請郎君襄助。」

「只不知你所投親家姓甚?」那僕役也不倨傲。

「先夫人韓沈氏。」韓錚說道此處嘆息一聲,面上也不由自主浮現出幾分悲哀,「听夫人生前有言,郎君的姨媽曾二嫁,如今稱為姬沈氏,旁的信息也就不多了。」

韓錚原本的打算在明月樓留下徑直去見姬尚書,然而在發現他們並不認識姬尚書且不知道對方究竟什麼時候過來,便想到臨走時自家先生交待自己記下來的關于姬尚書一家的信息,在等待霜降醒過來的過程中定下來從二嫁的尚書夫人姬沈氏入手的策略。

東秦女子地位較高,世家女子出門圍獵不在話下,便是尋常人家在膝下只有女兒之時女兒也可改為女戶繼原有家業的一半,至于夫妻和離或者夫郎身亡之後二嫁的女子更是比比皆是。

但要說起如今二嫁女子身份最高的除了南屏公主,便是正二品誥命姬沈氏。

姬沈氏原本出身晉州毛皮商人沈家,她是沈家嫡長女,比尚書姬焰年長五歲,第一任丈夫是晉州馬場軍曹夏侯家當年的嫡長子夏侯玳,然而夏侯玳幼時有足疾,不良于行,及年長,性情暴虐,喜好男風,尤其是十二三歲介于童子與少年之間的男子,沈氏嫁過去三年二人並未圓房。

沈氏年少喪父,母親性情溫和嫻熟,族人眼紅長房日進斗金,沈氏一面扮作郎君料理生意一面教養幼弟,性情剛烈,手段凌厲非凡,初初嫁過去並未歧視丈夫,然而夏侯玳愈是年長,足疾愈是明顯,及至後來族中越過他將族長之位傳給其弟夏侯瑁,夏侯玳愈發憤怒,于數月之內虐殺男僕無數,其死狀之淒然,令人望而生畏,後鞭打沈氏,從最初醉酒動手到後來拳腳相加,沈氏不忍有此夫婿,又有婆母苛責其入門三年未有身孕,沈氏遂與之和離,因著沈氏胞弟乃經商奇才,沈家為晉州首富,夏侯玳欲借妻族之力卻不允諾,並將沈氏囚禁于佛窟崖的莊子中。

佛窟崖原為一孤山,山壁一面光滑仿若被利劍劈斬過,西楚末年有僧人自西面來,傳佛法入楚,其後二百年于後楚武帝之時興盛,後東秦初年,有僧人維摩詰雲游此地于深夜見此地有佛影百座,故游說當年秦昭帝于山崖上開鑿百尊佛像,故此地更名為佛窟崖。

姬焰少時好探訪古跡,又篤信佛法,恰巧經過佛窟崖,卻遇到拼死逃月兌的沈氏,沈氏向彼求救,血書一封托姬焰呈遞當時有青天之名的監察使梁浩,梁浩果然替沈氏伸張正義,判夏侯玳與之和離,並因夏侯玳虐殺的僕役中有外來被拐之人,沈氏尋得其家人以重金安置,又助那男童之母遞上狀紙,證據確鑿故梁浩判夏侯玳斬刑,沈家並夏侯家至此撕破臉皮不死不休。

其後數年沈氏出入晉州與錦州二地,穿行于東秦並北魏之間,姬焰心悅其性情,始終追逐身畔,到升平元年方才抱得美人歸,如此沈家與姬家結為姻親,其生意更上一層,然而夏侯玳之父當年年四十任馬場軍曹被迫降職,夏侯家實力削減,其後數十年不得不收縮起來。

恰巧那沈家曾有一庶出女兒嫁入平州,後平州大災下落不明,因此平陵御當日便囑咐韓錚若是萬不得已之時可借沈氏二娘子之名。

「阿叔,若是我們想要在這住下等我表兄,可有什麼條件?」霜降原本安靜的站在一旁,听得韓錚按照先生當日交待的話說明又想起這並沒有違背自己與韓錚當日的打算,便默默在心中記下,此時見兩人寒暄完畢,忙朝那僕役拱手道。

「這便是我家小郎君。」韓錚見狀朝那僕役解釋道。

「若在我明月樓居住條件有二,擇一則可。」那僕役見霜降突然出言也不以為意,當即買了個關子道。

「還請阿叔速速道來。」霜降聞言睜大了眼楮催促道。

「這其一嘛則是赴試證明身份的文書。」那僕役見霜降眉目清雋,一雙眼眸若琥珀晶瑩又若女乃貓靈動忍不住心生促狹,越發想逗逗這小郎君。

「我與阿錚都是白身,阿叔所言第一條路子看來是走不通啦。」霜降見狀也不氣惱,笑眯眯道,「還請阿叔告知這第二種路子。」

「我見夫人曾有言,若是有‘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之輩,自然也是可以住在這其中的。」這僕從笑眯眯開口,卻原來在明月樓將將落成的時候,有不少游手好閑之輩眼見明月樓免費提供食宿都忍不住紛紛上門來,一時之間魚龍混雜,明月樓的名盛一時之間好壞參半,可急壞了長安公主,還是謝駙馬想出一個法子,方才堵了悠悠眾人之口又令明月樓的名聲更上一層,「小郎君若是真有詩才,不若上樓中冰鑒台,那冰鑒台中坐鎮的不是京城中頗負盛名的大儒,便是前一回科舉的三甲,或是當今名師,若是小郎君有詩文能得到其中半數認可,便可入我明月樓入住,且不用為阿堵物發愁。」

「既如此,還請阿叔引路才是。」霜降說道此處上前一步朗聲道。

「既如此,小郎君還請隨某來。」那僕役見他信心滿滿不由心中暗笑,只是他又見霜降生的玉雪可愛,心頭倒生出幾分不忍來,因此囑咐道,「小郎君乃芝蘭玉樹之材,然在堂上諸位郎君皆一方名士,小郎君還請莫要小覷言辭恭謹才是。」

「多謝阿叔提點。」霜降聞言乖乖點頭,又听那僕役介紹完冰鑒台的規矩方才一馬當先就朝那冰鑒台去。

這冰鑒台乃是在大堂東面靠著牆壁砌成三尺高的平台,昔日謝駙馬上書冰鑒二字,一是對應明月樓的名字,二則冰鑒又曰冰鏡子,能以冰造成鏡面,非一日可得也是想要勸誡來往學子做學問是日積月累非一時一日之功,而鏡子可照人像,是璞玉良才還是朽木不可雕,總會要經過檢驗才能出來,這些年來上冰鑒台的人不少,但真的過了冰鑒台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十年下來也就四五個,這四五個人有得是狀元,有得是名士,具有真才實學。

如今眼見又有人上冰鑒台,在場的學子一傳十十傳百,不多時候這大堂內便烏壓壓圍滿了人。

「你真的要去?」韓錚拉住霜降,他們平素在一道,他只知道霜降學東西快,但缺乏耐性,再加上平陵御教授二人多為兵法民事,于文道上也只是廣泛涉獵,只不拘束幾人看書罷了。

「那是自然。」霜降點點頭,他個子矮,如今不過比那冰鑒台高出一個腦袋,好在跟著韓錚學了幾個月的拳腳功夫,當即兩手往台子上一撐,雙腳點地,身體往上一縮便爬了上去,「你且等著吧。」

「便是你這個小娃來冰鑒台比試?」明月樓里文人不絕,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召集齊了十個大儒,這當先一人發話的乃是上一屆春闈的榜眼王賀,此人出身耕讀之家,屬大器晚成之輩,年二十始發奮讀書,三十便中榜眼,最善七言,「可知曉這冰鑒台的規矩?」

「知曉的。」霜降乖乖點頭,「由先生出題,在半個時辰內落筆完成作品交由各位先生品鑒,若有七位先生認可便算是通過。」

「既如此,你便以這明月樓為題罷。」幾個大儒商討片刻,王賀笑著。

「好。」霜降點頭,略一尋思便落筆,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落筆完成,自有僕役接過呈遞上去,眾人一看,不由轟然叫好,細細讀來只覺得文辭華贍,氣勢磅礡,再加上用典精妙,讀來只覺口齒留香,不由紛紛傳看,嘖嘖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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