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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順心里打鼓一陣, 最後還是決定趁呂布這會兒心情暢快,早些將主公的意思傳達出去的好。

懷著這打算,高順面無表情地穿過人群,來到呂布招呼孫堅所在的那帳前,向負責把守的小兵道︰「通報一聲。」

「喏。」那小兵頗有幾分受寵若驚, 忙向內喊了一嗓子, 就听呂布惑道︰「伏義?進來罷。」

高順這才掀簾而入, 甫一看清帳內情景, 眉頭就蹙緊了,提醒道︰「呂將軍,軍中禁酒。」

帳中可不就擺著一溜未開封的酒壇子?

呂布擺了擺手, 剛要解釋, 又索性單手抓起一個,滿不在乎地朝高順丟去︰「你自個兒看看。」

高順信手借住, 這才發現,那酒壇竟是不可思議的輕︰「空的?」

呂布得意地嗯哼一聲︰「主公前陣子賞的,趕那會兒休沐, 早就全喝完了。」

孫堅︰「……」那這廝方才同他好一陣炫耀, 道是千載難逢的美酒,有多甘甜香醇雲雲,卻其實壓根兒就沒打算邀他共飲?

高順不知道呂布在耍甚麼把戲,兀自將空空如也的酒壇放在一邊, 肅容道︰「主公有令, 請孫將軍前去。」

孫堅不假思索地起身︰「喏!」

「主公是啥時候來的?」呂布詫異, 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布也——」

高順眼疾手快地將他攔住了︰「呂將軍且慢,于你,主公已另有交代。」

「哦。」呂布眼前一亮,沖孫堅擺手道︰「還不快去!」

孫堅頭也不回,地走了。

呂布這才目光炯炯地看向高順︰「主公交代了甚麼?快說!」

見四下無人,高順暗吸口氣,將燕清方才所說,給完完整整、原原本本地復述了一遍。

呂布眼底愈發茫然,面色也從微紅到煞白,從煞白到鐵青,再到一片漆黑。

最後連這層漆黑,也跟老掉了皮的樹干一樣,一層層地剝褪下來了。

高順一口氣講完,抬頭看去,就見著一向威風霸道、不可一世的呂布露出副從未有過的、渾渾噩噩的蔫巴模樣,顯是被打擊狠了。

在腳底抹油和留下勸慰幾句間,高順不加猶豫地,就選擇了後者。

不過他帶兵打仗是一把好手,嘴皮子功夫,怕連呂布還不如。

一番搜腸刮肚,也沒找到幾句好說辭,便道︰「你也莫感不忿,你為主帥,帶頭違背軍紀,原就使主公極為難。要為嚴明紀律,不罰你,難以服眾。況且這會兒說要打軍棍,卻還等著你戴罪立功,暫扣下不談了;而俸祿雖是立即罰了一年,可你只要帶兵打了勝仗,主公難不成還會短了你的賞賜?屆時說不準還能將功折罪,把那一頓棍子都給抵了。」

呂布兩眼發直,一言不發。

高順知道呂布不僅不是笨人,還往往能一點就通,便絞盡腦汁,繼續道︰「別看主公明面上是要冷待你,然他特意列書單子給你,又安排了倆日理萬機的先生們助你一助,不正是有意栽培,極為器重的意思麼?主公對你,可是用心良苦了。」

「所謂大將之才,多得文武兼修,若你依主公吩咐去辦,不說予你自身會獲益無窮,日後再提拔起來,也更順理成章。想必凡是主公手下有兵,你都將獨領一軍——」

高順還沒講完,剛還跟泥塑木偶似的空蕩蕩,仿佛只剩個軀殼,魂都不知道全飛哪兒去的呂布,就驀然仰頸,雙拳緊握,驚天動地地吼了一聲。

「啊————————————!!!!!」

這一嗓子何止是雄渾有力,簡直有開天闢地的磅礡氣概,如晴空中劈下一道驚雷,在高順耳邊炸開。

高順當場被吼了個腦海空白,眼冒金星。

呂布緊接著就似被踩了尾巴的野貓一般,一下破開帳口,拔腿往外全速沖去了。

高順卻只能捧著嗡嗡直響的腦袋,屈膝蹲了片刻。

稍感好些了,就趕緊追了上去。

他擔心呂布是不滿主公這懲罰的舉措,非要去主帳問個明白,亦或是胡攪蠻纏一通。

那才叫自找死路,定會罰上加罰。

結果他一路問著一路追,卻見呂布並未朝著主帳的方向跑,而是往營房後的小山林里去了。

親兵小心問道︰「高將軍,是繼續去追,還是向主公復命去?」

在旁人看來,招惹一頭幾要喪失理智的猛虎,實在不是樁明智的事。

高順不假思索道︰「你們在這守著,我自去看看。」

他一聲令下,親兵們自不敢再多勸,也不敢妄動,就眼睜睜地看著他進去了。

高順走了沒多遠,就見呂布失魂落魄地倚著一木樁子,熬得通紅的眼珠子漫漫望天,也不知在想著什麼。

「呂將軍。」

呂布依然雙目放空,猶如對他的到來無知無覺。

高順剛要蹲下,就發現呂布身邊不知為何,散落著一小攤被拔得亂七八糟的,隨便丟在地上的帶刺木枝。

他只略略瞄了一眼,就大致猜出呂布方才的打算︰「……軍法如山,呂將軍又需統率三軍,更當以身作則。主公亦有為難之處,你哪怕負荊請罪,也是不好使的,不就只會叫主公更加為難麼?」

呂布還是聲也不坑,也不知听進去了沒。

高順不急不惱,繼續同他剖析,勸解。

——他這一個月里說的話,加起來怕還沒今天說得多。

「得了,」呂布倏地吸溜一下鼻子,漠然道︰「主公一番好意,我清楚得很。當初在義父底下做個主簿,我不也做了年把?無事了,你回去罷。」

高順知他想獨個兒靜靜,便從善如流道︰「喏。」

高順的腳步聲越去越遠,呂布癱著臉,冷冷看著。

等背影徹底消失了,呂布仍一動不動,就像是時間在他身上停止了流逝一般。

天一點一點地黑了下來,勾勒剛硬輪廓的淡淡光暈,也越來越黯。

不知過了多久,那一直發癢的嗓子眼里,才漸漸泄出一句輕輕的嗚咽。

此時此刻的燕清,其實也有點心神不寧,勉強撐著精神,同孫堅說完了話。

還不待他歇息片刻,郭嘉就與賈詡聯袂而入。

燕清揉揉眉心︰「不是讓你們晚膳後才來麼?」

賈詡看向郭嘉,郭嘉則極自然地往他身邊一坐︰「听說主公將呂將軍罰了,特早些過來,好問問情況。」

燕清無奈道︰「你之前說的不錯,要再任他胡作非為下去,不說他有沒有每次歪打正著的運氣,單是養壞了他這點,我就連丁原都不如,到時只怕也悔之晚矣了。」

丁原雖然將呂布大材小用,方法嚴重不對,可好歹也磨了一磨這桿鋒利過頭的刀。

郭嘉道︰「主公肯秉公行事,那是再好不過了。只是您似乎又賞了門差事予嘉……」

燕清道︰「說是那麼說,但依奉先的 脾氣,上回你整了他一遭,他可沒那麼快忘記,不見得會去尋你問。」

同被安排了樁小差事的賈詡倒是悠然自得,微微帶笑。

多少惦記著呂布那頭,燕清也沒什麼興致跟郭嘉聊別的,便很快導入正題︰「奉先那事兒暫且不談,我特請二位先生過來一趟,是為另一樁要事,需征詢你們的看法。」

郭嘉微微挑眉。

燕清道︰「王允遣人辭行來了,但要我所料不差,最快一月,再慢也就三月之內,京城定生大變。」

郭嘉頷首︰「主公早有防備,躲得開王允算計,但袁家確不見得。」

至于連個靠譜的幕僚都沒、徹底無勢的陳留王劉協,就更不見得能逃得開王允的美人計了。

對才九歲的劉協而言,還不見得是貂蟬的美色管用,而是能同士大夫結姻這一事,能給他帶來些許保障和安全感。

劉協處固然好下手,可貂蟬能派上的額外用處,則太過有限。

要按照燕清的想法,對義女很有幾分期待的王允,應該會將貂蟬送進袁系官員的後院之中,而不是做陳留王的侍妾。

燕清點了點頭,卻不接著洛陽的話題往下說,而是話鋒一轉︰「至于那些黃巾賊寇,上回被我軍在中牟大破,劉闢一支全軍覆沒,盡為我用。那二位先生認為,其他賊部,又將如何?」

郭嘉一邊思考,一邊慢吞吞地說道︰「要麼緊密聯合,伺機復仇;要麼另覓目標,避開鋒芒。」

賈詡也悠悠接道︰「依詡之見,他們看似親密無間,實是各自為事,難以聯合。主公給予迎頭痛擊,他們應是棄了這硬肋,接下來往……」

說到這,賈詡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略略一頓,探究地看了燕清一眼。

燕清莞爾,言簡意賅︰「兗、冀。」

朝廷亂成一片,對黃巾軍而言,是興風作浪的大好時機——在京城爭破頭的官吏們根本無暇也無力去顧他們。

而冀州富饒遼闊,偏偏冀州刺史王芬,早在幾年前就因涉入謀反而亡故,正是各郡縣自為己政的無首時期,哪里拉得起一只能對抗幾萬、甚至十幾二十萬的賊軍的隊伍來?

就如小兒懷抱赤金,行走于鬧市之中。

公孫瓚對這塊沃土是虎視眈眈,然有幽州牧劉虞做牽制,輕易動不了手。

只要黃巾軍對劉闢的下場心有余悸,不敢再亂招惹,寧願轉道去冀州或是兗州。

那燕清就可上書請命,發兵討伐他們。

至于打下之後,皇帝論功行賞時,肯不肯讓燕清同時領兩州州牧,或是同意折衷一下、將燕清底下將領委為冀州牧,還是要無恥地過河拆橋,空降個人選來……反正都由不得別人說了算了。

燕清起身,將桌上卷起的輿圖展開,掛在一塊事先準備好的木板上,用一根磨圓了頭的小木棍在上頭比劃︰「雖然很想過一個安靜的冬天,但戰機稍縱即逝,不可錯失,再于心不忍,也唯有勞累諸位將士多加奔波,也請二位先生多做思慮了。」

這計劃,早在燕清腦海中盤桓多日,雖然只是個草稿,卻也足夠清晰了然。

「接下來的一個月里,應緊鑼密鼓地進行備戰。我欲派張文遠去陳留這一帶募兵,孫文台則往南頓這一帶;高伏義繼續練兵;呂奉先秘領一萬兵馬,屯于此地,如若黃巾軍還不死心,要向南行,就由他去攔截;等過兩日陳公台也來了,由他同文和一起商榷,當派何人去說服那些宗賊,來赴這場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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