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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興十二年,三月二十三日。

這是陳鴛淑盼了許久的事,再過四日便是何月樂與齊青擇訂親的日子。

「小姐該歇息了。」看著陳鴛淑看書看得正是認真,而夜色漸深,一旁的冬梅忍不住提醒道。

陳鴛淑聞言放下書籍,三日前與何月樂等人出去瘋玩,還得罪了韓王,這幾日陳鴛淑被回家的母親禁足了,這幾日只能乖乖的在家看看書,澆澆花。

陳鴛淑聞言便合起書本,起身準備洗漱歇息。

「轟隆」一聲驚雷響,陳鴛淑看向窗外,雨下了,自前日起一直暗沉沉的天終于下起了雨。

「下雨了。」陳鴛淑喃喃道,這是今年入春的第一場雨,春雷亦起。

「這是今年頭一回下雨呢。」夏竹替陳鴛淑挽袖淨手笑道,陳鴛淑淨完手,便漱口。

拆下發簪,陳鴛淑見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心中感覺有些許壓抑,便不耐地上床歇息,「明日記得早些叫我起床。」她明日要繡帕子賀何月樂訂婚,午間還要背書,後日便是夫子例行的上課時間。

陳家是大戶人家,又因女子在本朝也是十分自由,但因陳鴛淑七歲去學堂後便生了一場大病,陳夫人不放心,因此陳父便請了兩個夫子給陳鴛淑上課,三日上一次課。

「是。」冬梅與夏竹應是,便上前放下帳子。

熄了燭火,內屋一片昏暗,陳鴛淑便伴隨雨聲漸漸沉睡。

她做了一個夢,夢里亦是下著大雨,天崩地裂之勢。

陳鴛淑是低著頭跪在冰冷的地面。

亮堂的大殿入眼皆是上等的白玉磚面,耳邊傳來炸雷聲。

「皇後,你可知罪?」一沉穩的男聲自她面前響起。

陳鴛淑詫異地抬起頭,相較于這一世的李朝陽卻穩重極多且年長的模樣,但相較于前世最後一面卻年輕許多,他看起來怒極了,「我沒罪。」她覺得自己的雙唇不受控制地上下張合,吐出這麼一句話來。

李朝陽忍不住冷笑道,「你沒罪?那這東西是怎麼來的。」將一物扔到她眼前來,陳鴛淑頭不受控制地往下一看,一根簪子,這簪子精美,但遠遠比不上皇宮里的精細。

這是何物?陳鴛淑正在疑惑時,便听到自己言道,「此乃臣妾的,並非司馬昭儀的物品。」陳鴛淑望向李朝陽,一臉恍然的模樣。

她想起來了,這是司馬燕惜伙同麗妃李如墨誣陷自己縱容手下宮女偷竊嬪妃物品,本來皇帝是不信的,她也以雷厲風行的手段鎮壓這一切,但三月後,皇帝竟然跑來質問她,她一生皆未受過如此委屈,因此懷孕三月,硬生生被氣得小產,從那以後,她懷了三次皆莫名小產,再就是留不住孩子了,皇帝李朝陽後來可能愧疚,待她曾好上一段時間,但再後來,余悅的莫名病逝卻算在她頭上,真是氣煞人也。

「你那是什麼表情?」皇帝李朝陽走到她跟前,一副墨色衣裳,腰間右邊別了個香囊,左邊別了玉佩,盤龍型朝右。

那人抬起她的下鄂,捏起她的雙頰,一臉怒氣滔天的模樣,「好個皇後,好個陳家嫡女,居然有著如此骯髒的手段。」陳鴛淑眼里透露著復雜,嘴卻不受控制地說,「我骯髒?你怎麼不去質疑司馬燕惜是否撒謊?」她其實那時還不知李如墨的蛇蠍心腸,後來知道後,一切都晚了。

莫名的一滴淚劃過臉頰,咦,她這是哭了麼?

李朝陽逼近她,突然開口道,「你不是……」雷聲又響。

她一睜眼,面對的卻是雕著花鳥百種的床頂,她居然做夢了,夢見前世的事,然其實對于前塵往事,除卻司馬燕惜與李如墨,她沒什麼可恨的,李朝陽雖縱容李如墨,但對自己還算相敬如賓,陳家與何家倒台後,也未曾趕盡殺絕,只是,她厭倦了,她只想不入宮,嫁個好人家,許家人親友皆能一世平安。

不過自己對于此事記憶模糊,怎麼就突然夢見了呢?

疑惑半晌,才見天已經蒙蒙亮,估模著也到了卯時時分。

陳鴛淑想了想還是躺下,抱著錦被,愁眠啊!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間,卻好似夢見一人,站在她床前,「從前,是我對不住……你,往……後……我會……好好……愛你……別怕……」話語倒是斷斷續續,听不大清,只是那人的身姿與腰間掛了個右向的盤龍玉佩她倒是看得清楚,玉佩與玄衣,她知道是李朝陽!

她心頭猛跳,便醒了,猛地坐起。

只是這李朝陽接二連三地出現在她夢里,令她極為驚恐,李朝陽,李朝陽,一個她本該恨之入骨的人,但她恨不起。

現在已是卯時五刻許,春日里,日頭還未升起。

「小姐,您醒了呀?」夏竹剛入屋便見陳鴛淑坐在床上,卻衣著單薄,連外衣也未披上。

陳鴛淑微微迷茫地抬起頭,瞬間回神,「哦,嗯。」她呆坐許久,全身冰涼卻未覺,伸個腰,活動一下,便下床。

夏竹忙伸出手,扶著掀被下床的陳鴛淑,「呀,小姐你的手好涼。」她驚訝道,其實小姐待她們頗好,無論是簽了死契的家生子,還是活契的良家人,皆是不偏不倚。

「無礙,叫秋荷進來。」秋荷是新來的,原本替她梳妝的是秋桂,頂替她的不少,但一直沒她喜歡的,終于秋荷是不錯的,至于秋桂一年前回京時,她便找個理由打發了,這種人令她厭惡,多年前,這位秋桂秋美人可是賣主求榮的貨。

一襲水煙藍衣裙,外披湖藍暗繡白色披風,正是亭亭玉立的模樣。

「秋荷姐你的眼力真是越來越好了。」夏竹看著陳鴛淑忍不住贊嘆道。

一旁的秋荷忍不住羞澀一笑,道,「哪有。」陳鴛淑亦是笑盈盈的,從梳妝台的暗格拿出一碎銀,「來這是本小姐賞你的。」這身衣物的確賞心悅目,不錯。

「這……」秋荷雖大過夏竹,但是剛來不大懂得規矩,接過銀子瞬間有些手足無措,夏竹忍不住提醒道,「秋荷姐快點謝謝小姐啊!」秋荷醒悟,忙道,「秋荷謝小姐賞賜。」便要跪下。

陳鴛淑虛扶一把,「行了,起罷。」笑眯眯的,其實賞罰分明,下人才會腳踏實地地做事,向來如此,不是嗎?

天在太陽升起後,便放晴了,陳鴛淑因這歡聲笑語而少了些許心里的陰霾與壓抑。

陳鴛淑自早上便有些喉嚨發疼,不過未多在意,只是到了午間頭便逐漸發暈,到了午後便懶洋洋地提不起精神來,暈乎乎的。

「你的頭好燙。」用完晚膳,陳居言剛打算調侃陳鴛淑幾句,卻見她臉上不對勁,一模果然不對,便忍不住驚呼出聲。

陳鴛淑本來就頭暈,見他這樣,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便覺得更暈了,卻還不忘埋怨道,「呀,你好討厭,不要大呼小叫的。」陳鴛淑在她這個哥哥面前向來是鬧成一團。

陳居言才張口還未說什麼,便被母親打斷了,「去,把大夫叫來。」陳夫人雖然向來對這個女兒嚴厲,但對她的關心只多不少。

她突然發燒,燒得越來越重,迷迷糊糊的。

「夫人。」醫師來了,年紀頗輕,「不是去請路大夫麼?」陳夫人皺眉。

醫師彬彬有禮道,「家師今日義診還未歸,故在下前來行治。」翩翩少年的模樣,身後還帶一醫童。

陳夫人愛女心切,又見那醫童好似平日都跟在路大夫身旁,且路大夫向來醫術高明,他的弟子應是不差,便不疑有他。

那醫師似模似樣地坐下醫診,道,「小姐是偶感風寒,氣虛體寒。」搭在她放在手腕的帕子上,可陳鴛淑病得迷糊,連眼楮亦睜不開。

寫完藥方,醫師便提出要上個茅房,陳夫人便讓小廝領其前往,一刻不到便歸。

「夫人,那在下告辭。」在陳鴛淑喝下藥後,臉色還轉的模樣,那醫師卻是便告辭。

陳先允與陳居行居安皆未歸,陳夫人便讓陳居言撐個場面,「燕越送一下大夫。」陳夫人呼陳居言的字。

陳居言關鍵時候還是挺靠得住的,當下便應,「是。」轉身對醫師道,「大夫,這邊請。」醫師應道,「是,公子請。」陳居言走于前,醫師帶著醫童緊隨其後,不緊不慢,看起來卻似信步游庭般。

此人衣袂飄飄,忽快忽慢,如若認識他的人或許會大吃一驚,與他平日里差別太大了。

而在場認識他的恐只有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陳鴛淑罷了。

陳居言送完大夫,恰巧大夫的藥效剛過,陳鴛淑便醒了,睜眼便看著圍在床邊的那些人心中一暖,「娘親,三哥。」聲音委實沙啞得不行。

「醒了,就歇著,不必起身。」何婉心疼地說,她在人前的確溫婉,但待女兒與兒子嚴厲非常,但她還是十分疼愛自己的孩子,她剛剛差點問責陳鴛淑院里的人,但好在冷靜下來,先去請老爺與大少爺過來一趟他們倆剛回府。「是,咳咳。」陳鴛淑禁不住咳嗽幾聲,喉嚨好癢。

陳居言擠過來,擠眉弄眼道︰「你是沒看到剛剛大夫多帥呀,風度翩翩,仙人之姿。」一臉可嘆的表情,而陳夫人何婉笑了笑,將空間留給他兄妹二人,便轉身去外間,讓下人去告知老爺與少爺,小姐身體無礙,不必特意過來了。

陳鴛淑愣了一下,笑道,「若是路大夫知道你怎麼形容他,他定會高興的。」陳鴛淑半依著床頭笑了笑。

「什麼路大夫,是路大夫的弟子,誒,姓什麼來著。」陳居言突然想起,他們好像太緊張陳鴛淑的身體,畢竟五年前那事帶給他們太大的後怕,所以誰都忘了問這大夫的姓名。

一下人悄聲應答道,「那大夫沒說自己的姓名。」

陳居言「哦」了一聲,便轉移話題,陳鴛淑當然也是一笑置之,也未放在心上。

但誰也不知,這後來差點成了壓倒陳府的一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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