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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布之所以能所向披靡, 單挑下從無不勝,靠的可不單是他那舉世無雙的巨力和精湛絕倫的戟法射術。

甚至也不只是豐富的作戰經驗, 更多的, 還是他在對敵時會變得尤其沉穩冷靜的頭腦, 以及剛勇激猛、一往無前的脾性。

哪怕再著急取勝, 再擔心賭注……揮戟的動作, 也不見受半點影響。

往常他一到校場操.練兵士時, 向來都是一面倒的徹底碾壓, 一對上百也輕輕松松,哪怕挨一頓車輪戰, 也頂多是多淌幾滴汗, 強度還不及他自個兒打樁子來得高。

每日固定晃上個把時辰, 就順理成章地就奠定了他于軍中不可動搖, 也是不可戰勝的武魁地位。

唯一稱得上具備一些可看性的,也就是張遼或是高順同他切磋對練的時候了——他們好歹能在呂布手底下走個十幾回, 運氣好的話,還能撐到三十多回。

誰也沒想到,會忽然跑來這麼個壯實的大個子,幾十合下去了, 還絲毫不露頹勢,居然能跟勇冠三軍的呂布戰個旗鼓相當。

當然就按捺不住, 有事沒事都圍過來看他們打斗了。

燕清好不容易將黏在那樽金閃閃的戰神身上的目光移開, 喚人來問清楚來龍去脈, 心里大概有了數。

他再仔細觀察一陣兵士們的表情和反應後, 拿定主意,攔下猶豫著要不要強行叫停的高順道︰「伏義,先由他們繼續罷。」

高順微松口氣,燕清的決定,也是順了他不忍打斷這精彩對決的心,毫不遲疑道︰「喏。」

燕清倒不全是因為想護住呂布在眾人跟前的面子,才這般縱容的。

而是呂布這做法,雖在知情者看來,不乏刻意刁難同僚、于軍中挑起私斗的嫌疑,但他也不忘耍了耍小聰明,狡猾地鑽了空子。

往重里說是引發私斗,往輕里說則是切磋。

若是前者,孫堅還沒正經在燕清麾下任職,算不上呂布的正經同袍,‘私’字用不上;若是後者,就更沒有懲罰的理由了。

燕清不難猜出,呂布並非純粹想給孫堅一個下馬威,殺殺對方銳氣,而恐怕多少也有替他‘一通久等、頻頻詢問’而出氣的意思在。

于中了激將法的孫堅而言,其實也不存在什麼損失。

經這一場大戰,任誰都能看出孫堅的實力超群,也無形中被呂布拉了一把,就地建立起了一定威信。

不過呂布這一通自作主張,惹來這麼多兵士不務正事來圍觀,說不準還使他和孫堅間就此結下梁子,關系不睦。

罰還是必須得罰的。

特別是燕清沒多久前才同郭嘉下了再不姑息的保證,來了最後一出‘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小包庇,只讓高順打了呂布十下板子。

結果呂布剛挨了板子,非但活蹦亂跳,還又來一下鬧騰,倒是正撞槍眼上了。

唉……

燕清無奈地盯著呂布,思忖著該如何量刑,才既有效果,又不傷筋骨,稱得上妥當。

重不得,輕無用,還得叫呂布能真心實意地吸取這教訓。

著實難辦。

「唔。」

高順不知燕清心里糾結,正目不轉楮地看著,手指微做比劃,這時忽蹙了蹙眉。

燕清眼利,問道︰「如何?」

他個外行就是看熱鬧,只覺這一道道刀光劍影,似銀龍飛繞,使人目不應暇,精彩漂亮。

但對高順而言,就是看門道了。

高順如夢初醒,忙道︰「末將以為,呂將軍快贏了。」

「是這樣麼?」燕清精神一振。

高順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燕清一听呂布馬上要贏了,登時認真起來,還特意湊近了些看。

可饒是他再仔細,也沒瞧出戰況有要生變的趨勢,只有分了一些目光,到孫堅身上去。

孫堅身長同張遼差不多,身形卻要魁壯上一小圈去。容貌雄毅不凡,就是束發的武冠被呂布削飛了,現披頭散發,凌亂得似那獅鬃。

瞧著是三十出頭的模樣,也就比呂布大上幾歲,同樣正處于武將的巔峰時期,卻已有妻有妾,有兒有女,家庭美滿得很了。

在官職履歷上,他從橫沖直闖的愣頭青,一路建功立業,從校尉至縣丞、封侯受太守位,足足花了十來年的功夫。

較呂布那厚積薄發、一朝隨貴人平步青雲的好運勢不同,他是步步為營,穩打穩扎,也曲折坎坷得多。

呂布時不時還開口挑釁幾句,孫堅就是從頭到尾地悶著,一言不發,只一把似霜燦雪的古錠刀舞得虎虎生風。

正是劍眉狹目射飛芒,靈活催使胯.下良駒,兵戈相擊鏗鏘不停,遮攔架隔亦無休歇——

「著!」

燕清腦海里的詩念到一半,就被呂布一聲來得毫無預兆、震耳欲聾的爆喝,給倏然打斷了。

當呂布感覺到孫堅格擋時,下盤非但不復之前的穩固,甚至還出現了輕微的撼動便宜後,就知道等候了太久太久的機會,終于還是來了!

要他記得不差,這最後一擊,就該落在第九十九招!

說時遲那時快,虎目悄然一眯,迸出一絲有如實質的精光來,雙腿一挾,挨了那戰靴一踢的赤兔,就似要噴火一般地嘶鳴一聲。

它往後踱了幾步,緊接著就是一個俯身疾沖,就似一團凌躍而來的燃燒炭火,而它背上所馭的呂布,英俊的面龐上滿刻著猙獰的得意。

「喝啊——!!!!」

就如不知疲憊一般,呂布雙目赤紅,豁然爆喝一聲,雙手握住足有四十多斤重的方天畫戟,直接高舉過頂,先是徐徐地蕩開,接著由慢至快,越來越快地旋轉了起來!

孫堅反應半分不慢,匆匆收了刀勢,躬身提韁,就要側繞回來,略避鋒芒。

不好!

結果這不動還好,貿然一動,反讓孫堅心里一涼,表情變得十分震驚。

他持刀那手,早在呂布之前那接連不休的沉猛速擊下,因力竭而輕顫不已,瀕近強弩之末了。

他擅使刀,尤其是這約有十二斤重的古錠刀,更是與他相伴已久,已是如臂使指的自如。

可用它對上呂布時,劣勢也很明顯︰呂布戟法高超,輕易不讓他近身,佔盡了兵器長度上的優勢;呂布個頭高他一截,生得極長大,所騎乘的神駿非凡的赤兔馬,也非是他重金求來的這匹不過是上等良駒比得的;畫戟較古錠刀又沉上三倍有余,每從高處由巨力從刁鑽角度揮來,他招架時,就分外吃力。

只因他一直全神貫注,才未能留意到手臂愈發吃緊的狀態。

這會兒一下去得急切了些,就徹底亂了一直努力維持的節序,使他別說扯動韁繩了,就連最趁手的那把寶刀,都因手指太過僵硬,一時給月兌了出去!

在刀甫一月兌手的那刻,孫堅就知再無掙扎的必要了。

他長嘆一聲︰「將軍威武,堅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呂布︰「……」

好不容易等來漂亮擊潰的時機,又將是盈滿全身力氣、勢若雷霆、注定通貫長虹的一擊,怎麼這姓孫的不按理出牌,方還那般頑強,怎說認輸就這般干脆了?!

邊上圍得兵士見終于出了結果,到底還是威風霸氣的呂將軍給贏了,頓時呼聲雷動,瘋狂喝彩。

呂布咂了咂嘴,頗有幾分意猶未盡,但一想到自個兒還是沒保住了那險些錘破的牛皮,險險在第九十九招贏了,成功保住面子,那還是痛快的。

尤其還是那般酣暢淋灕、一度不相上下的一戰,于哪一方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享受。

橫豎又不是真要拼個你死我活,對方肯明明確確地甘拜下風,不也不錯?

呂布想得喜滋滋的,于是放開沖勢,擦孫堅而過後,又往前馳騁一小段,減掉勁勢,才得意洋洋地將戟一收。

返身到下馬拾刀的孫堅面前,倒未居高臨下地瞥他,而是特意也下了馬來,抱拳道︰「承讓!」

孫堅之前不喜他狂妄,存了要狠狠教訓他一頓的心,不想竟有這等真本事,看向呂布時,非但再無芥蒂,還多了幾分惺惺相惜和激賞。

他二話不說,回抱一拳︰「某心服口服!」

呂布作為勝利一方,風度胸襟也出來了,也覺得孫堅這性子直爽不記仇,頗對自個兒脾氣,于是何止是對孫堅就此和顏悅色,三言兩語下,越發投緣。

之前還是劍拔弩張的氣氛,打上一架後,險些要稱兄道弟了。

燕清微眯著眼,借著人群的遮蔽,一言不發地看著舉動親密、很是相見恨晚的兩人。

——這般融洽,像顯得是他白操了一場心。

而在呂布獲勝時,高順也被熱烈的氣氛帶動了些許,情不自禁地跟著鼓了鼓掌。他倒是迅速意識到了剛才的失態,不由甚不自在地輕咳一聲,趁無人注意到他的小動作時,將雙手規矩放回身側,回過頭來,看向燕清,征詢道︰「主公,那現在……」

燕清撫撫馬頸,讓它乖順調頭,聞言淡淡道︰「等慶祝完了,先他們分別來主帳一趟,就文台先,奉先後罷。」

高順剛要領命而去,燕清就臨時改了主意,重叫住他道︰「罷了,文台來就夠了,奉先免了吧。」

高順不禁一怔。

燕清唇角微微一揚,笑得八風不動︰「雖是事出有因,然奉先身為主帥,帶頭違背軍紀,自是當罰。然正逢用人之時,他位置機要,身兼重任,不宜多動軍棍,需酌情作慮。」

「對外,那二十軍棍暫且記下,看他戴罪立功得如何,但也需罰俸一年,職……」燕清略作沉吟,「便暫不降了,留待查看。至于對內……」

燕清雲淡風輕道︰「半年之內,必須讀透《孫子》和《六韜》,不求倒背如流,死記硬背也沒意義,但對釋義必須了然于胸。而隨時抽查的任務,就交給文和先生了。」

高順仍是一臉嚴肅,卻有一滴冷汗,偷偷模模地從他額上滾落。

「最後再抄寫一份,交由奉孝檢查。」

這時間給得並不充裕,足夠耗掉呂布的閑暇時間和旺盛過頭、顯得多余的精力。

讓他沒心情,也沒工夫去瞎搞事。

為防在這過程中心軟,燕清不得不逼自己一逼,索性再補一句,徹底狠下心來︰「在奉先完成這些之前,除非是我因公務主動相召,他都不得主動來求見我。若有要事,向奉孝或是文和說了,由他們轉告便是。」

「就這樣罷。」

說完,燕清長嘆一聲,再輕催馬,拂袖而去。

高順深深地低著頭,不敢再看不遠處毫不知情,還高高興興的呂布。

——雖還沒將主公這話轉告,但他已不難想象,呂布會是什麼個恐怖的反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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