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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姬凜

次日清晨,晨光熹微,透過木質的窗欞照亮了原本昏暗的窗戶。

平陵御的榻上躺著的是一個身量高挑的青年,他穿著一身略顯得緊繃的月白色中衣,在明亮的光線中臉色呈現一種極其不健康的青白,嘴唇干裂泛白,但仍舊能看出這人生了一副好相貌。

「先生。」白露端著新鮮摘下的菱角熬成的粥推門進來,之間平陵御裹著被子在書房的小榻上睡了,整個人縮成一團,眉眼舒展,看上去竟然有幾分稚氣。

「幾時了?」平陵御伸了個懶腰,昨日好不容易救活的人讓韓錚背著回來,他帶著白露一路清掃痕跡,回到院子里又將對方扒了個干淨,才發現這人背上手臂上腿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有些皮肉外翻顯然是刀傷,有些卻是擦傷,好在家中有烈酒,平陵御用了整整一壇子將對方的傷口沖洗干淨,又撿了干淨的中衣剪開附上一些清熱的草藥裹好,因著擔心這人夜里高燒起來,他又將自己的榻讓出來,吩咐韓錚並陳訊兩個將對方的衣裳和配飾都收起來,準備第二日空閑了看都是些什麼東西,該處置的要處置了,免得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已經辰時了。」白露今日穿一身碧色,青裙曳地,身上的短襖在袖口繡滿了梅花與裙角蜿蜒逶迤的綠萼梅相映成趣。

「他們幾個呢?」平陵御換了一件群青色的深衣,廣袖舒展,跪坐在窗下由著白露予他梳頭。

「練拳的練拳,習劍的習劍,就連陳小郎君也在演練他的雙刀。」白露伸出素白的手將平陵御及腰的長發梳順了扎起來綰成一個發髻,又帶上竹冠,一面回答自家郎君的話。

「昨日那人換下來的衣物呢?」平陵御揉了揉脖子,好在最近天氣漸熱,他昨夜睡在窗下倒也十分舒適,接過白露端過來的粥,將一碗粥喝干淨,菱角煮的軟糯混著清甜的米香,並不用添加任何佐料已是十分美味。

「攤開曬在院子里,還有他身上帶的配飾奴用夫人之前留下的梳妝盒裝了起來。」白露退開兩步,因著最近吃喝得跟上來,原本的鵝蛋臉養的白里透紅,這一笑又露出一雙酒窩來,看著就覺得甜。

「竟然是他!」平陵御示意白露將東西帶過來,自己幾步走到臥室里灌了一碗荷葉水,想著替昨夜救下來的人潤潤唇,卻沒想到趁著這晨光看到的卻是熟人!

「先生,東西放過來了。」正在平陵御怔忡之間,白露包著梳妝盒過來,卻原來從那人身上收拾了一下得到的東西統共也就是幾塊碎金子,一個令牌並一塊玉佩。

「你先將他之前的衣服燒了,定要丁點兒不剩下。」平陵御接過匣子,心念急轉,當日拜師之時說起對方身份陳詡只說是家中表兄,出身晉州姬家,而如今拿著這鳳鳥纏繞著一個姬字的朱紅色令牌,心中訝異,卻原來他之前將家中祖父的手札一一翻看,他走遍九州自然跟各個世家打過交道,或旁支或主家,這些大的世家都有自己的族徽,姬家先祖可追溯到商,說是鳳凰後裔,家中子弟根據族中身份不同所持令牌繪制的鳳鳥也有不同,嫡系之中嫡長子為鳳,其余則是朱雀、青鸞、鶵、鴻鵠、鸑鷟等不一而足;他又看那玉佩,果然在其背後雕刻著一個小小的凜字,再對照之前的記憶,眼前人的身份呼之欲出,正式這一代姬家嫡長子,公子凜!

卻說如今天下說到底雖然聖人垂拱而治,但世家綿延傳承多年,頗有與聖人共治天下的氣勢,當今天下大的世族分為三等,一等是那些綿延數百年在九州各據一方的九個世家和聖人所在的家族,二等則是數百年前開國時候的勛貴,三等則是那些出身商賈或者寒門通過科舉一躍而上的人家。

時人多仰慕那九大世家豪族,在這當中又有二人最為出眾,一是晉州姬家這一輩的嫡長公子姬凜,二是邕州宇文家的嫡次子宇文睿。晉州雄踞北地常年抵抗北魏,公子凜更是在十歲稚齡便入前線廝殺,後千里奔襲,以一萬兵力大破北魏十萬大軍,使大秦國土往北再進百里;邕州與西楚比鄰,公子睿在六歲隨父出使西楚,于楚王面前口燦蓮花,奠定兩國所開互市基礎。

故世人贊兩郎君曰︰「若夫元昭、子宴之疇,乃俊公子也,皆飛仁揚義,騰躍道藝,游心無方,抗志雲際,驅馳當世,揮袂則九野生風,慷慨則氣成虹霓。」

甚至就是原主也將二人引以為當世英雄,一心崇拜的對象。

但平陵御卻並沒有因此就忽視整件事透露出的詭譎。

姬家和陳家是姻親,這是世人皆知,但從拜師前後來看,陳訊與姬元昭並不相熟,雖然他那日也曾暗中打量姬元昭,只覺得此人氣質冷肅,肩背筆挺,卻與時下好柔美的世家子弟多有不同,仿若青松俊竹。

觀其顏色陳詡與姬凜的確相熟,二人連同陳家夫婦一起上京,辭去不過數月,又如何會在此處得見相救。

且姬凜多年戎馬生涯,身手矯健,大家子弟上京,隨帶的護衛家將雖然攝于人數編排有限,但絕非庸手,連他都淪落到這樣的地步,不知道陳詡與陳家夫婦如何,他們又是遇上了怎麼樣天大的禍事,以及這一切是否會波及到自身,畢竟自己是陳訊的師長。

一想到此處,再扭頭看看退了燒沉沉睡去的姬凜,平陵御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孫子所曰火攻有五︰火人、火積、火輜、火庫、火隊……」

姬凜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陽光透過青色的窗紗射進來,鼻翼間充斥著淡淡的果香,耳畔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竟讓他生出今夕何夕的感覺。

「公子醒了?」白露守著他做針線,那是一個象牙白暗花綢的荷包,並不如一般女子所繡並蒂蓮、鴛鴦等,反而是以工筆白描的遠山秀水,听到響動抬頭將荷包放在一旁。

「你是平陵家的小娘子?」姬凜眨了眨眼楮,仿佛認出眼前人是誰,慢吞吞坐起來抬手朝白露作揖道,「還請小娘子通傳主人一聲,多謝郎君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到不提,只不曉得是不是催命的利器。」平陵御收了書,示意三人徑自溫習方才講授的《孫子兵法》,伸手一撩開簾子進入內堂來,白露見狀抱著繡了一半的荷包走了出去並輕巧的掩上門。

「姬某並非那等狼心狗肺之人。」姬凜朝著平陵御拱手道。

「你與陳家大郎並陳刺史和夫人一行上京,為何會單獨落到如此境地?」平陵御心里藏著萬千頭緒想要說弄清楚,然而此時此刻也只能撿最重要的問起。

「那日某與謙之(陳詡的字)並姑姑姑父同往長安以賀聖人誕辰,出錦官城逆寧江而上,于泰安城收到軍報,言之晉州馬場忽顯馬瘟,數百馬匹一日盡亡,某與謙之就此分別,彼往長安,某回晉州,然而將出蜀州地界卻路遇賊寇,自名為歸一教,傳言教主範棗有神通,能排山倒海,實則為反賊,狡托神鬼之名。」姬凜神色凜然,「自升平十四年流竄于諸州,然而每每派兵鎮壓則四處無人,唯有百姓,如今越發壯大,半年前連下數城,自號為東岳大帝。」

「郎君之前可是從平州借到一路平定過來?」平陵御神色默然,來此數月他卻深有體會,雖然《管子》有雲,士農工商,國之柱石也,然而在鄉間生活卻是極大的不利,農稅驚人,又有層層盤剝的小吏,即使之前有穿越者出現,出現了諸如玉米、辣椒、馬鈴薯等作物,但這個時代終究生產力有限,時人所能指望的除了自身努力耕種便是看天吃飯,然而接連而來的洪澇水旱早已讓整片九州大地傷痕累累。

「所過之處,並無流寇。」姬凜苦笑,「遇山登山,遇水涉水,遇林則沒入其間。」

「君之威名,御雖居于山野亦有耳聞。」平陵御絲毫不為所動。

「吾于衡陽與之一戰,盡誅其主力,然賊首了無蹤跡。」姬凜頓了頓看著面色冷淡的平陵御不得不嘆息一聲。

「故晉州馬場事發是真,然而範棗出手報復亦是真,只不知晉州馬場是否牽連甚廣,罪不容誅?」平陵御心念一轉,當即明白雖然姬家名聲甚好,然而世家大族多齟齬,哪里又有那麼多風平浪靜,更不論如今帝星不穩,形式萬變,指不定多少人想要謀害這個即使在人才濟濟的世家中依舊有天才之名的公子凜。

「還請先生助凜一臂之力。」姬凜掙扎著跪坐起來,朝著平陵御鄭重一拜。

「公子欲往晉州,恐途程有變,然御一介書生,宿疾纏身,身旁唯一弟子,一童子,一婢子,一護衛爾,並無翻天覆地只能送公子歸晉,實在當不起公子一拜。」平陵御微微側開身子躲開他的行禮,「寒舍簡陋,但衣食富足,還望公子養傷之後自行離去。」

「晉州馬廠,事關姬家滿門,更擔系我大秦北面屏障安危,一旦馬廠有失,北魏揮兵南下,必然是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姬凜神色威嚴,神情誠懇,饒是因為動作扯開傷口也仍舊面不改色,一雙鳳目死死盯著平陵御,就唯恐對方說出拒絕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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