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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五章 借勢(下)

「阿訊?可是你的舊識,也請進來喝杯茶才是。」平陵御聞言心頭大定,讓姬凜側著身子背對里面躺好,自己站在窗前朗聲道。

「卻是先生吩咐,四郎速來。」陳訊雖然不知道平陵御葫蘆里面賣的什麼藥,但見他出口吩咐想來定然有了法子,當即點點頭,拉著這郎君的手便往里面走。

一樓的船艙到底比不上上一層視野寬闊,但四面都設著小軒窗此時打開來,河面風來,倒也一掃船艙中濕潤煩悶之氣,平陵御緩步從樓上下來,眾人分賓主坐了,白露取出一套白瓷的茶具,就著紅泥小火爐為眾人煮茶,待那茶水咕咕作響,沖泡開來,又用功德杯與眾人分茶。

「這是今年明前茶,也生長在高山雲霧繚繞處,難得人煙,喚作甘露常青,茶湯清碧最是喜人,我從茶農處取得不足八兩,諸位遠道而來,在這小舟之中卻無旁的吃食招待,恰逢前幾日取了江心水沉澱了來,湊成了一甕,如今也請各位郎君嘗嘗。」平陵御並不算懂茶,但前世沒少受燻陶,最初做教授的時候也在著述中論過茶的發源,引用過陸羽的茶經,如今到了這里,托之前穿越者的福,這茶倒是與他後世所用直接沖泡的相差無幾。

「既如此,卻是叨擾了。」那幾個郎君果然以周堅為首,他朝著平陵御拱手一笑,伸手接過白露端向他的白瓷杯,「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區區鄉野之人,不足掛齒。」

「先生不知,我與陳二也算是發小,他性子最是活潑,往常咱們一起念書,一起胡鬧氣走了多少先生,如今卻拜在先生門下,足見先生非凡。」說著他大口飲盡杯中茶,這動作若是旁人做來略顯粗魯,被他做來卻只覺得不拘小節,「我素來好酒最不喜品茶的,堪堪牛飲罷了,卻也覺得先生這茶清香撲鼻,回味甘甜,倒與尋常人大不同。」

「再好的茶不過解渴罷了,分為三六九等的不過是世人強自附加,那茶樹一樣天生地長,便是有區別可也不該是人來說,小郎君若是喜歡便包上一二兩回去,也算是物盡其用。」平陵御听了心中暗嘆,果然是天底下人尖子聚攏的地方養出來的孩子,這話里一分一分的甜意只說的人心中熨帖。

一時眾人就淮陽舊時趣事一一分說,跟在周堅其後的兩個皂吏為青州本地人,一人姓王排行第二、一人姓杜排行第五,出身微末,平日里在平頭百姓前倒也耀武揚威,分在這上峰手下,見他性子豪爽並不如往日見得世家子弟骨子倨傲,也就漸漸放松,如今見平陵御人物秀芝,都有幾分羞慚、手足都不知如何擺放,但听他說話親切,言辭間又頗為照顧到自己,因此面上忐忑散去,倒也生出幾分談性來。

「如今小郎君公干在身,卻不好想留。」又斟過兩道茶,平陵御放開口笑道,「方才听得王二說這淮陽七八月間,夜里螢蟲飛舞仿若星河流淌,如此今夜可要宿在此地好生瞧瞧才是,倒是若是幾位無事也請到船上來,御整治一桌酒菜,咱們也來個秉燭夜游才妙!只可惜我那契兄是北地人,素來身子骨也強壯,卻不曉得一到了這南地里就手足發軟頭暈目眩,我們上船多日也不見好,如今還在船艙里躺著。」

「既如此卻之不恭。」周堅原本驚訝這人原本之前不願意提姓名,如今卻又大喇喇的提起自己的契兄,可一見陳訊在旁邊默然無聲,與他以往恨不得眾人都將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大不相同,又听對方說他的契兄從北地來,心頭一動,不由含笑允諾。

周堅雖然年幼,但手段委實不弱,雖然當今聖上並不能算一個合格的帝王,他心軟,做事不顧大局,偏寵賢妃林氏,擢升官員全憑著性子來……但他是個合格的長輩,周堅年幼喪父,他一點兒一點兒將這個外甥帶在身邊,稍微長大之後替他延請名師,小朝會的時候經常將對方帶在身邊,朝堂里的大臣們為了一條政令爭論不休的時候,周堅就躲在宣室里睡覺,日久天長耳濡目染,若是放他入仕,只怕二十年後又是一任權相,然而周堅同樣學會了舅舅的心軟,他想要好好的回報這個對自己很好的長輩,他選擇了入禁軍,打算為對方守一輩子的宮廷,哪怕要放棄他幼時想要走遍山河的夢想。

正所謂知子莫若父,當今又如何不明白他親手養大的孩子是怎樣的想法,因此這一次派出欽差聖上便命他出京作為暗地里的欽差,也是給他一個能夠出京城往各地游歷的身份,卻沒想到竟然還真的讓他遇到了忠武將軍姬凜。

是夜繁星滿天,江邊正是水草葳蕤的時節,蘆荻成片,一抹接一抹的濃碧,在那碧色之間有零星的蘆花,扶風飄舞,細細看去,果然見一片流螢飛舞,隨著夜色深沉,螢蟲匯聚在一起倒真如這漫天的星子。

周堅到時對面淮陽城中的燈火已然滅了大半,他換了一身青色的長衫,頭戴斗笠,身披簑衣,乘一葉小舟拂開蘆荻過來,在水面劃過一道道淺淺的波紋。

「小郎君請小心腳下。」白露手上提著一盞風燈,在船頭引他爬上來,一手接過他帶著的斗笠。

「你竟然是個娘子。」周堅白日里見她煮茶只覺得這小郎君年歲不大,但頗有風儀,如今一听她說話才知道是個小娘子,登時一把搶過斗笠,「我自拿著就是。」

「小郎君倒生了一顆憐香惜玉的心。」陳訊嘴中叼著一根草睫,七八月間的水草根睫如玉一樣,汁水豐沛,帶著幾分青草的甘甜,他從來沒嘗過見那舟子這般一時間好奇也就學著采摘來叼在嘴中,趴在二樓的窗戶上嘻嘻一笑。

「白日里人多口雜扮作郎君模樣,還望郎君見諒。」白露在跟前引著他上了二樓,「我家先生在里面,還請郎君自去,婢子在樓下煮茶。」

「娘子且去。」周堅這個年紀的小郎君大抵都有幾分年少慕艾,如今見了白露雖然扮作童子樣,但背影窈窕秀麗,又听得她聲音婉轉若珠玉敲擊,心中不由生出幾分好奇,只恨白日里未見她顏色如何,想來定然也是美人。

「她叫白露,我家先生是替她備了嫁妝等日後許給一妥帖的小郎做正頭娘子。」陳訊嗤笑一聲,引他入內室,自己卻在一旁守著,「你且進來,我家先生等著哩。」

周堅跟在陳訊身後進了船艙二樓東面的居室,但見迎面過來是一張軟榻,南面臨窗是一張高腳胡桌,零星散落幾只湖筆並幾刀宣紙,另一側則是個書櫃,上面都是各種手抄本,那軟榻上一青年端坐其上,正是白日見過的陳訊的先生,他朝著自己一笑,果如清風朗月見之可親。

「今夜邀小郎君至此,並無果脯酒饌相待,還請小郎君見諒。」平陵御邀他在自己對面坐下斟了一杯茶開口道,「御躬耕于蜀州雙橋,中元那日帶阿訊並幾個家人于灌水放河燈,卻路遇一郎君,被水流沖擊而下,遍體鱗傷。上蒼有好生之德,御帶著阿訊相救,卻發現此人正是阿訊表兄,忠武將軍姬凜。」

「只不知如今姬將軍何在?」周堅心中一驚,今夜他本來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而來,卻沒想到真的得知對反消息。

「將軍南下平亂,驅逐流寇,吾等百姓拍手稱號,後听聞將軍已返京,心中嘆息只覺得生平未能見此英雄。」平陵御抬袖飲茶,神情自若,「卻沒料到如此境況下與將軍重逢,防知將軍下人有失,致使範棗尋得將軍下落,于半路設伏,將軍拼死逃月兌,其後便聞邸報有言,聖上命欽差南下尋訪將軍,御恐有失,故與將軍喬裝為夫妻,一路往平州,意圖躲過賊寇,如今能見小郎君,又聞小郎君出身非凡,御一介草民,智少力微,如今求教周小郎君,如之奈何?」

「堅自京城發,得聖上授命,有一金牌可調動數十人馬,不若一面命驛站八百里急件傳訊進京,一面調動人馬護衛將軍,先生以為若何?」周堅聞言肅容道,「只不知將軍何處?可否一見?」

「郎君高義,還請受御一拜。」平陵御朝著周堅長揖到底,「只是將軍傷重,臥床不起,故請小郎君包涵。」

「先生此舉折煞凌雲。」周堅見平陵御行大禮忙側身避開道,「姬將軍為國之良才,如今臥床不起,可有大礙?」

「只需靜養,按時服藥即可。」平陵御見他目光中露出的關切不似作假,忙笑道,「如今天晚,將軍用藥之後已歇息,小郎君若是不棄,與阿訊將就一夜,明晨一早卻做商議才是。」

「既如此,恭敬不如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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