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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狽的回到書房,筠落燕始終無法理清自己的思緒。

凝視著書桌上自己剛完成的畫,伸手輕觸畫中人兒的臉龐,肆意磨蹭,那是她,是他筆下的她。

他畫她,每日都畫,人人皆知大宋第一富商筠落燕酷愛作畫,卻不知他日日不曾間斷的畫,是她,每日的她,每夜的她,都是她,並且永遠只能是她。

畫她,早已已經成為他的習慣;畫她,可以讓他心靜,但是今日,他卻靜不下來。

「為何靜不下來?」執筆為她描眉,為她的唇點上朱砂,為她勾勒那雙靈動的眸子,卻在點楮的下一刻猛然停下動作。

顫抖地放下筆,筠落燕不解的看著她,「芳兒,為何今日的你,會有一雙這樣的眸子?」

那是他的眼楮,不,不是他的,這雙眼楮,是孟玄燕的,八年前的孟玄燕所擁有的。

飄渺,仿佛沒有什麼能被她看進,又好像所有一切都已看在她的眼中,被她看盡,似有物,又無物,那是她形容他的。

為何,這雙他好不容易月兌離的眸子,會出現在她臉上?

為何如今的他,不懂她?

她看盡了,看透了,那麼他呢?

「既然少爺這麼痛苦,為何不留住她?」筠靛靠在門邊,看著筠落燕的神情冷靜中夾雜著矛盾。

「那麼你呢?明明愛著那個叫何燕清的女人,又為何要拋棄她?」筠落燕不答反問,按住書桌的雙手手指陷入檀木之中。「看到那個搶走她的孟昶和趙光義,難道你就不想殺了他?」

「跟著我,她……」

「跟著你,她不會幸福?」筠落燕替他回答,鮮血已染紅他的雙手。「筠靛,這真的是原因麼?看著她們嫁給別的男人,讓她們月兌離仇恨,過上不愁吃穿的生活,這就是原因?還是,她們的幸福,只是我們推卸責任的借口?」

本想伸手擦去地落在畫上的淚,卻在發現自己雙手沾滿鮮血的時候打消了這個念頭。讓血粘到她的身上,他做不到,即使那個她,只是畫中的她。

「她問我與不愛的人生活是否會幸福,我不知如何回答,告訴她可以忘了我,試著去愛那個人,這真的是我的真心話?筠靛,我怎麼可能讓她忘了我?我,怎麼可能讓她去愛別的男人?如果能,今晚我就不會去找她,在她出嫁的前一日抱她,吻她。」

「你……」

「那不是失控,我是可以控制的,但我不想,我想讓她記住我,讓她永遠記住她是我的,即使她即將成為別人的妾,她也不能忘了我!」

她不能忘了他,他也不允許她忘。

听著他的話,筠靛不得不佩服這個小他十幾歲的男人,他看得太盡,太透了,但就是因為太盡太透,他才會更痛苦。

「落燕,為何你要把話說得這麼明白呢?」

「明白?我何時說得明白了?這些話,在芳兒面前,我一個字都沒有提過。」

他只能提給自己听,讓他記住他對她的殘忍,記住他對她的虧欠,記住他們之間的一切。

一切的一切……

「皇子!危險!」

當听到安公公的呼喊時,孟玄燕知覺有什麼東西穿過了自己的左臂,緊接著是麻木,當血順著竹劍流出時,有種涼爽的感覺,並未疼痛,但是胳膊已經不听他的使喚了。

看著血不斷涌出,孟玄燕心想,這手臂怕是已經廢了,瞬間換作右手拉住韁繩調轉馬頭,逆流而行。

「皇子,萬萬不可啊!」安公公攔住欲逆著劍流前行的主子。

不理會他的阻攔,孟玄燕徑自策馬。「我必須回去靜雲宮,這是最近的路。」

「何家姑娘應該已經逃走了,皇子還回去干什麼?」

「她沒走。」

後唐背叛了他們,他們利用聯姻之便混入後蜀國都,與宋兵來了個里應外合,如今後蜀兵敗如山倒,成都已經陷落,大批的宋兵涌進皇宮,他們想逃,根本不可能。

而她,他很清楚,她不會走,在他沒離開的時候,她絕不會離開靜雲宮半步,她會等他,即使面對生死,她依然會等他。

「芳兒……」踏入靜雲宮,孟玄燕急切著呼喊女人名字。

環視四周,除了倒在地上的尸體,他沒有看到半個人影。

為什麼靜雲宮會沒有活人?他的芳兒,到底在哪里?

呼的,一陣細碎的聲音傳來,雖然很輕很淡,但是孟玄燕沒有放過,聲音來自內閣,想到這里,他飛也似的奔向內閣。

格啦——格拉——金屬輕滑著地面的聲音讓人听了分外刺耳,詭異。

踏入內閣,孟玄燕被眼前情形震得說不出話來。

內閣中央躺著一具男人的尸體,盔甲被丟在一旁,尸體身上只穿這一件單衣,本是白的,現下卻被不斷涌出的鮮血染為赤紅,血肉模糊。

一身青衣的少女癱坐在男人尸體旁邊,黑發紛亂的散在身側,眼神空洞,手持利刃,不停的一次又一次貫穿男人身體,一遍又一遍的刺入,一遍又一遍的劃開血肉,一遍又一遍的拔出。

隨著少女的動作,鮮血噴濺而出,沾上她的臉,染上她的身,她如同地獄走出的厲鬼,不斷侵蝕男人尸體,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出現。

眼前如鬼魅般的女子可是他的芳兒?孟玄燕無法思考。

「芳兒……」他喚她,她的動作一頓,卻沒與看向他。

「皇子?是皇子?」鳳釵蜷縮在角落,听到孟玄燕的聲音如獲救一般,「你終于回來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忘著何芳子,孟玄燕聲音顫抖。

為何他的芳兒會變成這樣?

「這個男人是咱們後蜀的叛徒趙彥韜,他攻到靜雲宮看見小姐,就,就起了色心……遣走了士兵,想對小姐……他對小姐……但是他沒有得逞,小姐她,小姐殺了他……可是在殺了他之後,小姐就一直這樣……皇子,救救小姐吧!」伴著哭腔,鳳釵趴跪著訴說之前發生的事。

「芳兒……」一手將她摟進懷中,孟玄燕恨透自己沒保護好她,竟讓她遭遇這樣的事。

「是,燕子?」感受到熟悉的體溫,熟悉的氣味,何芳子恢復了一些神志,「燕子回來了?」

「嗯,是我。」他安撫她。

「我殺了人,燕子,我殺了人……」哭倒在男人懷里,何芳子不敢回想剛剛發生的事。

「沒事,沒事,一切都會過去。」

「我們逃不出去了,對不對?」听著外面的喊殺聲,她知道後蜀氣數已盡。

「沒事的,芳兒,沒事的!」除了沒事,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們會死,對不對?」

「不會!」

「如果是燕子一個人,可以逃出去的,對不對?燕子……」

「芳兒……」打斷她的話,他不讓她繼續說下去,「芳兒認為我會舍棄你?」

「我不想當你的累贅。」她知道,如果沒有他,他有可能逃出去。

「芳兒從不是累贅!」

「如果我之前逃走了,燕子現下就可以殺出重圍了對不對?」但她,為何沒走?

「但是芳兒沒走不是嗎?芳兒和我一樣,沒有見到對方安全離開,是不會自己先一步逃跑的!」緊抱著她,孟玄燕知道她為何不走。

「但若是我死了……」她該在他找到她之前就自殺的,這樣的話,或許他……

「我會在你的尸體前自刎!」若是她死了,他不可能活著。

「燕子,我們都太傻了,對不對?」

「傻,但是我們幸福,到死都幸福!」他淡笑。

「燕子,我們不會死,咱們殺出去,就算只有一線生機,我們也不能放棄。死不會幸福,燕子,只有我們活著,才能夠幸福,即使活在仇恨當中。」她不願他和死扯上關系,若是有機會逃出去,她不會放棄。

「好!」他答得痛快,死,他亦不想這個字和她有任何關聯。

如有神護,宋蜀之戰後,他們活著,但是活到今日,他們真的幸福嗎?

幸福,到底是什麼?或許死在四年前,他們才是幸福,或者相互折磨,這是幸福嗎?為什麼當年的他們選擇了活,而未選擇死?為什麼她會如此後悔自己活著?

獨自坐在新房的床榻上,何芳子在心底不斷寫著忘字,她想忘,很想,但是忘,有何容易?姑姑說她至少會留有回憶,但這回憶,難道不是一種痛?什麼都沒有是痛,但是什麼都得不到,卻有著幸福的回憶,難道就不痛麼?

更痛!

房門開啟,有些醉的林宓踏進房來,今天是他納妾的日子,他高興得喝了很多酒。

起身扶住險些絆倒的男人,何芳子為他結去外衣,「林爺,您累了,先休息吧……爺?」話沒說完,便被男人一把抱去床上。

「美人兒,今晚可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呵呵……」大笑兩聲,林宓將何芳子壓在身下。

她可是他向往已久的美人兒,今晚怎能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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