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如鐵鉗,毫不留情地奪了她的呼吸。
有那麼一瞬間,沈時瑾以為自己就要死這里。
不,她不能死,她不要死。
她已經經歷過一次了,不能這麼快就讓她經歷第二次!
前世里瀕死的恐懼猛一下刺激了她,她掰扯著那只手劇烈掙扎起來。
可惜她那點兒力氣對于身後之人來說根本微不足道,那只手紋絲不動。
沈時瑾開始頭暈了,眼前發黑,她不甘心,下死勁兒在那條胳膊上撓了一把。指甲甚利,血道子立現。
不知是她真將那人撓疼了,還是眼瞅著她要上不來氣兒,扼在喉嚨上的手終于松了松,身後那人也踱了兩步,站到她面前。
沈時瑾終于能喘口氣,只覺眼前都是虛影,身子直打晃兒,那人撤手,任由她軟倒在地。
劫後余生。
她連喘帶咳,打心口到喉嚨全都悶疼悶疼,坐在地上緩了好半晌才回神。
魂游之際,一雙穿著草鞋的腳入眼,朝她邁了半步,沈時瑾一個激靈,忙仰頭去看,這一看,立時怔了怔。
她面前站了個十分高大的男子,背上背著一把大大的弓箭。頭發並未像尋常人般束著,而是亂七八糟的扎起,發里還別著些樹葉,在日頭下泛著綠油油的光……
臉上也抹了草汁兒還是什麼,黑黑綠綠的,完全看不出模樣。周身上下只穿了條土色的褲子,腰間系著根草繩,襯得蜜色的月復肌形狀分明。
沈時瑾從未見過如此裝束的人,當真愣了,仰著頭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那男子也低頭看她,視線踫在一處,沈時瑾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天哪,這人竟不穿衣裳!
好生無恥!當真是好生、好生無恥!
她連忙低下頭,心中痛罵,掙扎要站起來。
那男子神情冷淡,只是一雙眼楮利劍般盯著她,待看清她的面容,稍一打怔,片刻,他屈著一膝蹲下/身來,幾不可見地挑了挑眉。
接著他開口說了句話。
沈時瑾戒備地往後蹭,話她沒听懂,但是這人一出聲倒叫她冷靜了不少。
這裝束不似漢人,說的話估模也不是漢話,難不成……是瑤人?
一定是。
她心下又驚又怕,只來回想怎麼辦怎麼辦,至少得拖到沈時琳來尋她,正眼楮四下瞟,男人突然一手架住她的胳膊把她拽了起來,疾速躲到洞口後面,一手捂住沈時瑾的嘴。
沈時瑾還沒听到什麼動靜,但一下明白過來——應該是有人來了。是不是來尋她的?
精神一震,立即拳打腳踢,一口狠狠咬在男人拇指的虎口處。
男子眯了眯眼,低頭看她。
沈時瑾只道有人來救,懼意也退了幾分,勢要把人給咬出個窟窿一般,眼楮氣勢洶洶瞪著他。
她渾身濕透了,衣裳緊緊地貼著,頭發滴著水,臉上薄薄的脂粉早被沖了個干淨,帶露芙蓉一般,只唇間一抹殷紅——她將男人虎口咬出了血。
片刻,沈時瑾听到了一聲七拐八彎的口哨。
果真是有人來了!
她踢打地更厲害。
然而,就在她滿懷希望之時,男人突然出聲道︰「我在這里。」
沈時瑾︰!!!
這瑤人居然會說漢話!且說的不是此地鄉音,是官話!
來的是他的同伙?
沈時瑾心里頓涼,一時停了踢打,嘴下也松了,溫熱的血粘在她的舌尖兒上,有些腥。
外頭一道聲音傳過來︰「爺,走了?」
男人看了看被咬出血的手,說︰「嗯,走了。」
外面的腳步要繞進來,他看一眼沈時瑾,道︰「先等著,別進來。」
腳步便停下,頓了頓,用沈時瑾听不懂的話問了一句。
男人松開沈時瑾,退後一步,卻也沒有出去說話的意思,只道︰「沒事,瑤大他們呢?」
「剛讓我引到西邊去了。」外面的聲音說︰「不過估模用不了多久就要尋咱們了。這會兒不知怎麼,有人搜山,人手不多,可我瞧著應是軍里的,用不用……」
「不用」,男人打斷了他的話,眉峰微微一揚,「你去露個面兒,該打就打,只莫叫人抓了,也別傷人性命,掛些彩就好。」
外頭應了一聲,須臾,像是走了。
沈時瑾驚疑不定,這人究竟是什麼人?倘若是瑤人,能听懂漢話不稀奇,說幾句興許也是會的,可能說一口標準的官話就大大奇怪了。
她背靠著涼森森的洞石,有些打冷戰,若說先前,她是真沒听見什麼,可這會兒,她被迫听了好幾句,雖然完全不明白,卻也清楚自己更危險了。
她猶豫著是不是要示個弱,能拖一時是一時。
搜山的定是邢觀的人,早晚會找過來。
她惴惴的,還沒抬頭,忽听這人問了一句︰「你的左腳,可是傷到了?」
沈時瑾不意他有這麼一問,下意識抬頭看了看他,左腳往後縮,然後她看見男人那張涂的黑綠的臉上緩緩綻了個笑,說︰「你能听見?我還以為你會裝作听不到。你听不到,我也就不必滅口了。」
「…………」奸詐之輩!
沈時瑾急了,也顧不上管這人穿沒穿衣裳,沖著他胡亂比劃,先是指指自己的耳朵,意思她什麼都沒听到,又指自己的嗓子,使勁兒擺手,示意她說不了話。
男人還是似笑非笑,慢條斯理地問︰「會寫字麼?」
沈時瑾差點兒就點頭,半路硬生生改為搖頭。
——她不能說話,不會寫字,不將今日之事與任何人說,應當就無礙了吧?
只是她實在不擅長說謊,自幼便如此,說了謊話便不敢看人的眼楮,嘴巴也緊緊閉著,生怕一不小心把真話說出來似的。
她也深知自己這個毛病,因而一表示完就忙低下頭。
一時安靜。
沈時瑾手指在身後摳著石頭,難熬得很,方才還不覺得,眼下被人一問,就覺左腳腕疼得厲害,快站不住了。
那男人掃一眼,說︰「你坐在石頭上,我瞧瞧你的腳。」
沈時瑾垂著眼,眼珠兒咕嚕咕嚕轉,她是該听到,還是听不到?
她不信這人剛剛還要滅她的口,現下就有這樣的好心?她也不要他瞧,只是真的想坐下歇歇。
那人也不勉強,只是道︰「你已經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寫不得字、做不了畫,若是這只腳也傷了骨頭,日後坐下病,那……」他說到最後,輕笑一聲,滿滿都是揶揄。
沈時瑾猛地抬頭看他,感覺自己的謊話仿佛已全部被看穿。
甚至連她真說不了話這人也是不信的。
她皺著眉,男人也肅了神色,似乎剛剛語帶揶揄的並不是他,語氣也帶些強硬,「若傷到骨頭,等你拖拉著下山就不好正了,你最好是讓我瞧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