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隔天到底是沒去成。

沈時琳腰酸腿軟,自己沒好意思提這茬兒,恰趕上天公也不作美,晌午陰了天,到了傍晚綿綿纏纏地開始下雨。

姐妹倆一邊一個枕在老太太腿上,沈時琳抱怨︰「這雨一下便得好幾日,煩死個人。」

沈時瑾去不去也沒所謂,就伸著手在空中亂比劃︰等晴了再說唄,又不急。

沈時琳幽幽嘆口氣,轉而要朝老太太撒嬌,老太太拍她一下,「都是當娘的人了,還跟做姑娘時候似的呢,且起來,我這一雙老腿都叫你們枕麻了。」

沈時琳咯咯笑,跪坐起來說︰「我不跟祖母嬌氣跟誰嬌氣呀!成成成,我和小妹給您捏腿,老祖宗。」

游媽媽笑道︰「我一瞧見這般場景,便覺得是琳姐兒帶著瑾姐兒闖禍了。」

沈時琳作勢瞪眼道︰「祖母可瞧瞧,我如今都是當娘的人了,游媽媽還揭我老底兒呢。」

一屋子人都笑起來,所謂天倫之樂也就是這般了。老太太瞧著兩個孫女,倒也滿足,朝游媽媽微一抬下巴,游媽媽便讓綠綺將外間伺候的幾個丫頭都帶了出去,老太太坐直一些,低聲問沈時琳︰「沒去廟里求過麼?或者找大夫調理調理?」

老太太知她是想去龍潭拜一拜求子的。

「去過」,沈時琳道︰「也吃過些藥,叫三哥瞧見了,不準我吃了,說沒大用反傷了身子可不好,順其自然就是。」

「三哥」喚的自然是邢觀。

老太太點頭︰「他說的是,你之前小產過,養好身子要緊,這也急不來。」——沈時琳在一年多前懷了第二胎,可惜沒坐住,不滿三個月就小產了。

老太太頓了頓,道︰「可是年節時你婆母說了什麼?還是給你甩臉色了?」

「當著我的面自是沒說什麼,」沈時琳撇撇嘴,「私下與三哥說沒說我就不知道了,況且過年回去的時候大伯、二伯家的兒子,還有他堂兄家里的,我那婆母一股腦的往我跟前領,能是什麼意思?我們知姐兒在中間跟個小可憐兒似的,玩個什麼都要被他們搶。」

沈時瑾這才知道,她要去這要去那,心里也是憋著口氣。所幸的是邢家父母跟著邢觀的兩個哥哥待在梧州,不必日日支著眼皮。

她想到鞏氏和阮姨娘,不由四下看了眼,給沈時琳寫到︰「這府里可有妾室?」

沈時琳笑起來,說︰「我正巴不得他納兩房妾呢!回頭吃飯穿衣的都有人伺候,我也輕省了。」

這話說的,咋那麼讓人想掐她兩下喲。

老太太戳戳她額頭,又低聲道︰「納不納妾這種事,只要男子心里頭立住了,旁人手也伸不進來,我瞧著觀哥兒挺好的,你也別作。」

沈時琳還要賴,老太太瞪她,她也不嘴硬了,說︰「我這不就是不想他回去受那些閑氣麼。」

夫妻恩愛,大抵就是兩人相互疼著。

沈時瑾手指扣矮桌︰去去去。她傷了一遭,自個兒是不抱丁點兒希望了,就願堂姐都好。

邢觀拗不過妻子,只好趁著這幾日陰雨讓人去度嶺山先瞧瞧路。沈時琳听了許多次,卻沒真正去過,連地方大致在哪兒也弄不清,邢觀倒來過山中,卻因此更為操心。

等連陰雨停了,又晴過五六日,他這才帶著幾人上山。

沈兆謙因有事要辦,前兩日就出了府,未能同行。

進入六月,廣東這里實在是很熱,他們起個大早,天蒙蒙亮就從府里出發,饒是如此,到了度嶺山下時已經熱起來。

天熱還罷了,到了地方一看,這龍潭果然聞名——游人如織。

邢觀是德慶城中守備,論外頭,這官職不高,不過在德慶,是可以讓沈時琳橫著走的。然而這會兒再橫著走也沒辦法,總不能將旁人都轟回去。

遂譴人在前頭開路,叫了兩頂轎子,老太太乘一頂,沈時琳帶著沈時瑾乘一頂。

剛開頭幾人興致都頗高,因瞧見這游人中有許多婦人,且看她們隨身包裹,多是帶著香火的,沈時琳就道︰「我早便想來,偏你姐夫不準,成日說這邊不太平,有什麼瑤人。你瞧瞧這許多人,怕甚?」又湊過來壓低聲音,「我估模著,這里頭有八成都是來求子的。」

沈時瑾眨眨眼,她在父親的一本鬼怪志異上好像看到過有瑤人,不過那書上竟說瑤人是會飛的,她自是不信。

又不是鳥,還能長了翅膀不成?

因問沈時琳︰「堂姐見過瑤人麼?」

沈時琳搖搖頭,羅旁瑤的叛亂也不是這幾年的事情了,瑤人于她一點兒也不神秘,便道︰「你姐夫見過,也沒甚特別的,就是他們常年在山林里,形似野人。听說朝中先後也派了幾次兵了,就是平叛不了。」

她說罷挑簾往外看,一時見沿路的河道里已有涓涓流水,大為興起,問邢觀︰「是不是快到了?我們下去走一段兒?」

邢觀道︰「這連一半兒的一半兒還沒有,老實坐著,後面轎子上不去,只能靠著一雙腳走,有你累的。」

沈時琳沖他皺皺鼻子,還當他是逗人。結果又過了半個時辰,她第四回問是不是快到了時,轎夫也樂了,回說︰「夫人,這才走了一半兒呢,還遠著。」

又走了幾里,轎子上不去了,得下來爬山。

沈時琳看著明顯比先前湍急的流水,跟老太太和沈時瑾說︰「應該就在前頭,不遠了。」

邢觀只看著她笑。

于是,前頭前頭又前頭,老太太先不成了,尋了一塊大石坐下,喘氣道︰「不成不成,我等會兒下去在轎子里等著,你倆個多上一炷香吧。」

沈時琳也怕她累壞了,吩咐人去讓轎夫往上迎一迎,接老太太下去。

沈時瑾不大放心,讓綠綺也跟著老太太去,綠綺道︰「那小姐呢?我還是跟著上去吧。」

沈時瑾指指她後面的丹松,示意讓這丫頭跟著就行。綠綺一臉擔憂,丹松是走前小姐點名讓帶上的,倒把青羅給留在府里了,可這孩子也才提為二等丫頭,如何能使得順手?

可沈時瑾堅持,她只好細細吩咐了一遍,跟著游媽媽隨老太太下山。丹松听完吩咐,一臉緊張,過來寸步不離地跟著。

愈往上走,人影兒漸少,他們前頭有人開路,轎子也算快的,打山下就開始爬的已不少歇在半路不想上來了。

又走了一段兒,水流越急,水聲也越發大了,隱隱已能看見白花花的水柱,沈時琳來了精神,拉著沈時瑾的手︰「快瞧快瞧,這下真快了!」

「快了」的結果就是——沈時瑾真正明白了什麼叫「望山跑死馬」。

她倆都氣喘吁吁,雙腿沉得不行,邢觀心疼妻子,幾次蹲下來要背她,沈時琳念著沈時瑾,不叫他背,可上香是有時辰的,沈時瑾看看日頭,照著這個腳程怕是困難,況且她本也就是陪著來的,索性停下來,讓邢觀帶著沈時琳上去,沈時琳頗是可惜︰」都到這里了……「

沈時瑾擺手︰光是看景致也不怕耽擱,我慢慢上去,你與姐夫先去上香。

沈時琳香汗淋灕,的確也走不動了,思忖片刻,便將隨行的一個婆子和兩個丫頭都留給她,自己讓丈夫背著走一段兒。

他們走了,沈時瑾原地歇了歇,熱得不行,出門時雖穿了輕便的衣裳,可這里頭只有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頭上便帶了風帽,此時汗順著下顎往下淌,她只覺頭發都要冒熱氣。看著那河道的水,分外眼饞,想要洗把臉。

沈時琳的丫頭忙攔著她︰「姨女乃女乃可仔細些,這兒的水流太急。」

沈時瑾看著這會兒正四下無人,便將風帽摘了,讓丹松扶著蹲下,掬了捧水洗臉,山上的水微涼,沈時瑾洗了兩把,甚覺愜意,听見不遠處似乎上來人了,忙站起身,然而風帽還在她懷里,隨著她的動作掉了下去,丹松下意識去撿,沈時瑾就見她身子一晃,連忙去拉,她腳下的石頭上有一層薄薄的青苔,瞬間的功夫,河邊只听見噗通一聲,再一瞧,人已經在河里沒了影兒。

留下的兩個丫頭嚇得臉都白了,一時沒反應過來是先救人還是先稟自家夫人。

邢觀留下的隨從中有機靈的,一邊喊人去報一邊順著河岸往下跑。

*******

沈時瑾初時只覺丹松還拉著自己,沒來得及說什麼,一個大大的水花拍過來,直接將她沖了下去。

她自幼在吳中長大,是有些水性的,倒沒有太怕,只閉緊了嘴以免嗆水。

壞的是這河中有許多石頭,她撞了幾下,就有些發暈,又強撐著告訴自己,不能慌不能慌,到了下游水就緩了。

什麼時候到下游的她也不知道,只一清醒時自己抱著一根不知哪來的長木,水已經很淺了,沖不動她,她半趴在河岸邊。

丹松呢?

她忙往四周看了一眼,沒有人。

這下沈時瑾慌了,她記得丹松是不識水性的。

……這怎麼也不像是他們剛來的路上?

前頭有個半面的石洞,她掙扎著爬上岸,一走路才發現腳崴了,只能咬牙一點點蹭到洞口的大石頭邊,靠在上面,渾身是水,腦中也渾渾噩噩。

正發著愣,忽有一道低低的聲音飄進她耳中,「沒我命令……妄動……金……死不了……」聲音沒了。

沈時瑾這當口反應有些遲鈍,怔了怔才意識到可能是有人在這里說話,她無意偷听,又忙著找丹松,便起身要走。

然腳下還沒站穩,就有一只手,無聲地扼住了她的喉嚨。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